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绯
明月脚背上还是有一道疤明月日日擦药,瞧着像是淡了些,却依旧很明显,明月已经习惯了,倒是不太在乎。
明月把膏子涂在脚背上,等着它干掉。
老夫人就把书搁在一旁,眯着眼睛瞅明月的脚背。
明月看干的差不多了,就把脚伸进被子里,在床头拿了那叠图纸,便靠在老夫人身旁了。
就着一旁的烛火,明月把几张纸都摊开,笑道:“那个院子今个都整的差不多了,咱们挑个样子做。”
老夫人笑着看着她,也没看图纸,过了一会才道:“我听说那谢家郎君帮忙了,你谢谢人家了吗?”
明月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谢过了,表哥人好……”
老夫人安静一会,就这么看着她,手把胸前的被子按了按,道:“你这样子,你跟我讲实话,你莫不是……”
明月心里一惊,连忙收敛了表情轻咳一声,接着慢慢把手里的纸叠好了,心里念头急转,想着,老夫人心情不错,这或许就是个坦白的时候。
明月整理好思绪,这才抬起头,小心地看着老夫人的脸色,道:“您讲什么呢……”
老夫人看着她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皱在了一齐,她面上不动声色,只道:“你心里可明白着呢,我现下也不瞎,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的……”
明月见她像是挺高兴的,心里顿时就是一松,笑道:“您这话讲的,哪有眉来眼去啊。”
老夫人就看着她,缓缓道:“所以是有这事了。”
明月察觉到她的语气突然就变了,不由眨了眨眼睛,有些摸不清情况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怎么了?”
榻上安静一会,明月扣了扣手指,正要讲话,老夫人就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明月心里一突,愣愣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何要这样讲。
帐子里的气氛一下就凝固了,老夫人鬓间的头发已经没几根是黑色的,她的面色慢慢发白,低声道:“多久了?”
明月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唇瓣,心里发慌,不晓得这是什么状况,老夫人怎么一下就变脸了。
明月原先觉着老夫人或许不想她远嫁,讲了她要伤心,现下突然发现,其中或许还有旁的缘由,不然老夫人何故这样。
明月不敢讲了。
老夫人突然摆了一下手,一字一句道:“他有没有占你便宜?”
这话问的不客气,明月眼眶一下就红了,小声叫道:“您这是在讲什么!”
老夫人缓了口气,突然爆发似地叫道:“你真是昏了头了,你准备叫他新鲜几日,便如同你母亲一样,被抛之脑后?你想同她一样二十不到就去死?那你何苦活白活这么多年!”
老夫人的眼睛里鼓出几根血丝来,面色狰狞,眼里却掉下泪水来,“真是造孽啊!”
明月听不明白,吓得浑身发抖,她含着泪看着老夫人,不住地想给她顺气,小声道:“他,他是认真的,他本来就问我要合适告知长辈的,您别生气,您别生气,您小心身子,他……”
老夫人尖声道:“你遭骗了!你和你娘一样,你遭骗了!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他金榜题名位高权重!你就等死,你就一个人在山上等死!”
老夫人的眼睛瞪着,脖子鼓出几根青筋,双手捏着发麻,牙齿都要咬碎了。
明月看着她这样,吓坏了,她跪着要下榻,呼吸沉重得喘不过气来,她哭叫道:“来人啊,找个大夫来……”
明月又坐在榻边,给老夫人顺背,哭道:“您别这样,您别这样,我们什么都没做,他没骗我……”
李嬷嬷很快冲进来了,见老夫人面色发紫,讲不出话来,腿先软了一半,立刻去遣人叫大夫了。
这院子里闹得厉害,谢氏本就提心吊胆,听了动静便起了身,明正谦今个正巧就不在府上,谢氏连忙叫人去衙门里叫他,自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老夫人的院子里来了。
叫人关了院门,不许闲人窥探。
明月胡乱穿了衣裳,眼睛红肿,跪在榻边。
老夫人面色紫胀,气若游丝,眼睛都要闭上了,大夫不住地掐着她的人中。
明月吓得浑身发抖,她愣愣地看着大夫给老夫人施针,心想,若是真把老夫人气出好歹来了,她要怎么办?
谢氏心惊胆战的,她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看着明月这个模样又觉得可怜,不由轻声道:“你起来吧,老夫人就是随口一句,这地上多凉啊……”
老夫人缓过气来,声音尖利道:“让她跪着!”
明月低着头,直挺挺地跪着。只求老夫人不要有事,她跪三天三夜都可以。
大夫给老夫人施了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老夫人这才像是缓过了气。
她靠在床头,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去叫他来,就这会。”
明月白着脸,轻声道:“他忙,老夫人,我们明……”
老夫人把榻上那几张图纸扯了丢在地上,嘶吼道:“你连他的人都找不到在哪吗!”
