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瓜子和茶
没由来一阵冷意,她好像,做了件蠢事。
竹林在山风中轻轻摇曳,给临水阁罩上一片浓郁的青纱。
顾春和寻到兰妈妈,求她帮忙打听父亲的下落,“先前求过王爷,一直没消息,也不好意思再叨扰他。”
兰妈妈很爽快,“河东并州观察使是王府出来的家将,万没有推辞的道理,我这就给他写信。”
“谢谢妈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顾春和喜出望外,一瞬间满脸都是笑。
那笑容极具感染力,看着就让人心里头高兴。
兰妈妈也忍不住笑起来,这姑娘真的很对她脾胃,要不认她当个干闺女得了,有这层关系,她以后离开国公府,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得太过。
安然在门外探出个小脑瓜,“顾娘子来了呀,那几本孤本就在隔壁书房,您现在有空不?”
人家帮了她大忙,没空也得有空。
大案上放着几本书并一套茶具,几锭徽墨整整齐齐摆在一角,旁边是质色地道的澄心堂纸,细薄坚韧,泛着美玉般的细润光泽。
澄心堂纸名贵至极,被称为天下最好的纸,有市无价,拿着黄金也买不来。
顾春和看着那纸,根本不敢下笔。
安然笑道:“王爷再三吩咐的,古籍就要用好纸抄录,这样才不算辱没了文字。姑娘只管写,抄错也不怕,还有好多呢。”
顾春和深深吸口气,握住笔,一笔一划,拿出全幅精神抄录。
她得让自己的字,配得上这纸!
渐渐的,她完全沉浸其中,除了眼前这一个个美妙的文字,脑子里再也没有别的事了。
风儿带着青竹特有的清香,一股一股从窗子里吹进来,竹叶沙沙,纸笔沙沙,柔桡的身姿挺得笔直,有了修竹的风骨。
此刻的她,内心一定是宁静而幸福的。
躲在隔间的兰妈妈感慨几声,正打算悄悄退出来,不妨看见书房门口的郎主。
淡淡柔意挂在眉梢,那眼波就像碧空下荡漾的湖水,不折不扣往人小姑娘身上送去,却又小心翼翼的,似乎眼前是一幅幻景,稍一打扰就会破碎似的。
她从没在郎主脸上见过这种神情,莫非千年铁树开了花,万年石头有了心,郎主终于开窍了?
不是玩玩,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动了心。
兰妈妈被自己这个发现震惊了。
谢景明终于看见了雕花屏风后的兰妈妈,俊脸一红,旋即恢复正常,若无其事翩然而去。
他脸红了!
兰妈妈张着嘴半天回不过神,再看顾春和时,目光又有不同。
好吧,李家算什么,东宫又如何,反正早晚有一战,无非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为了郎主心里那点小火苗,兰妈妈撸起袖子,拼了!
二房院内不见一个人影儿,死气沉沉的,连鸟儿都不叫一声。
吕氏死死盯着桌上的账本,就像要在上头挖两个窟窿出来。
“她疯了!”何妈妈脸颊上的肉不住抖动,“竟敢拿放利钱的事威胁您,这事抖搂出去她又有什么好?廖家才是打头的。”
吕氏冷笑,“光脚不怕穿鞋的,沈氏都快死了,当然什么也不怕。再说廖大爷做得一手好账,他家肯定查不出问题来。”
何妈妈更慌,放高利贷是她经手办的,真出事也是她顶罪,“那怎么办?要不给顾春和饭里下点药,或者找染了麻风病的衣服被褥给她。”
“闭嘴!”吕氏低低喝道,“那就被她捏住一辈子的把柄,她死了,我还得听她儿子的。”
何妈妈哭丧着脸,是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
“她也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吕氏翘起嘴角,眼里全是恨意,“放利钱的不止我一个,既如此,就把事情闹大,我倒要看看,沈氏有没有本事把半个汴京城的官儿都拉下马。”
作者有话说: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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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这两天春燕恹恹的, 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不是打翻了瓷瓶,就是把洗过的衣服又扔进水盆。
夏婆子调到别苑当差了, 顾春和以为她思念母亲,后来和她说话, 时而恍惚时而惊惕,便觉她心里有事,而且事情还不小。
顾春和几次追问, 春燕耐不住,哭哭啼啼说:“姨母家还不上青苗钱, 想把表妹卖进府里换几十贯钱,可我家没路子, 这事没办成。要是卖到别处去,指不定再也见不着面了。”
“你怎么不和我说呢?”顾春和急忙拿出自己攒的体己,“先拿去救急,不够咱们再想办法。”
春燕捧着匣子千恩万谢去了。
那匣子东西至少值一百贯,顾春和想着怎么也够了,然而晚上春燕回来,居然还差二十贯钱!
“连本带利二百八十贯, 姨母把房子地都卖了, 又问我娘借了点,总算凑上了。”春燕仍是很难受,“什么都没了, 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只怕也得走到卖儿卖女那一步。
顾春和问:“青苗钱利息不高, 你姨母如何欠了这许多?”
