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绯
谢氏不好安慰,只能道:“这孩子心思闷,她不同你讲,也是怕给你招麻烦了。”
大谢氏叹了口气,还是笑了一下,轻声道:“她就是怪得很,确实是个好孩子。”
明月静静地听着,心里也不晓得是什么感觉。
除了几个小的,桌上几人都没什么吃膳的心思,因而过了两刻钟的功夫便撤了席面了。
过不了两日便要回京城去了,大谢氏闲不住,闲起来就想着谢望舒的事情,于是今个便开始收拾物件了,一面转移转悠精力,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谢氏晓得她心情不好,便陪着一齐收拾,两人也能讲讲闲话。
两个长辈在院子里忙活起来,明月本来要带着两个妹妹打下手的,叫她们拦回来了,便在屋里一齐翻花绳。
这样玩了有小半个时辰,明月见大谢氏少有笑脸,又想着谢望舒应该也起身了,犹豫一会,便带着两个妹妹去偏殿找她了。
去时谢望舒正在殿里吃早膳,殿里的帘子全打起来了,里外通通透透的,墙上上还挂着几把□□同大刀。方才应该在庭里耍过剑了,谢望舒瞧着面色红润,气色不错,像是并未受到赵夫人的影响。
丫鬟边传了话,边领着明月几人进了殿里,谢望舒正吃着膳,身边也没人打扇,见几人来了,还有些惊讶的模样,连忙要放了筷子起来。
明月拦住了,摇着扇子笑道:“我们就是来凑凑热闹,往常少来你这玩了。”
屋里的丫鬟们倒是机灵,连忙搬了椅子,几个主子便坐下了,又奉了茶水,这才不至于干坐着。
三人也无事可做,于是就这么瞧着谢望舒,谢望舒也有些不好意思,觉着吃不下去,但明月笑着叫她继续吃,谢望舒莫名听她的话,便继续吃了。
明娇是不觉着尴尬的,瞧着墙上挂着的刀枪眼馋得很,搓着手里的杯子,不住地冲明月笑。
明月心里好笑,捧着茶杯道:“这刀枪无眼的,你伤着了如何是好?且是你舒妹妹的,你冲她笑去。”
谢望舒倒是不在意,叫明娇随意取用,边握着筷子道:“都是没开刃的,怎么玩都行。”
明娇眉毛一跳,脸上是挡也挡不住的喜意。
明月便不拦着,瞧着明娇蹭到墙边去,叫丫鬟拿刀剑耍着玩了。明娇也不会,举着个□□便满屋打起转来了。
明淑倒是乖乖坐着,自个提了个小荷包,现下打荷包里拿糖吃,还同谢望舒讲话。
明月在屋里扫了一圈,没多瞧,只是觉着有些闷热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果然见这屋里连个冰车都没有。再瞧谢望舒,她像是并不怕热,身上一点汗都没有,连个打扇的小丫鬟也没有。
明娇同明淑倒是也觉着热了,嚷嚷着叫丫鬟去推了冰车来。
谢望舒屋里还有个老嬷嬷,方才在屋里拿掸子扫桌椅,见明月几人来了,连忙去厨房里提点心去了,现下也回来了,笑着招呼几人吃,脸上的褶子都堆起来了,边道:“都是热乎的,哎呀,咱们屋里真是难得热闹,日后总来找咱们姑娘一齐乐才好……”
明月笑着应声,道:“以后日日都来,嬷嬷不嫌咱们烦就好了。”讲完,便也应景地吃了快甜糕。
嬷嬷笑着直摆手,道:“哪里会嫌弃夫人,巴不得呢……不止老奴,咱们姑娘性子别扭,面冷心热,瞧着主子们来了,心里也高兴着呢……”
这嬷嬷会讲话,明月也笑着同她闲话,边瞧着几个姑娘挨着坐着,明娇时不时闹闹谢望舒,她也不恼,这么一瞧,突然觉着谢望舒同明娇明淑处得还挺不错的。
等谢望舒吃完了膳,几人就在殿门前讲闲话了,老嬷嬷拖了小案来,一人分了个小碗,便围着小案嗑起瓜子了。
明月心里想着要怎么同谢望舒提起昨个的事情来。
谢望舒现下瞧着挺好的,若是本就不在意还好,但是都打马上掉下去了,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呢。好不容易舒服一些了,明月又提起来了,岂不是惹她伤心了。
明月晓得大谢氏是想叫自个来开解开解谢望舒,明月方才细细一想,这谢望舒也是个奇人,她打小长在谢府,居然同谢家的谁都不亲近,现下最讲得上话的倒是后来认识的明家姐妹。
明月也不晓得她这样一个生闷不寻常的性子,以往是如何同谢欢亲近起来的。
明月摇了摇扇子,心想还是得问问,若是憋在心里,倒是更不好了,见那老嬷嬷打屋里洒扫去了,便道:“舒姐儿,你昨个掉下马来,屋里可有请大夫来瞧瞧?”
