作者:归绯
第81章 胡话
洗漱过后, 丫鬟们收拾了物件下去了,屋里点了灯,明月还是把帐子打起来, 床上瞧着便亮了许多。
谢琅玉穿着干净的亵衣靠在床头,垂着眼睛,手里拿着本游记翻看。
明月脱了鞋袜, 拿了团扇, 同他靠在一齐看。
今个天热了,屋里堆了两个冰车,明月不觉着热,可手脚还是热乎的, 贴在谢琅玉身上,像是个小火炉一样。
谢琅玉看她一眼,就把靠着她的一条腿屈起来,册子就搁在腿上,翻看的速度也慢下来,两人便能一齐看了。
外边是一阵一阵的蝉鸣声,时不时还有几声夜鸟的叫声, 山上的环境非常清幽寂静, 只能隐隐听到外边有人巡逻的声音。
这册子里是个游记合集,其实也就十来页,明月摇着扇子,谢琅玉虽翻的慢,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也翻完了。
明月往日里靠着谢琅玉看一会便觉着困了, 今个倒是精神的很, 看了还意犹未尽, 直起身子道:“我先前有一本没看完的, 讲得是个……好像叫飞天塔,一共有九十九层呢……”
谢琅玉把这本册子合上了,就从她身上翻过去,在书架前翻找起来了,拿了本书翻了几页,边道:“通天塔?”
也不过才九层。
明月摇着扇子,应了一声,道:“是这个名,方才是觉着有些怪呢……”
谢琅玉就带着这本书回了床上,叫明月睡到里边去,自个靠在外边了,随意翻了两页,忽然打里边掉出两张字帖来。
谢琅玉看了明月一眼,把这两张字帖展开的时候,明月还没反应过来,等瞧清楚上边写得什么的时候,就觉着不好意思了。
明月很少练字,先前在苏州的时候,还能骗骗自己是太忙了,且那时心里压着婚事,也没心情练。可等成了婚,明月有了大把的闲暇时光,日子过得舒服许多,前些日子几乎日日睡到辰时末,醒来瞧瞧账册,少有不高兴的事情,闲的没事做了,就看账册打发时间,再不济就去陪着大谢氏几人看牌了,硬是没想起来练字。
写得认得清楚,但是也只是认得清楚了,一个提手旁,写得软趴趴的,叫人想给它扯明白。
谢琅玉看得笑了一声,很快又止住了,他把两张薄薄的纸折起来,又夹回了书里,看着明月道:“这都好几个月了,就写了两排字,你不喜欢写吗?”
谢琅玉先前就翻到过这张字帖,那时写了个开头,现下也不过多了一排。
明月脸都有些红了,不由跪坐起来,也不靠着谢琅玉了,摇着扇子道:“山上忙……我喜欢练字的……”
明月讲到最后,忽然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倒是有些失落了。
还是小时候底子没打好,写得不好看,瞧着也没心情练,人家都是越写越好,便越写越有干劲……
明月的字打小便不好,老夫人当年是不赞成明月念书的,她自个只日积月累识得几个字,可账本也看得极溜,且她觉着明佳当年就是念了许多书,这才想的多,又叫那酸人勾上了,后来……老夫人私心里觉着读多了不好,虽不阻拦,却也并不管教,哪里会细细地照顾她练字呢。那时谢氏照看明祁明娇开蒙,也是没有闲心顾及明月的。
那个教书的女先生有没什么耐心,见明月无人照看,便讲她没有天赋,也并不怎么管她,自个就省了事,明月听了,见自个写得确实不好,便也不练了。
明月叹了口气,道:“我可能打小就没这个天赋……”
谢琅玉把书放在膝盖上,靠在床头看着她,见她心情忽然不好了,语气温和道:“字写了就是叫人看的,有谁不认得你的字吗?”
明月摇摇头,这还是没有的,她写得很清楚的。
谢琅玉就笑,道:“不练都写得这么好了,那谁讲你没天赋的……太没眼光了吧。”
明月下意识跟着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看着谢琅玉小声道:“我明日就练……以后日日都练。”
谢琅玉就笑了笑,道:“还看书吗?”
