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下残棋
他的心意?他的什么心意?
赵懿懿忽而觉得有些想笑。
原来,他这样的人,他这样的帝王、天子,这大楚的主人,也会有心意么?
自个的心意他从未放在心上过,也从未在意过。她所有的爱慕啊,她的满腔的喜欢啊,她对他这些年的种种情意,全都被他弃若敝履。
那么,他以为他的心意,能值几个钱?
“陛下。”赵懿懿柔声说,“妾身不大明白,陛下想说什么。”
她微垂着头,极为恭顺的模样,却也叫人几欲心碎:“妾身愚钝,但请陛下明言。”
殿中宫侍们早已退了下去,博山炉中焚着苏合香,自孔隙间冒出缕缕烟雾,聚拢、散开,最终浸透在内殿的每一处。
似乎全都沾染了这苏合香的气息。
凝着她那张笑意盈盈的脸,顾祯愈发的气恼,像是有一团烈火熊熊焚在心头,很快便能将他焚为灰烬。
这团火,应当是怒火。
顾祯按了按眉心,忽的伸手握住了赵懿懿的胳膊,手臂稍一用力,便将她拽到了跟前。
他咬牙道:“朕将这两只犬送过来的意思,皇后当真不明白么?”
赵懿懿轻摇了摇头:“妾身真的不明白。”
盯着她的眉眼看了许久,在触及她那双沉黑而平静的眼眸时,顾祯忽而笃定,她什么都明白的。
她什么都明白,却又装作不明白。
他能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不想同她再闹下去,率先同她示好罢了。
可偏偏,她能记仇至此,连自个主动示好也能视而不见。
顾祯抬起赵懿懿的下巴,粗粝的指腹在她面颊上摩挲了片刻,忽而冷着脸问:“皇后此话当真?”
他这样,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
赵懿懿眼圈倏地红了红,偏头避开他的触碰,冷下声音道:“当真不明白,陛下的心意是圣意,妾身虽是皇后,又岂敢妄自揣摩圣意?”
瞧瞧,瞧瞧!连圣意都说上了,还说自个没生气呢。
顾祯忽然将她扯到自个怀里,闭眼静默了片刻以后,才淡声道:“这两只小犬,都是朕特意命人去寻来的,那阿黄……是叫阿黄吧?它祖上都是一等一的猎犬,朕身边的阿墨便于它系出同源。将它给你,是想着你曾说过阿墨生得矫健,也想要一只这样的细犬。”
赵懿懿微微怔住。
她确实……确实曾说过,想要一只同陛下这只一样好的细犬,等下回出去行猎时,她也能带上一只。
肯定很威风。
她是说过,可说过就丢下了,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其实也不是多喜欢这细犬,也没多艳羡他行猎时有细犬与鹞鹰作陪,只是单纯的,想要与他有一样的东西。
仅此而已。
赵懿懿深吸口气,继而迷茫地看了眼四周:“多谢陛下记挂,只是那是从前喜欢的,如今已没那么喜欢了。”
本来给她送这两只小东西过来,是想叫她开心些的,顾祯也不知事情怎么又弄成了这样,便是又淡淡道:“吴茂说京中贵妇人都爱养拂林犬,朕想着你不喜欢细犬,便着人又寻了只拂林犬过来。”
说着,他眸色又稍稍暗沉了几分:“可你还是不喜欢。”
赵懿懿眼睫轻颤,微微偏过了头,不肯看他的眼眸。其实她更想从他怀中退出来,与他隔远些的,然那日她怎么挣扎也挣不脱,叫她知晓了俩人之间气力的悬殊。
因此,她便懒得再多费力气。
顾祯揽着她腰肢的胳膊倏尔收紧,垂首问她:“告诉朕,为何不喜朕送来的这两只小犬?”
心头有些发沉,赵懿懿勉强按捺着心绪,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回道:“因为,是陛下送的。”
作者有话说:
顾祯:真的吗,我不信@_@
懿懿:爱信不信
顾祯:肯定是懿懿骗我的!就为了叫我伤心!(确信)
今天生理期,下午躺床上的时候本来想请假的。然鹅!晚上!我竟然又爬起来码字了!天呐,我都不敢相信!(为自己感动到落泪)依旧是30个小红包~啾啾!
第36章 道歉
周遭霎时静了下来, 不过片刻的工夫,殿内气氛陡然一变,俩人的面色亦是愈发的差。
恍惚察觉到有一冷厉目光凝着在身,赵懿懿先是顿了顿, 随即颤巍巍偏过头。便见得那人的神色, 已然转为了铁青, 随后与那双冷峙的凤目撞了个正着。
顾祯阴沉着一张脸,锢着怀中之人的手臂缓缓收拢,克制了许久, 才未曾当场发作,只是冷声问:“皇后刚才说什么?”
