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下残棋
“以后这些,不必事事亲躬。”顾祯看了眼她眼尾泪痕,淡淡道,“不甚重要的事,让尚宫局处理好了再给你送来,不然宫里养她们做什么?”
其实赵懿懿以前,从来不知道哪些是不重要的,她担心出了纰漏,只能将事情都揽过来,一点点摸索着。
经他提点,才隐隐摸着些门道。
“多谢陛下。”赵懿懿柔柔地道了一句,声若涓流,“妾身先前,是没太弄明白。”
顾祯眸色微有些沉:“既然不明白,为何不问朕?”
问他?
赵懿懿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记得了么?她问过的呀,她分明就是问过的。去岁初秋用晚膳时,自个同他说过宫务繁琐,有几项不懂的他能不能帮着看看。
可他说,管理宫务是皇后应尽之责,若是连这些普通的宫务都处理不好,还如何胜任皇后这个位置?
从此以后,她只能咬紧牙关、一刻也不敢懈怠。
沉闷许久,她却只是说:“是妾身不好,早该来问陛下的。”
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书房,凝着他高大冷峙的身影,赵懿懿忽觉眼眶涩涩的,手脚也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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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侯府,望月轩内。
此轩面阔五间,十分宽敞疏朗,边上有一小阁楼,夜间登楼望月最是开阔。
听侍从来报二姑娘今日出去了,徐氏不由笑了笑:“她年纪大了,心也野了,横竖我又不是她亲娘,怎么会听我的话?”
仆妇道:“二姑娘应当又是去那济幼堂了。”
徐氏眉梢微动,正想说些什么时,忽见得女儿走了进来。
左连枝今日着了身葡萄缠枝纹绀色褙子,下边是一条白色花鸟百迭裙,发上只插了两只白玉簪。若细细看,则能发现这两只玉簪具是羊脂玉。
望着女儿的娇俏模样,徐氏心里很是满意。当初的事,她半点也没后悔过,若非她当机立断做下决定,她一个寡妇带着女儿,哪怕有人帮扶,如何能叫她女儿过这样的日子。
左连枝在她身旁坐下,轻声道:“阿娘,我今日听人说,下月初,太后娘娘要在宫里办赏花宴。”
她说的委婉,徐氏却转瞬明白过来,遂问:“阿枝想去?”
左连枝仰头看她,目露希冀:“想,阿娘你不知道,这场宴事许多人都会去呢。”
徐氏摩挲了下手腕上的碧玉镯子,想起何太妃就是在给太后侍疾时,被先帝瞧上的,如今她女儿既有皇后这个继姐,也不是不行……
只是太后没给侯府送请帖,皇后或许能弄到,但她肯定只会给赵端端那丫头,不管他们家阿枝死活。
“那阿娘托人去问问。”徐氏柔声道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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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是为帝王寝殿,庑殿顶四脊矗立着一列瑞兽,檐角的乘凤仙人尤为惹眼。
先帝文治武功皆属翘楚,却只勤勉了短短十数年,至他病后开始求医问药,及至信奉僧侣与术士,靡费颇多,财政也逐渐吃紧。
顾祯这些日子,正为了国库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待看到姜嘉言回京途中遭遇暗杀时,捏着密信的手一个用力,手背上绷起了青色的筋络。
燕王轻声问道:“皇兄,明臣如何了?伤势可重?”
“受了些轻伤,你率人去接应吧。”顾祯丢下密信,眸光含戾,略烦躁的捏了几下眉心。
燕王领命而去,顾祯又看了几份奏章,心头突的有些燥。
他因嫡长子的缘故,自幼被册立为太子,五岁起便独自居于东宫。他一直跟在先帝身边听他讨论朝政,后来先帝病了的那几年,大多政务也都是他经手的。
是故,这些瞧着堆积如山的奏章,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顾祯扶着额头,眼前浮现赵懿懿埋着头,努力的、一字一句翻阅宫务的模样。他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慢呢?