谢望舒正剥着瓜子壳,闻言便瞧了明月一眼,连忙道:“挺好的,我其实也没摔着……”
谢望舒身手不错,且只是惊了一下马,传来传去倒是邪乎了。
明娇最机灵,眼神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就晓得明月要同谢望舒讲私密话了,便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明淑去庭院里耍□□了。
待两个妹妹走远了一些,明月也能问一些旁的话了,不由侧头瞧着谢望舒。
谢望舒正剥着瓜子,也察觉到她要问话了,不由搓起了手里的瓜子壳,有些紧张起来,不晓得她要问什么。
谢望舒这样,明月也有些不自在,她叫左右的丫鬟都去廊下守着,这才笑道:“也没旁的事情……就是今个吃早膳的时候,你姑母就讲起你,心里记挂,怕你不好……她又忙着收整物件,便叫我来瞧瞧你了。”
大谢氏心里惦记着,偏偏又同谢望舒没有话讲,两人见着了也是大眼瞪小眼。
谢望舒像是挺不好意思的,她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是我给姑母惹麻烦了,我晓得她都是为我好,我好着呢,也没伤着,挺好的……”
明月笑了笑,看着庭院里比划的明家姐妹,笑笑闹闹的可吵人了,她边道:“可不能这样想,一笔写不出两个谢来,一家人,本就该相互扶持,且你又没做错事,你是有理的,家里人都晓得的。”
明月想了想,又道:“但你昨个没告诉你姑母,这倒是不太好,你昨个一回来就该告诉她的,她那样疼你,也不会怪你……不然咱们谁都不晓得,旁人私下里便会乱讲闲话,到叫你平白受非议了,你姑母也跟着难受……你若是讲了,你姑母自会去解决,她昨个听人讲了这个事,气得夜里连夜把赵家人赶下山去了,生怕坏了你的名声,这样一来,旁人自然觉得这是两家不和,故意拿你作伐子,也不好讲闲话了……”
还得觉着是赵家没底线,同她家往来都要小心几分,大谢氏也是废了许多心力。
明月的语气很柔和,细细地同她讲明白,这叫谢望舒安静了好一会,她打小身边就是大谢氏那样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女子,不会有人这样同她讲话,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明月,忽然像是鼓起了勇气一样,轻声道:“我不想嫁人……”
明月先是一愣,飞快地看了谢望舒一眼,又忽然转过弯来了,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谢望舒打小生在京城这个人精堆里,又是谢家的女儿,哪里会连这点官司都看不清楚?明月想起谢琅玉讲的,人有了在乎的才会有痛处,谢望舒不在乎婚嫁,甚至不想嫁人,所以不会在乎自己的名声了,兴许还觉着省事了。
明月忍不住摇了摇扇子,不晓得该怎么办,心想,这叫大谢氏晓得了,家中怕是要不安宁了。又想,为什么?谢望舒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叫赵夫人欺负了吗?
