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绯
几个妇人真就围着商量起来了,还笑眯眯地问李杜衡的意见。
这么一番白脸黑脸唱下来,李杜衡一边觉着这谢家真是名不虚传,一边心里到底是有些愧疚,他向来冷脸,现下望着明娇的眼神都柔了三分,叫明娇怪不自在的。
几个长辈又讲了京城里哪有宅子,李杜衡都仔细听了。
明月最晓得谢氏在想什么,这便对谢氏笑道:“正好舅母也要瞧宅子,也是巧了,找个相近的位处倒是舒服。”
谢氏方才晓得李杜衡要出来自立门户,心中就意动,这两家的宅子若是找到了一齐,那明娇岂不就还在她眼皮子底下,只是这话不好由她来讲。
明月实在是个贴心人,谢氏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看着李杜衡意味不明道:“不强求,京城的好宅子可难找了。”
一行人围着宅子讨论了小半个时辰,厅里的氛围就融洽了起来,有说有笑地要吃席了。
待这一席面吃完,把未来姑爷送走了,一屋子人这才能讲下私房话。
方才一番唱作俱佳,大谢氏倒是挺喜欢李杜衡这个年轻后生的,笑道:“不是个没心肝的人……他在应城考试,日后若是科举有名,家中估摸着要把他留在京城的,生得也不错,主要是个子高……”
谢氏现下心情好了许多,笑道:“我当初瞧了不晓得多少郎君,他若不是因着头上有个继母,怕是还轮不到娇姐儿呢。”
还真就是这个继母,现下出来挑事了。
大谢氏摇着扇子道:“这继母确实是个厉害人物,日后若是不分府出来住,府里定然要乌烟瘴气的。”
李二夫人这招数算不上多么高明,但是只一条不在乎脸面,就足够叫人烦心了。
谢氏也是这样想的,是打定了主意要叫李杜衡分府出来了,几人又讲了几句闲话,外边天色见黑,也都散了。
明月还怕明娇今个心里不好受,便把明娇拉着一道走了,丫鬟们提着灯在前边走,两人就挽着手在后边慢悠悠地逛。
这一路上都挂着灯笼,院子里的夜景也漂亮。
明娇消息是最灵通的,早早便晓得了明月院子里的海棠树开花了,现下稀罕道:“长姐,我明个去你院子里瞧海棠花,咱们在树下打牌吧。”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明月道:“海棠花不稀奇,这院子里都有呢,我现下稀奇你自个心里有没有数。”
明娇这个性子,明月还怕她在李家吃亏了。
明娇晓得她讲得什么,语气还挺得意的,道:“你们是怕那李杜衡的继母对我不好,我可不怕,若是过得不爽利了,我就回自个家去,我娘定会哭哭啼啼地骂我,但我更不怕这个,她难不成还把我赶出去?赶出去我也赖着……”
明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拿扇子拍了她一下,又觉着莫名的有道理,明娇是明家大房唯一一个女儿,若是真受了委屈,谢氏怕是拼了命也要给女儿讨个公道回来。
明月一时觉着自个方才是白担心了,走到了岔路口,明娇还黏黏糊糊地想去她院子里呢,明月连忙把人打发走了,自个回了知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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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欢这边得了消息,便叫人去探问主院的清河郡主,得知郡主还在小憩,她心中虽着急,也只得按捺住了。
难耐地等到了酉时,主院才有人来叫她。
谢欢立刻收拾好了物件,急急地便去了,一路走得背后都汗湿了,等到了屋里,小丫鬟打了帘子,谢欢一下又冷静了,站在门前缓了一会。
清河郡主正在屋里拨琴,抽空瞥了谢欢一眼,见她满头大汗,不由拧了拧眉,不悦道:“你怎么回事?搞成这个狼狈样子?”
谢欢立刻直了直腰背,又拿帕子擦了擦汗,这才恢复了以往优雅高傲的模样,撑起笑脸道:“路上太热了,走得快了一些。”
清河郡主见她这幅模样,心里有些嫌弃,到底没讲什么,但也没叫她同自己一齐坐,反而叫人额外搬了椅子给她坐了,两人离得远远的。
谢欢脸上还是带着笑,像是并不在意。
清河郡主见她脸上没什么汗了,这才道:“你方才使人来做什么?你父亲一会就要回来了,这几日朝里那么忙,他为了玉门关的事情早出晚归,你不要在外边惹事……”
玉门关的事情迫在眉睫,顾治成身居高位,不管他有意无意,总会陷在里边。
谢欢想着怎么开口,边要抬手给清河郡主斟茶,叫清河摆手拒绝了,一旁的嬷嬷来倒了,谢欢这才收了手,有些尴尬地捏了捏帕子。
等到清河郡主喝了口茶,谢欢呼了口气,像是有些为难一样,等到清河郡主要忍不住的时候,这才道:“母亲,我倒不是为了旁的,就是心里有些慌……先前,在苏州的时候,那次在山上……赵侯夫人也在场,她当时还讲了,觉着明月生得眼熟……我今个便听人讲,那明月仿佛同赵侯夫人来往密切,我怕她们筹谋着……”
谢欢没把话讲完,但是清河本就敏感,一下便猜到了。
听谢欢提起这个,清河郡主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没好气道:“这又怎么样?只要顾郎不认她,她就算是告诉天下人,又有什么法子?更何况不过是赵侯夫人……赵侯夫人还能按着顾郎认了那谢夫人不成?”