明月摇摇头,道:“睡吧睡吧。”
谢琅玉就下了床,把书放回了书架,桌上的蜡烛都熄了,只在床头留了一盏,这才上了床。
明月侧躺着看着他,道:“我方才忽然想起了顾治成的事情,心里老惦记着,咱们到底要拿他怎么办……”
谢琅玉晓得她没这么容易睡的,正好这几日就在忙这件事情,他想了想才道:“他现下既然找上来了,抓点他的把柄很容易,但这都不重要,因为他不在乎……”
顾治成这人就是因为在乎的少,所以才会行事随意激进,因为不会管有什么后果,他都付得起,只要得到想要的,什么代价都可以付。
明月换了个姿势,看着帐子顶,想了好一会才忽然道:“他在乎周家……他上次的口风,像是觉着周家是冤枉的,他现下都还只能顶着旁人的姓氏呢……”
明月边讲,边拿脚蹭了蹭谢琅玉的小腿。
谢琅玉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心里大概有想法了,伸手捏住了她的膝盖,边道:“他都这样了,也不怪别人把当年的周家再拉出来了,先叫他以为光复有望,有了在乎的,他就有痛处了。”
明月听出他的意思了,其实她先前也这样想过,想到能看到顾治成狼狈痛苦,她就觉着好,只是不晓得要如何做才好,两人又讲了几句闲话,没一会明月就靠在谢琅玉的怀里了,谢琅玉时不时抚一抚她的脊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明月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第二日早间起来就闷热,现下还不到辰时,屋里的冰车都化完了,帐子里闷涨得很,明月热得脸颊微红,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还不肯醒。
谢琅玉早就醒了,也没吵她,他把帐子打起来,穿好了衣裳,在床边扣腰带,见她睡得不安稳,脖子上都要见汗了,便一边膝盖跪在床沿,一手撑在床上,这样俯身拍了拍她的脸颊,轻声道:“热吗?”
明月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觉着外边刺眼,还往里边翻了个身。
谢琅玉笑了笑,把她的衣摆掀起来,露出白皙光滑的脊背,一只手顺着衣摆伸进去,在她温热的后背抚了一下,摸了一手的汗。谢琅玉接着往上,便碰到了系带,犹豫一下还是给她解了,里边的小衣便散了,也没给她抽出来。
明月隐约觉着胸前松快许多,脸颊埋在被子里便不动了。
谢琅玉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叫人来在屋里加了冰,又把帐子打下来了,这才去了前边上职。
明月辰时起的,身边的被窝都凉了,被子被她扯在了怀里抱着,整个人睡得懒洋洋的。
明月在床上躺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待躺舒服了,很快便起来了。
今个又是阴天,倒是没下雨,但是闷热极了,明月觉着身上汗津津的,坐在床边换了衣裳,外边的亵衣,里边睡散了的肚兜,全都换了。
明月穿了件素色的大袖衣,把头发梳好盘起来,洗漱过后,便去了主殿用早膳。
等桌上女眷们人齐来,便一齐动筷来。谢望舒倒是没来,明月准备叫个小丫鬟去叫一叫,给大谢氏拦住了,道:“她昨个累了,今个便多睡睡休息一会了。”
明月点点头,并不多问,方才梳妆的时候听了紫竹讲了,大谢氏昨个夜里将近午时才回来,现下眼底都还有些青黑,人瞧着倒是挺精神的。
明月端着甜汤喝,明娇还在念念叨昨个放风筝的事情,苦着脸道:“那些女郎仿佛都没放过风筝,净扯我后腿了。”
明月听得忍不住笑,道:“你带着人家玩,自己倒是生起气来了,一会叫几个手巧的嬷嬷给你放就是了……”
明娇还没答话,边上的谢氏就问起昨个的事来了,几个晚辈便不讲话,听着长辈的了。
谢氏道:“昨个我听了消息,倒是不好去瞧,到了亥时你也没回来,只好先睡下了……”
大谢氏喝着茶,提起这个就一肚子火,边叫屋里布菜的丫鬟们都出去了,边应声道:“快午时才回来的……那赵家的,我早就有她不过了,先前嘴上胡咧咧,为了两家的体面,且忍耐了,现下她像是自觉搭上了显王府,一下抖擞起来了,什么胡话都敢往外讲……”
“昨个讲了那样的话,不讲我了,就是旁人听了也要给她个耳光叫她清醒清醒的……我带着人,将她举家都赶到山下去了,搭上了显王,到底不是显王,还在这摆起了天大的威风……”
大谢氏讲起来就是气,昨个赵夫人那么一嚷嚷,多少人听了去,谢望舒本就亲事艰难,这样一来,甭管真假,旁的有意的都得先消停了。
大谢氏尤嫌不够,搁了杯子,道:“且等着,日后这京城宴上,有咱家的人,就不许见着他们赵家的人!”
