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下残棋
若是不以一场恶战,直接将柔然打服了,只怕以他们屡教不改的个性,是不懂得乖乖缩在自个那一隅,莫要侵犯大楚的。
然朝政本来就繁多,丈量畿内县田地之事阻力重重,再添了这一桩事,顾祯更是忙得有些焦头烂额。
思量间,便随口问起了,皇后近日在做些什么。
吴茂陪着笑道:“皇后娘娘么,这段时日大约都是在弹琴看书、或是莳花弄草的。奴婢听闻娘娘养了盆海棠,也不知何时能开花。”
顾祯面色一沉,手指猛地一个用力,差点儿将手中御笔掰成两节:“她还挺闲。”
闲成了这样,竟说没空来见他,没空来给他研墨。
顾祯冷笑了声,可见,皇后根本就是在糊弄他。
正沉沉想着,忽有宫侍入内禀道:“陛下,太后娘娘派何姑娘过来,给陛下送些吃食。”
顾祯正烦着,闻言便冷声道:“叫她进来!”
以往何姑娘来送东西,都是送到门口就回去了,这还是陛下少有的唤人进来。语气虽是不大好,那宫侍心里却是忍不住犯了嘀咕。
莫非这何姑娘,是入了陛下的眼?
何寻菱提着食盒,欢欢喜喜地抬步进了紫宸殿。甫一入内,还未等她一礼行罢,便听上首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此殿乃朕日常起居及商议政事之所,并非寻常屋舍,非诏不得擅往。何姑娘几次三番来此,未免,也太将这宫里当自己家了些!”
作者有话说:
顾祯:烦死了,莫挨老子!让我独美!
懿懿:好的
顾祯:咦,我刚才说话了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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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伤心欲绝
金殿之下, 何寻菱不可置信地仰起头,一贯温润如玉的皇帝,竟会说出这般不留半分情面的话来。
她试着想要辩解什么,却发觉在天子怒火前, 她甚至怕得不敢开口应答。
而皇帝唤她进来, 似是单独为了训斥她这么一句, 语罢,便冷着脸垂首继续批阅奏章,再未有他言。
“何姑娘若无他事, 可退下了。”发觉底下久久没什么动静,顾祯忽的有些烦躁, 于百忙之中抽出空隙朝下一瞥,神色颇为冷肃。
何寻菱便瞧了个明白,那双眼冷得吓人, 冷到恍若数九寒冬, 使她在仲春的天气里打了个寒颤。
顾祯愈发的有些不耐。
他是个领地意识极强的人,十分不喜被人贸然闯入, 便是从前刚刚大婚时,他也不喜赵懿懿总去崇仁殿找他,话语委婉的劝过几回。
至于何寻菱,他本来是给太后几分面子,便待她稍稍客气了几分。孰料反倒叫她得寸进尺,愈发认不清自个的身份。
已忍过数回,正逢他心头烦乱之时,而她又不是皇后, 不值当自个费精力委婉劝说, 便是半点儿脸面也没留, 径直质问了一句。
额头突然隐隐作痛,顾祯抬手轻揉了几下,眸色愈发的阴。
他不由想起皇后从前,也是隔三差五做了吃食,在着人给他送来紫宸殿。
自从那日不欢而散后,她竟是再未送过了。
这回闹这么厉害,只为了同他置气,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些。
何寻菱是红着眼从紫宸殿出去的,侍女被唬得连连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咱们快回去罢。”
想着陛下方才的神色和语气,她甚至有些想不明白,自个到底怎么惹着了陛下,才叫他突然动了怒。
自个奉太后命来紫宸殿送吃食,此事,究竟是碍了谁的眼?
这偌大的紫微宫里,众人对她进宫的事都是乐见其成的,想来应当只除了……皇后。
莫非,是皇后在陛下跟前说了些什么,才叫陛下突然发作么?想到这,何寻菱的面容突的阴了下来,掩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成拳。
她自己没有恩宠,便要打压别人,半点也见不得别人好,平白占了皇后这个位置还不知足。
方才的事牵扯太多,万不能叫旁人知晓,何寻菱回万春殿前,已经调整好了情绪,面上只余零星失落之色。
“怎么不大高兴?”太后瞥了她一眼,拿着银签去叉蜜饯的动作顿了顿。
何寻菱行过礼,依依坐在了太后身旁,只是垂首道:“大姑母,寻菱只是……有些担心自个蒲柳之姿,入不了陛下的眼。”
原是为着这个。
太后眸中划过一抹了然,有皇后那张脸在前,任是谁也会对自个相貌没了自信。何家人都生得不错,何寻菱也算是个美人胚子,可若是跟皇后放在一处,则像是月华妄图比拟朝阳。
可谓是自不量力。
想当初,那赵氏还未被选为太子妃时,汝南那死丫头便告诉先帝,赵氏女貌美。先帝喜欢生得好看的儿孙,因此不光自个后宫都是美人,给儿女挑选王妃与驸马时,也都是尽量往好看的找。
赵氏能入先帝之眼的一个原因,便是因她生得实在好看,初来洛阳时,便已凭借容貌引得众人瞩目。
后来年岁渐长,更是越长越开,漂亮得不像话。
然见着她这副落寞神情,太后难得生出些同情,违心安抚道:“你生得哪儿不好看了?快别多想了。何况……皇帝也不是看重这些的人。”
似是被她给安抚到,何寻菱柔柔地眨了下眼睛,轻声说:“我都听大姑母的。”
这话说到了太后心坎上,霎时便笑开了,眼尾都晕出了细细几道纹路。
因心情顿佳的缘故,太后待何寻菱的态度亦是温和许多:“你在宫里也有段时日,正好过几日临川要去北郊骑马,你闷了这么久,便跟去玩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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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消息,向来是传得格外快的,就跟一阵风一样,转瞬就能从这个殿传到那个殿去。
不过两三日的光景,何寻菱红着眼从紫宸殿出来的事,便已传到了椒房殿里头。
云竹听闻此事后,打算同皇后提上一嘴,孰料才刚刚起了个头,赵懿懿练字的手便已顿住,右手悬停在半空中,浓黑的墨汇聚在笔尖处,最终晃悠悠地滴了下来。
纸面霎时晕染了一片墨色。
一旦想起他,那些正在缓慢抽出的情丝便会骤然变得锋利无比,如刀刃一样刮过她的心口,割出更深更大的口子。
很疼,疼到她都不敢动弹。
良久,她才转回头去,淡声道:“往后,莫要再提这些事了。”
平静淡然的语气,令书房里一众侍奉的婢子们暗暗心惊。她瞧着十分冷静自持,可唯有自个才知晓,方才说那些话时,心尖都是颤着的。
勉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意,才没叫众人察觉。
云竹低垂着头,不知如何才能劝皇后消气,便只能低声应道:“奴婢知晓了。”
赵懿懿自若问道:“给国子监那边的赏赐,都送出去了罢?”