明月叫她吼得打了个颤,屋里几乎连人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谢琅玉风尘仆仆地来了。屋里的下人们都噤若寒蝉,僵着身子站着,安静极了。
厢房的门叫人推开了,赵全福先进来了,一见明月跪在屋里,心里就是一惊,正要讲话,叫谢琅玉无声地制止,接着轻轻推出去了。
谢琅玉穿了件黑色的广袖长袍,进来就也跪在了明月身旁,向老夫人低了低头。
明月看着他的袖摆搭在自己身旁,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无声无息地憋住了。
老夫人眼神阴冷地看着谢琅玉,突然抓起榻边的茶壶丢了出去。
谢琅玉没躲,老夫人也没丢准,明月只听见谢琅玉那边传来一身巨响,猛地侧过头去,就见谢琅玉额角慢慢出了一条血线,不过两息的功夫,血就染红了他半边脸,他垂着眼睛,血就顺着睫毛滴下来,有的流到眼睛里,流到他的衣裳上。
明月尖叫了一声,叫了一半又压在了嗓子里,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她抬手捏住了谢琅玉垂在身边的手腕,哭着讲不出话来。
明月不明白,老夫人为什么要发这样大的火,她那些含着怨气的咒骂,仿佛是透过她在斥责当年的明佳。
更叫她害怕的是,她不晓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琅玉感到额角剧痛,湿热的液体流了满脸,慢慢就变得麻木。明月握在他手腕上的手在发颤,谢琅玉握住她的手,温和道:“我没事,别害怕。”
一旁的谢氏惊叫一声,手脚都软了,连忙过来拿了帕子给他按住,哭道:“老夫人,您,您这……这么深的口子……”
血流的太多了,谢琅玉有些头晕,谢氏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更不敢使劲。
谢琅玉看她手都在打颤,自己按住了帕子,擦了擦额角的血,看擦不干净,他便按着了,道:“是我不对。”
明月松开谢琅玉的手,膝行至老夫人榻边,哭道:“是我自愿的,我们什么都没做,外祖母,我也有错,我……”
老夫人突然把一旁的小案掀到在地,怒吼道:“不如不生你!不如不要你!留着你!走你母亲的老路!”
老夫人哭道:“白活了!”
明月像是叫一道雷劈中了,她白着脸,仰着头,红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老夫人。
谢氏叫了一声,看着老夫人,道:“您这是讲什么话!您是要诛谁的心啊!”
明月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耳鸣了,她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忽然喘不过气来了,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半软在了地上。
谢氏吓了一跳,连忙要来扶她,“好孩子,你外祖母讲瞎话呢,莫急,莫急……”
谢琅玉顾不得头上的伤口,按了按明月的肩膀,托住她的身体,又从后边捧了一下她的脸颊,手上的血就都覆在明月脸上了。
明月浑身没力气,要往地上倒,谢琅玉干脆捂着明月的耳朵,把她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谢琅玉头上的血直流,半只袖子都浸湿了,他眼前有些模糊了,还是对老夫人道:“您别这样,冷静一些,都是我的错,您有顾虑不满都是应该的,冲我来吧。”
谢氏呆站在一旁,不成想会如此惨烈,扶着椅子颤声道:“天呐,这是要闹出人命啊……”
谢琅玉抱着明月,他的手里都是额上的血,便用手背托了托明月的脸,轻声道:“姨母,没事的。”
老夫人突然哭着笑了一声,“我的佳姐儿,我的佳姐儿,你快保佑保佑你的孩子啊,她要走你的老路了……”
“怎么办呐,你来救救她啊!”
“我的月姐儿……”
谢琅玉安静地看着老夫人哭诉,过了一会才道:“我已写信向家里讲明了,来年便会来提亲。”
老夫人含着泪水冷笑一声,道:“你空口白牙……你的身份,你家中就没有给你相看助力?能容许你娶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你日后不会为了她不能给你助力而后悔吗?你的承诺一文不值!一文不值!你在这里哄骗了,过后翻脸不认人了,这明家都不够你一个手指头按的!你能娶月姐儿吗!她的母亲就是吃了这样的苦头,这才叫她悲剧了前半生!”
老夫人突然痛哭起来,“我的月姐儿,我的月姐儿,受太多苦了!”
谢琅玉安静了一会,他空着的手按了一下额头,一跳一跳地痛,他擦了擦血,道:“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落在我身上,我只要这一个就好了。”
屋里安静许久,老夫人看着两人,声音低哑道:“收拾你的东西,滚出明家。”
谢琅玉点头,道:“那您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拜访。”
谢琅玉讲完,把明月橫抱起来,慢慢出了厢房。
屋里静悄悄的,竟然也没人来拦。
作者有话说:
老夫人其实是为了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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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老夫人其实没想打伤谢琅玉的,没想到茶壶会正好崩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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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橘如
谢琅玉把明月抱回了知春院, 他半边脸都是血,带着股黏腻的腥气,一路都在流, 垂头便会滴在明月的袖摆上。
明月渐渐回神,连忙要自己下来走,叫谢琅玉低声叫停了。
赵全福一路在后边跟着, 脸色煞白, 连声叫人去叫大夫。
进了院子,谢琅玉没进房内,叫赵全福扯了两个椅子出来,谢琅玉就把明月放在椅子上, 自个扯了个椅子坐了。
下人们连忙端了热水巾子来,在抱厦里点了一圈的灯。
赵全福在一旁伺候着,手脚都发软,他早年在宫里,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现下年纪大了,见了血反倒虚起来了。
明月愧疚极了, 她想伸手碰, 又不敢碰,生怕把谢琅玉碰疼了。
谢琅玉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额角疼得他眼前都有些黑沉,黏腻的血就顺着脖子流到领口里去,热乎乎地顺着皮肤爬下去。
赵全福心疼的不得了, 道:“这么长一道口子, 三爷啊, 这真是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