慢到,他有时都会产生一种,要不帮她处理算了的冲动。
片刻后,侍从进殿通传,太后娘娘派人送了点心过来。顾祯于这时回过神,淡声道:“宣。”
静谧的殿宇内,身姿窈窕的少女提着个食盒入内,打扮得十分柔婉,发髻上簪了朵清丽的黄梅。
察觉到上首之人的视线,何寻菱面色微红,行礼后道:“大姑母听闻陛下批阅奏章到这时候,特命我做了点心过来。”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食盒,取出了一碗鳜鱼粥。
清香霎时在殿内蔓延开。
顾祯凝着看了会儿,心里头莫名的焦躁。
他不曾说话,何寻菱也不敢催,心中夹杂着几许忐忑,怯生生地望着君王。
及至此时,吴茂入内秉道:“陛下,皇后娘娘送了东西来。”
不知怎的,心头那股子燥意突然就被压了下去。
为着区区一个镯子的事,俩人闹过那么一场后,她回宫以来,还未往紫宸殿送过吃食。
可他心里清楚,俩人之间,她总归是会先低头的。
“什么东西?”顾祯问。
瞥了眼案几上的天青釉葵花碗,吴茂硬着头皮道:“是……是一碗鳜鱼粥。”
作者有话说:
顾祯:勉强教教她,短暂的做一下人
第16章 不想理他
从紫宸殿出去时,何寻菱腿脚都是软的。
这还是她头一回踏足帝王寝殿,可被这威严肃穆的气氛吓了个够呛。
听二姑母说,紫宸殿是宫城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就连皇后娘娘,也不能随意来往。
婢女紧跟在她身后,低声说:“姑娘好容易熬好了这碗鳜鱼粥,前脚刚过来,皇后娘娘后脚竟也跟着送来了……”
偏偏,还是一样的鳜鱼粥。
她很清晰的瞥见,陛下听闻皇后送了东西过来时,轻扯了一下唇角。
动作很细微,却被她尽收眼底。
“学人精!她定是知道我送,才跟着的。”瞅见四下无人,何寻菱不由得跺了跺脚,愤愤说了一句。
也就是皇后运气好,有汝南大长公主这么个舅母,否则,哪轮得到她登上这皇后之位?
如此想着,何寻菱心下稍安,步伐也轻快不少。
婢女原本低着个头不敢回话,此刻见她心情好些了,才犹豫着说:“姑娘,近来鳜鱼肥美,或许只是……凑巧吧?”
何寻菱剜了她一眼,恨声道:“没人叫你说话!”
婢女讪讪低下头,又道:“姑娘,那咱们往后,还送不送?”
黄昏之时,在落日余晖之下,于绵长的宫道上拖出了两道尝尝的影子。两侧是粉墙黛瓦的威严殿宇,大多无人居住,透着隐秘的清幽。
“送。”何寻菱望着两旁殿宇出了会神,低声道,“大姑母叫我送,我总不能违背大姑母的命令吧?”
陛下一次不用、瞧不上没关系,二姑母嘱咐过,次数多了,总归会有些成效的。
她长长吐出口气,道:“走快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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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女儿想要赴太后的赏花宴后,徐氏思量许久,去往外院书房寻赵维民。
赵维民的书案上放着张信纸,信上内容刚起了个头。
徐氏偏过头,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几眼,柔声问:“侯爷,这是给谁写信呢?”
赵维民捋了捋短须,温声道:“父亲生前曾向先帝讨过恩典,正好阿辰到了年纪,我先写封信备着,等到时给国子监祭酒送去。”
徐氏挑了挑眉稍,不禁问:“父亲当年,是如何说的呀?”
赵维民回想着这几日打听来的事,道:“父亲曾同先帝说,想要替自个孙儿讨个恩典,哪怕自个不在了,他将来也能进国子学。”
徐氏细细品嚼了番,若有所思道:“父亲还真是疼爱小辈。”
赵维民问徐氏过来做什么,徐氏便将宴席的事同他说了一通。
“算了吧。”赵维民握着她的手,无奈道,“她这倔性子,我只怕连枝会被她欺负。”
徐氏依偎到他怀中,轻声说:“不过是去个宴席,旁的事哪说得准呢?何况娘娘虽不喜欢连枝,等将来后宫充盈,她自然知道谁才是她的依靠,性子也能转一转了。”
听着徐氏分析过利弊,赵维民沉吟片刻,也逐渐觉得此事可行。
最关键的是,皇后迟迟未有子嗣,也没见陛下对她多宠爱,这能顶什么用?
“还是你想得周到。”赵维民沉声说了句,又道,“既如此,便先同皇后那边知会一声,也好商量出个准信。”
“你这几年身体不好,连枝也得请人调养调养。”
徐氏去年有过一次身孕,孩子却没能保住,她应了声好,随后轻蹙着眉头,覆住他的手说:“侯爷,你也知道娘娘不喜欢咱们连枝,若是提前说了,娘娘只怕会……”
她未言尽,然则所有的话,都尽在不言中。
赵维民疼爱左连枝这么多年,感情自然身后,思索良久,想着她毕竟是在侯府长大,也能算是赵家的孩子了。
姐妹两个如太后同何太妃一般,在宫里有个帮衬,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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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三日,皇帝都歇在椒房殿,叫椒房殿一众宫侍欣喜不已,反观赵懿懿,倒是隐约提不起劲儿。
这些日子,她心里一时回想着他对自己的温柔,一时又浮现起他冷戾的面色。
种种交织在一块儿,叫她透不过气。
晨起用点心时,顾祯问她:“那几只蚕呢,养得如何了?”
赵懿懿握着食箸的手微顿,下意识仰头去看云竹。
那几只蚕呢?
云竹忙道:“养得好着呢,过了这么些日子,身上毛都褪了,如今白白胖胖的,吃桑叶也吃得多。”
顾祯叫人呈了上来,略扫过几眼,不咸不淡地说:“朕好不容易弄来的,你好好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