谢氏到底不是京城人氏,昨个不好去,在屋里等到亥时才睡下的,并不晓得那赵家到底如何了,现下听得云里雾里的,见大谢氏发了这样大的火,也不敢问,只好叫了边上的丫鬟来问。
丫鬟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讲了几句话,谢氏的脸色便也不好看了。
明月听了一耳朵,心里一惊,也没心情吃膳了。
那赵夫人竟然讲谢望舒清白不在了。
这嘴上真是一点德也不积,讲这种损阴德的话。
明月本来以为她讲粗话骂人了,心里还怪不舒坦的,现下忽然觉着把他们一家赶下山去都不行了。
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啊,旁人一句无意的话,都能叫一个女郎婚事受阻,出门低头走,更何况是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一字一句地讲出来了,不管真假,谢望舒都讨不了好,旁人提起她来就要想起那日的事情,怪不得今个没出来吃膳呢。
谢望舒失了清白,明月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谢望舒的性子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哪里还会偏偏叫那赵夫人晓得了。
屋里的人显然都是这样认为的,谢氏把筷子放了,道:“她是疯了吧,瞧着四十来岁,人怕是都糊涂了,该扭送到衙门里去,下大牢才好!”
屋里静极了,几个小娘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讲话。
现下较之前朝开放许多,但女子的名声到底不比男子,不论家世如何,名声坏了,那亲事就要平白矮几寸,且要带累家中的姐妹。往日里就算是两家有仇怨,也决计不会轻易拿旁人家中的女儿作伐子,这事要结大仇的。
明月心里有些担心谢望舒,也放了筷子,看着大谢氏,心想这事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谢氏也吃不进东西,靠在椅背上道:“一会我去太后娘娘宫里坐坐,这几日就叫望舒不要出门了,且在院子里玩玩吧……”
大谢氏讲完,又看着明月,道:“你若是有空闲的,带着几个妹妹去瞧瞧她……”
大谢氏没讲多的 ,明月也明白她的意思,连忙便点头了,道:“我晓得的,母亲放心吧。”
大谢氏又叹口气,不由打量她的腰身两眼,低声道:“太子妃找了人瞧了肚子,那妇人像是有些奇巧本事,先前辨认了几个足月的妇人,讲男便是男,讲女便是女,没一个是错的,昨日讲了太子妃肚里是个男孩,娘娘高兴的,把太子妃留着夜宿了……不然我昨日就要去找她的,太子妃在那,倒是不好去打搅……”
大谢氏做事谨慎,现下已经少与太子妃碰面了。
明月听着,忽然脑子里一闪而过什么,人就靠在椅子上了。
明月突然想起了先前在苏州时,明娇曾请过一个妇人回来的,那人也是有些稀奇本事,当时无意瞧了谢欢一眼,讲了什么来着?
明月捏了捏手指,又想起昨日碰见谢欢同赵夫人在一起,心想,真是邪了门了……这可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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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算账
外头的下人在晒物件, 虽轻手轻脚却也有些零碎声音。
明月叫自个心里的猜想惊了一下,连忙垂着头喝了口甜汤。
大谢氏还在讲太子妃,她干脆靠在了椅背上, 摇着扇子道:“她月份都这么大了,人家来的急的,这两日都能生下来了……”
现下从朝野到各家后院, 就没有不盯着太子妃肚子的, 大谢氏自然也关注,但她没讲多的,甭管这一肚子里是龙是凤,谢家都早早坐好的应对的准备, 大谢氏现下心里只愁着谢望舒的事情,叹气道:“得先把望舒这事了了……”
虽把赵家人赶下山去了,那话到底是讲出来了,还得想法子,叫那赵夫人一个字一个字吞回去才好。
大谢氏当年同荣王分开的时候,那是她一辈子最低谷的时候,就是那个时候, 都没人正面敢冲着谢家来, 且还是这种害了谢家女郎名声的话,更何况谢家早已今非昔比。大谢氏心想,这赵夫人莫不是太拎不清,就是疯了。
疯了就疯了,还害了她家的孩子!
大谢氏忍不住捏了捏扇子, 心里憋屈极了。
谢氏见她面色不好, 连忙应和了一声, 想了想并不讲谢望舒, 只讲太子妃的事情,“太子妃这肚子,都有七个月了,将近八个月了,也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大谢氏点了点头,心思不在这上边,她此刻虽恨不得把赵夫人剥了皮抽了筋去,但现下更要紧的是谢望舒,大谢氏拿她是没法子的,不由叹道:“我真不晓得拿她怎么办了,就昨个的事情,若不是紫竹回来同我讲了,我怕是现下都不晓得,那得传到多少人的耳朵里去……”
大谢氏讲起这个,心里还有些受伤,觉着谢望舒不亲她。
谢望舒的母亲青云真人是早早就走了的,她倒是落得一身轻,谢望舒却是大谢氏拉扯大的,打小养在膝下,比谢琅玉在她身边的时间要长的多,大谢氏尽心尽力,谢望舒却仿佛越长大越同她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