谢望舒见她这样,以为她热着了,连忙叫人再去推了个冰车来,她讲了那样一句,整个人像是坦然了许多,边道:“我也是想过的,我家中已经没有嫡系的姐妹了,两个表姐都订了婚事,也碍不着谁。”
谢望舒像是晓得明月是替谁来问话的,对着大谢氏讲不出来的话,对着明月仿佛好讲许多,她看着院子里的两姐妹,边道:“日后家中怕是就我一个人了,我也不想嫁出去……”
庭院里有丫鬟提着水桶在院里洒水,明娇同明淑就推推挤挤地在后边踩湿了青石板玩。
明月远远地瞧着,一时没讲话,也不晓得该讲什么,她作为谢望舒的嫂嫂,本来该劝她的,毕竟哪有女子不出嫁的?但是她莫名讲不出口,先前明祁出事毁婚约的时候,明月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她想拿着明佳留给她的嫁妆,就像青云真人一样,也在道院里求个真人的称号,找个僻静的位处梳了发,关起门来高高兴兴地过一辈子。
明月现下想来,觉着那些想法实在幼稚,其中有太多现实的因素没有考虑到了。男子过了岁数不成婚,都要遭受非议,更何况是女子,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但是明月现下也不想打击谢望舒,她在心里措辞许久,柔声道:“你想不想我告诉你姑母?不想我就当没听见,不会同旁人讲一个字的。”
谢望舒安静了好久,她往明月瞧不到的那一边偏了偏脸,小声道:“我不敢同她讲。”
谢望舒差点坏了名声,大谢氏着急上火成这样,若是晓得她有终身不嫁的想法,还不晓得要如何呢。
明月假装没发现她微红的眼眶,也瞧向了另一边,轻声道:“我找个时候同她提一提……你是为何不想嫁人?能同我讲一讲吗?”
谢望舒垂着头,像是想了好久,语气平静道:“我长这么大,就见过我娘一次。”
明月听得一愣,忍不住鼻子一酸,她最听不得这个的,明月抿了抿唇,忽然觉着热的慌,摇着扇子没讲话。
谢望舒偏着脸,悄悄擦了擦眼泪,颤着手捏瓜子壳,语气平常道:“我打小她就不在我身边……可能是因为我长相不秀美,性子也不讨喜吧……我小时候,就欢姐儿愿意同我讲话……我就想一个人,我不在乎名声,日后也梳了头发,做个真人去。”
明月缓了好一会,给她倒了杯茶水,脸上还是撑起一个笑来,轻声道:“你太小了,先不论能不能做真人,就算是想做个潇潇洒洒的真人,也不能拿自个的名声做跳板呀,若是日后后悔了,哪里来得及挽回?你心里想是一回事,总得给自个留一条后路。”
明月不好看她,想了好一会才又温声道:“你母亲……我先前在苏州遇见过她……”
谢望舒一下就看过来了,又很快看向了旁的位处,只捏紧的袖摆,显得很倔强。
明月道:“那时三爷也在,她叫三爷好好照顾你。”
谢望舒呼了一口气,觉得喉头哽咽,哑着声音道:“她若是真的担心我,为何不来瞧瞧我?”
谢望舒的眼里泛着水光,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只喘着气道:“我没同她讲过几句话……她不喜欢我,不想教养我,为什么又要生我呢?”