“都送出去了。”负责此事的女官答了句,温言道,“那边祭酒言及,但请娘娘放宽心,小郎君的的事是先帝应允,妥当得很。只等小郎君满了十四,便可入读。”
众人皆不知的是,不光赵辰自个心气高,赵懿懿实则也对幼弟寄予了厚望。
她向来清楚,父亲能力有限,叔父为官亦是中规中矩,至于兄长,也只能说是没什么差池罢了。
祖父在时,便对阿辰给予厚望,希冀他有朝一日能位列宰辅,使赵家再恢复以往的荣光。
因此,祖父还特意交代过父亲,不许他送阿辰去选亲卫,而是叫他走科考的路子。经祖父提醒,父亲对赵舜年也动了这心思,私下还带他去找过名师。
奈何人家不肯收。
为此,赵维民背地里还曾发过好大一顿火。赵懿懿那会儿正巧有事去寻他,便听着了他气愤无比的声音。
初初听到,她在短暂地愤懑过后,竟然不觉得惊讶。
愤懑只是因着,同样是需要科考的儿子,他却只给赵舜年那个私生子寻访名师,而对名正言顺的嫡子不闻不问。
可气愤过后,又觉着,这十分符合他的秉性。
罢了,也幸得阿辰本就不渴慕父亲,如今又年岁渐长,他想怎样待徐氏母子好都无所谓了。
只要别想从她这儿,为徐氏捞好处就行。
一张纸已然毁了,赵懿懿顿时失了继续练下去的兴致,将笔投入水盂中后,她拿帕子随意擦了擦手,淡声道:“将作监那边,可把样式雕琢出来了?”
将作监专负责宫殿、官署等一应屋舍的建造与供应,宫中上至房舍、下至家具摆设,皆由将作监来负责。因此,将作监中工匠无数,也不乏会斫琴的。
赵懿懿虽打算自个亲自斫一张琴练手,然担心损毁掉那两块杉木板,雕琢样式的事便不敢亲自上手,而是送去了将作监,请监中工匠为她打磨。
云竹回道:“那日送去时,监中大匠听闻是娘娘的,道两日即可雕琢好,估摸着日子,是可以去取了。”
午后的阳光明媚,轩窗跟前,赵懿懿侧首看了云竹一眼,缓缓露出个笑。
“好,那就明日去取回来罢。”
外边的春光很好,她实则也想去看看的,可想到一旦出去了,便极有可能碰着那个人,也极有可能瞧见外边的人。帝后之间的动静,素来是朝野上下所关注的。
她不愿出去,触及众人或探寻、或怜悯、或好奇的目光。
就暂且待在椒房殿里,也挺好。
“表兄他如何了?”赵懿懿因问道。她知晓兄长是被赵维民连累,而表兄的事,她甚至连始末都不清楚,遑论求情。
因此,便也只能暗地里打听几句,问问进展。
云竹回道:“奴婢正要同娘娘说呢,今早陛下刚下了旨,将夏侯郎君从大理寺放了出去,赦他无罪。”
赵懿懿刚笑了两声,道了句“那就好”,云竹却是犹豫道:“虽被赦了无罪,陛下却令夏侯郎君免职在家休养反省。”
口中忽然弥散开一股苦涩味道,赵懿懿深吸几口气后,才应:“知道了。”
想到过往种种,她突然叹息一声,低低道:“若是什么时候能回一趟长安,那就好了。”
洛阳很好,繁华熙攘,玉楼金阙、喧闹街市,无一处不彰显着洛阳城的恢弘与壮阔。可她却觉得,自从那年随祖父来到洛阳以后,一切都变得很糟糕。
父亲有了新的妻子与儿女,在父亲一家人中,他们反倒成了那个多余的。
从前在冬至宴上见着那心心念念的郎君后,她以为洛阳是宝地,谁知,这一切却成了自己痛苦的根源。
“长安毕竟是西京,说不定陛下哪日西巡,会去一趟呢。”云竹温声宽慰她,“等那时,娘娘自然也能跟着陛下去一趟了。”
赵懿懿不答话,只是仰头瞥向窗外,视线最终停栖在一只燕鸟上。这段时日,来了一对燕子在椒房殿廊前筑巢,赵懿懿觉得意头好,便没叫人驱赶。
“是吗?”良久,她淡淡回了一声。
她不禁想着,倘若自个没有喜欢他,她就不必因他的态度而难过,也不必因他的冷言冷语而心痛。
不曾将他当做丈夫,就只是将他当成君王,一切,是不是会有些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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