清河郡主话是这样讲,但是心里也有些疑虑,忍不住看了外边一眼。现下还早,不是顾治成回来的时辰。
谢欢像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她的脸色,语气柔和道:“父亲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若是谢家拉拢了赵侯,日后真的……那明月不就成了皇后……这父亲不想认,怕是也不得不认啊……”
清河郡主的眼神闪了闪,她给自个锤了锤腰,看着小案上的琴,呼了口气道:“不会的,顾郎已经答应了你同显王长子的亲事,他会扶持显王,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那谢琅玉就没有往上的机会……”
清河郡主身后的嬷嬷连忙来给她锤腰,边道:“弹了一下午了,可不得腰酸背疼……”
谢欢抿了抿唇,只当没听到的,过了一会才又笑道:“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后来又觉着不对劲,父亲如今身居要职,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他若是要扶谁,怎么会为了我,去扶持显王,而不扶持自个的亲生女儿呢……”
谢欢有像是有些落寞,道:“我本就不受父亲喜爱,我自己倒是没事,就是担心母亲您不高兴……。”
清河郡主听得心里一突,整个人一下空落落的,又忍不住这样想……是啊,为什么不扶持自个的亲生骨肉呢?
清河其实不想弄得那么复杂,她就想同顾治成好好的,先前那个女人的一切她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不到她跟前来提醒她,她其实可以装作没有发生过的。
清河慢慢白了脸,她想起了先前那个孩子,若是那个孩子还在,她同顾治成就有自己的骨血……何至于这样……
谢欢见她脸色发白,不动声色地用扇子挡住了脸颊。
清河沉默许久才缓和过来,突然看了谢欢一眼,道:“上次的事你就没办好,讲了不要她来京城,她不仅来了,还来得风风光光的……你也只是嘴皮子利落,整日就想着这些了……”
清河也不是傻子,瞧出谢欢几分小心思。
谢欢摇了摇扇子,便也红着眼睛道:“母亲,我是你的女儿,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纵然我心里有自个的想法,但到底是为着您,您讲这话也太叫人伤心了……”
清河晓得她的性子,只当她是因着先前同明月闹了不愉快才这般针对,到底是在跟前养大的,她也不想为了旁人苛责,沉默一会,幽幽道:“他若是想站在谢家……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谢欢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像是不经意间道:“若是没这个人就好了……母亲也不必这样烦心……”
清河一愣,忍不住抠了抠琴弦,好半天没讲话。身后的嬷嬷见状,想要劝话,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望着谢欢的眼神锋利许多。
谢欢又提起了温姝,吸着鼻子道:“现下连太子妃都要避其锋芒,姝姐儿都挨了罚,我们也不算什么了……”
清河郡主下意识道:“她同太子妃也有不和?”
问完就觉着问了句废话,太子同谢琅玉天生立场就不和,太子妃同明月又能交好到哪里?
谢欢直了直腰,道:“姝姐儿就是因着她,这么些日子都出不来门呢……”
清河慢慢走了神,一下想到顾治成暧昧不明的态度,一下又想到明月同他生得相似的眉眼,半天也想不出个章程来。
谢欢看在眼里,并不催促,她不能直直地同明月对上,她现下要先解决旁的能解决的,尤其是那个没搞清楚状况,到处嘴贱给她惹麻烦的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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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回到知春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头来往的下人都没了,院子里比白日安静许多,地上落的都是海棠花,叫下人们轻手轻脚地扫走了,
明月围着海棠树打转,看着一朵朵软绵的花朵挤在枝头,不由摇着扇子道:“这树是真好看,地上掉得花瓣能不扫走吗?”
紫竹在边上瞧着,怕明月绊着脚了,便叫人在院子里点灯,闻言便笑道:“能啊,夫人想留着便留着,本就是沃土的。”
明月点点头,她以往不觉着自个喜欢养花,现下瞧着这一株枝繁叶茂,开的热热闹闹的海棠树,就忍不住高兴,仰着脑袋眼神亮晶晶道:“等来年春天了,咱们再往这院子里种些花草,一开花,多漂亮啊……”
明月想起了在苏州的知春院,那地方巴掌大,也没有位处可以给她这样折腾的。
紫竹自然没有不应的,边叫人打屋里搬了桌椅出来,边道:“种,夫人想种什么都可以,就是怕养了蚊虫,日日都要在院子里熏香才好。”
现下外头虽然热,但是院子里有穿堂风,在院子里坐着倒也舒服,明月转悠了一会,就坐在椅子上喝蜂蜜水,边等着谢琅玉归家。
紫竹则叫人把白日里冰镇的西瓜同荔枝理好了端上来,明月吃了两个荔枝,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看着海棠树,又叫紫竹一齐吃,边道:“这个好甜啊,比去年吃得要甜一些。”
明月吃得手上黏糊糊的,翡翠便打屋里拧了个热帕子出来给她擦手。
紫竹意思意思用了一个,便捡了扇子给明月打,边笑道:“去年吃得是冻在冷库里的,不新鲜,今年这都是不过半月的……夫人若真喜欢这树,眼瞧着就要过生辰了,何不叫三爷修个假,白日里画上一幅画,留着怎么瞧都好,挂在床头也是可以的。”
院子里挂起了灯笼,瞧着亮堂许多,明月喝了口蜂蜜水,有些惊讶道:“三爷还会画画呀?”