明月红着眼睛答不出话来,她不了解青云真人同谢知的往事,不晓得为何她这十几年一次都不来看看谢望舒,不能劝她体谅父母,也不该这么劝她。
明月只是想起了自己,明月握着手心,轻轻抵住了鼻子。她曾经也有过差不多的想法,为什么世上这么多人,独她无父无母,她的运气怎么这么不好,为什么就她一个人没有家,但是她天生就晓得做人要叫自己高兴,这种无论自己多么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事情,她慢慢也释怀了,努力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对于事情的一切开端顾治成,明月一开始如鲠在喉,慢慢也觉得他不值一提了。顾治成不会有好下场的,但是明月不应该为了他这样的人,叫自己整日不高兴。
顾治成会有他应得的恶果,明月却要过自己的日子了。
谢望舒也应该要这样,不管父辈如何,不能叫他们影响了日后,谢望舒也要过自己的日子。成婚不成婚,不该受谢知同青云真人的影响,该叫她看清自己的想法。
明月又看了谢望舒一眼,她不是谢望舒,没有经历过她的事情,没有法子劝她什么,这种事情,只能自个想明白。
谢望舒咬着牙憋着眼泪。
明月最后把扇子放在膝上,别过脸去并不看谢望舒失态的样子,只慢慢地拍了拍谢望舒的背,然后扶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搂着她,一句话也不讲。
谢望舒一直偏着头,眼眶红着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好半天才缓和过来。心想,她的母亲从来没有靠她这样近过,也从来没有抱过她。
过了好久,明娇带着明淑回来了,谢望舒也调整好了情绪,面上瞧着一点异样也没有,明娇二人也只当什么也不晓得,几人又说笑起来。
明月整理好了情绪,只当方才什么都没发生的,还问起了谢欢的事情,道:“你在不在乎自个的名声是一回事,但是也不能随意叫旁人祸害了……我那日瞧见谢欢同赵夫人在一齐,你晓不晓得这回事?”
谢望舒平静道:“她本就会做人一些,友人有许多,那些妇人也喜欢她。”
谢望舒讲起这个像是觉着平常,并不惊讶。
明娇却突然哼了一声,搓着瓜子壳子,轻声道:“她是我见过最坏的人。”
谢望舒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反驳。
明月早上是怀疑,方才同谢望舒讲话后,是真的确定了那个想法,她看谢望舒还有些发懵,不由道:“你若是不相信,自己瞧瞧便晓得了。”
明月已经想好了,她要开始同谢欢算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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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失守
谢望舒还以为谢欢是同明家姐妹有误会, 在谢望舒面前,谢欢也确实是个善解人意,命运多舛的女郎, 还同她有着差不离的遭遇,两人在父母亲缘上都没有福分,难免有些惺惺相惜。
虽是这样想, 谢望舒心里却也莫名也有了些奇怪的感觉, 可她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她母亲不在身边,还在外头做了真人,外边的人看笑话, 传什么的都有,谢望舒敏感又有些孤僻,独谢欢一个玩伴。这么多年的感情,谢望舒不想去怀疑她。
谢望舒把手里的瓜子壳拨到碗里,边道:“欢姐儿小的时候过得辛苦,还在襁褓的时候就被抱养到顾家去了,她的父母却不省心, 总是上门去讨要钱财, 叫她脸面十分不好看,也是她大一些了才好……她的养父养母,同她也没那样亲近……现下都没叫她改姓,她过得也艰难……”
明月还没讲话,明娇却冷哼一声, 想起了谢欢去苏州的时候, 道:“你这样讲的……好似她十几年锦衣玉食的日子都是假的一般, 出门在外, 做派怕是比公主都气派,做了这么久郡主娘娘的女儿,过得是比旁人尊贵的日子,受的是她本不该受的福气……她自个若是觉着不满意,却偏偏又消受了这份富贵,还整日喊着自己命不好,专想着坑害旁人……”
谢望舒便不讲话了,她骨子虽极为执着,却并不会同人争辩,心里甚至隐隐觉着很有道理,想来想去也觉着不对劲。
明娇又讲了在苏州的事情,谢望舒听了,心里也有些动摇,但是并未表现出来。
明月见她这样,也并不多讲,她对谢望舒道:“你同她如何我是管不着的,正常相处便是了,你倒是想想你姑母,一会还是跟着我们一齐同她用午膳去,她见着你了,心里都要松一些。”
谢望舒自然点头,道:“我本也准备去的。”
一行人在庭院里坐到了午时,明月便带着几个妹妹去正殿里吃膳。
大谢氏见谢望舒现下来了,两人虽讲不上话,心里却也放心许多,便不再提起昨个的事情。今个天热,大谢氏又叫厨房上了冰碗,一屋人热热闹闹吃着也舒服。
明月不怎么吃,捧在手里就觉着凉快,听着大谢氏讲箱笼都收整好了,再过两日便能回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