春燕也说不上来, “一共才借了二十贯钱, 利滚利的, 不知道怎么算。当初姨母从府里放出去的时候,有房子有地,手里也有积蓄,按说不应该借青苗钱。”
青苗钱,又称青苗法,在青黄不接时,把种子借给没钱买种子的农民,等秋收时再还。后来借种子改成借钱,因是利民举措,朝廷把利息定得很低。
缘何成了利滚利,逼得农户卖儿卖女的还债?
顾春和叹道:“树挪死,人挪活,总会有办法的。城里头商铺很多,先找个地方做帮佣,好歹混碗饭吃。”
春燕点头,“我姨母他们也是这样打算的,就是对不起姑娘,把您辛辛苦苦攒的钱,全用了……我会还您的,一定会还的!”
顾春和安慰她,“不急,我不愁吃不愁喝的,有钱固然好,没钱也不会受罪。”
春燕憨憨笑了几声,“昨儿个大姑娘问你都干什么,我就说每天在屋子里写字,别的什么也没说。”
一仰小胖脸,满脸的骄傲,好像在说:姑娘快夸夸我。
顾春和忍俊不禁,狠狠夸了她几句。
正笑着,有婆子敲门道:“后门有位叫张泽兰的姑娘找您。”
“快请进来!”顾春和喜出望外,忙不迭准备待客的茶水吃食。
“春和!”张泽兰挎着花篮子,老远就冲她打招呼,“可算见着你了,国公府真大啊,进来的时候我差点绕晕喽。”
她东张西望的,小嘴叭叭说个不停,“你住后罩房?听说是下人们才住的地方,我瞅着也不错嘛,比咱那大杂院宽敞两倍都不止,我要能住这里,我得烧高香!”
听得旁边的婆子直撇嘴。
顾春和抓了一把钱赏给那婆子,顺便把春燕也打发出去了。
“什么事火急火燎的找我?”
“甭提了,还不是郑行简那头犟牛!”张泽兰端起桌上的香饮子,咕咚咕咚两口灌下去,长长吁口气,“那天从大佛寺回来,他就不正常了,饭也不吃,太学也不去,就在床上直挺挺躺尸。”
顾春和又倒了一杯递给她,“他性子傲,恐怕一时半会缓不过劲儿来。”
张泽兰这次没有一饮而尽,学着她的样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就是这个理儿,可谁劝都不听啊!郑大娘眼睛都哭肿了,春和,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我?”顾春和很犹豫,“我怕再给他招祸。”
“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以后的吧,阿简到底因为你才遭了罪,你不去看他,不合适。那院子住的都是老街坊,当初没少帮你家是不是?别让大家寒心。”
话说到这份上,顾春和只能答应。
张泽兰笑道:“对嘛,贫贱之交不可忘,这才是我认识的顾春和。”
顾春和想起个事,“我记得你家之前务农,借没借过青苗钱?”
“嗐,凡种地的都借过,多则几十贯,少则一两贯,不管你想不想借,摊派到你头上,你不借也得借。利钱还贼高,我家就是因为这个才把地卖了,搬到析津县做生意。”
“律法上可不是这么写的,你们没去衙门告他?”
张泽兰像听到天大笑话一样,“告谁?就是县衙摊派的,去告他们?春和,你都被当官的逼得家破人亡了,怎么还这样幼稚。”
顾春和语气一顿,苦笑道:“老百姓总盼着有个好官的。”
“在我眼里,不求为百姓谋福,别祸害咱老百姓,他就算好官。唉,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天不早了,我走啦。”
“吃过饭再走。”
“不啦,我赶紧回去告那犟牛一声,他一高兴,没准就爬起来啦。”张泽兰摆摆手,拎着顾春和包好的点心,乐滋滋地走了。
顾春和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头闷闷的,有点想哭。
自从大佛寺归来那天,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春燕姨母家的遭遇,或许是张泽兰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刺得她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忍不住自嘲一声,她自己的生活都一塌糊涂,还在为别人担心。
临水阁。
谢景明拿着份呈报,嘴角满是讥诮,“有意思,青苗钱逼死了人,更有意思的是,苦主一家人都死了,谁又把这旧案翻出来?”
许清道:“要查吗?”
“不用,这笔钱不是朝廷下拨的款子,是那几个大户私下凑份子,借青苗钱之名放贷,这案子告的是私人放贷,不是青苗钱放贷。”
谢景明沉吟一阵,慢慢吩咐道:“不妨把动静闹得更大,此类案例肯定不是一个两个,多找几家农户,录口供摁手印,告诉文彦博,往青苗钱放贷上引,不要攻讦青苗法。”
许清笑得坏意十足,“这回非把姓廖的皮给扒喽!给顾娘子出口恶气。”
谢景明冲他笑笑,不带感情地说:“你知道得很多啊。”
一阵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窜,许清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你这张嘴啊,咋不长记性!
“我去刷马厩。”许清麻利儿滚了。
谢景明慢慢踱出书房,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后罩房。那小小一片屋舍,静静地躺在如霜的月光中,一两点昏黄的灯火忽明忽暗。
这么晚了,她还没睡,莫非有为难的事?
树影映在窗户纸上,窗下三两声虫鸣,院子里很静。
顾春和睡不着,躺在床上和春燕说话。
“老夫人不让我出门,我都答应泽兰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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