紫竹边给她打扇边笑道:“三爷字写得好,画画得更好呢。”
明月还真不晓得,她不由看着像一片火烧云一样的海棠树,树枝都被沉甸甸的花朵压得微微垂下来,画树呀……明月突然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道:“还得先问问他,他这几日可忙了呢。”
谢琅玉是戌时回来的,明月嘱咐了门房,三爷一回来就递消息来,因此谢琅玉一进院子,就见庭院里挂着一圈灯笼,八仙桌摆在了海棠树旁,膳都摆开了,明月正坐在桌前等他,手里还拿着本账本翻,听了动静便朝他瞧过来。
赵全福手里提着灯笼,见屋里这幅模样,不由笑道:“姑娘等久了吧,你自个吃了没有?”
明月连忙点头,忍不住露笑,叫几人快进来,又叫谢琅玉过来吃膳。
谢琅玉一身的暑气,走近轻轻抚了一下明月的后脑勺,就先进了屋把外裳换了,这才出来,把明月身边的椅子扯开坐下了。
明月也把账本收了起来,拿着扇子给他打扇,边道:“这么热的天,还叫你们这么忙,这都要亥时了。”
谢琅玉见她脸颊也发红,就道:“我不热,给你自己扇。”
明月坚持要给他打扇,谢琅玉就拿着湿帕子擦了一下她的脸,又给自己擦手,边道:“没事,你给自己扇。”
这院子没有昨个夜里凉快,丫鬟们方才在青石板上洒了水的,勉强算是不热。
明月只好收了扇子,给自个扇了两下,见谢琅玉眉眼间难掩疲惫,很心疼他这么早出晚归的,连忙道:“你吃膳,我早吃过了,下午同母亲她们一齐吃的……明个咱就不在院子里用了,方才都没觉着热……”
赵全福闻言,连忙便去厨房要冰碗去了。
谢琅玉脖颈热得发红,他松了松衣领,拿着筷子吃了口小菜,咽下去了便看着明月,道:“你喝药了吗?”
白日里太医开了药方子的,明月早喝了,现下就拿着帕子擦了擦谢琅玉微红的脖颈,擦得他的喉结滑了两下,笑着偏了一下下巴,这才道:“喝了,喝了都有一个时辰了。”
赵全福拿了冰碗来,明月捧着就觉着凉快,便看着谢琅玉吃膳,没看一会又拿了筷子给谢琅玉夹菜,边道:“你们今个朝上弄得怎么样啊?”
谢琅玉中午没吃膳,胃里都没感觉了,他把口里的东西咽下去了,这才道:“没商量出什么正经的,吵来吵去,拨了几个年轻的将领,方才估计已经出城了……”
明月心里一直念着这事,不由道:“那玉门关……该没事了吧……”
谢琅玉想了想,看着她道:“不好说……”
有事没事的概念也不一样,且战场上的事情就没有说得准的,更不提这其中还有一件特别难办的事情。
如果派兵去支援,从明面上讲,只能派皇帝手下在应城的驻兵,可显王亲兵还在边上虎视眈眈,那几万驻兵一动身,京城对显王来讲犹如囊中取物,这是皇帝无法容忍的,可若是派显王去,那很难保证玉门关会发生什么了。
明月把胳膊肘撑在桌上,手背撑着脸颊,边给谢琅玉打扇,边有些惆怅道:“但愿一切都好,快快别打仗了。”
赵全福在一旁背着手,跟着叹道:“劳民伤财啊……”
赵全福又讲起了今个在朝堂上,几个一大把年纪的官员,还为了这个扯皮,差点打起来。
赵全福讲得好笑,明月听得也好笑,两人对着乐,便也不纠结这个事情了。
院子里渐渐凉快起来,谢琅玉又问她吃不吃丸子,明月不饿,但是跟着吃两口还是可以的。
谢琅玉就喂她半个丸子,偏着脸看她吃,见她吃完了,道:“还吃不吃?”
明月摇摇头,道:“表哥吃。”谢琅玉笑了笑,就把剩下的半个夹了吃了。
等吃完了膳,明月靠在谢琅玉肩上,两人靠在椅背上看着边上的海棠树。
明月打了个哈欠,就有些犯困了,懒懒地靠着谢琅玉。
谢琅玉仰着头闭目养神,两条长腿随意地支着,好一会才直了直背,捏了捏明月的手指,道:“去洗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