他大可, 当她刚才是糊涂了,再给她一次机会。
只一次,就这一次。
错过了, 就再也没有了。
赵懿懿何尝不知, 他肯定是听清了,如此一问, 只是想叫自个想清楚了再答
——可她早就,想得一清二楚啊。
想得一清二楚,不要再喜欢他。想得一清二楚,要将对他的情丝从心头抽出。
两只小犬而已,拂林犬在大楚风靡几十年了,幼时祖母也曾养过一只,她闲暇也曾逗弄。细犬更不必说,贵族青年都喜欢豢养一只。即便真的养了, 也不必她亲自侍弄, 自有宫人帮她。
为何不肯要呢?
因心中紧张, 急于攀附住一样东西,情急之间,赵懿懿竟是攥紧了他身前的衣襟。待重新稳住心神抬眸看他,声音虽柔软,却是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妾身刚才已经说过了,因为,这两只小犬都是陛下送的,所以妾身才不想要。”
无论再怎么问,她的答案也只有这个。
因为是他送的,所以不肯要。
顾祯眸中逐渐有暗色聚积,渐呈出山雨欲来的趋势,那一双深邃的凤目,似要将她吞噬其中。
“为何?”
他难得没有动怒,眸中阴沉之色消散,淡声问了一句。
与他对视一眼,赵懿懿才发觉,自个已将他那身龟甲纹的衣衫给攥出了数道褶皱,遂急忙松开了手,身子稍向后仰了仰:“因为,妾身现在不想要陛下送的东西。”
闹矛盾了,便随手一挥,给她送首饰、送小犬,意图叫她安分些。
可这些东西,又有他几分真心。
顾祯觉得这回答有些可笑:“只因为是朕送的,所以你便不想要那两只小犬?”简直荒谬!
然他的皇后却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因为是陛下送的,所以不想要。”
因被他揽得太紧了些,赵懿懿逐渐觉得喘不过气,便伸手推了推他,眉心显而易见的蹙了起来。
顾祯非但未曾松开半分,那俊逸的五官更是陡然压了下来,掐着她的腰说:“所以,朕先前着人送首饰过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甚至不肯亲自出面?”
明知这个回答,可能会招致更猛烈的报复,也会彻底地激怒顾祯,赵懿懿还是轻轻颔首,柔声说:“是啊,就因为是陛下送的,所以妾身本来就不想收,遑论亲自出面了。”
她仰脸笑着,唇角笑靥若隐若现,眼尾那一点美人痣似在勾人心魄。
顾祯难能平静,只是淡淡看了赵懿懿一眼,那眸中的冷肃却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朕的心意,就是被你这般糟蹋么?”
像是听着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赵懿懿先是笑了几声,可笑着笑着,眼睛便随之红了一圈。
“陛下问,妾身有没有将你的心意放在眼里。”她攥着裙摆,极力压抑着声音中的哭腔,不想叫自个再次哭出来,在他面前丢人,“那妾身今日想问陛下一句。陛下,可曾将妾身的心意放在眼里过?”
他这样要求她,那他有过吗?
凭什么、凭什么他分明不喜欢自己,她还要将他记挂在心上呢。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有时甚至要停顿许久,似是字字泣血,以此逼问。
顾祯眉心微蹙,冷声道:“皇后莫要扯上旁的事,更何况,朕又是什么时候,不将你的心意放在眼里了?”
他目光沉静,望着她的视线中甚至带着些许的审视。
可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赵懿懿忽而无比的羞恼与气愤。
他总是这样镇定自若,总是这样掌控一切的架势,故而俩人争执起来时,他永远平静、永远淡然,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胸腔中滋生出一股意气,赵懿懿望着他笑了笑,轻声说:“妾身在家中时,很少去往庖厨,只偶尔为祖父母做一两样点心,是后来嫁入东宫,妾身才开始钻研这些。”
“那油锅滚烫,胳膊也不知被溅伤多少回,甚至于,还有一次切菜,生生切开了肉。妾身在家中也曾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陛下可知,妾身学这些,都是为了陛下?”
顾祯喉结轻轻滚动了下,仍是凝着她未曾说话。
赵懿懿又道:“这些,妾身从未告知过陛下,便是不想叫陛下觉得心头沉重。妾身送去的那些汤水、菜肴、点心,陛下有时嫌烦,或是不爱用,很多都分给了宫侍。”
她扯着他的衣袖问:“陛下,妾身说的对不对?”
未待顾祯答话,她又自顾自的往下说着:“妾身虽未曾提过,也未曾问过,可心里头却一清二楚。”
顾祯闭了闭眼,他倒是从不知晓,皇后竟是如此细致入微。
“那么。”赵懿懿道,“陛下说说,妾身的心意,又被陛下放在了哪儿?”
她什么都知道,却又装作不知道,只是不想说出来,叫俩人闹得不虞罢了。
“只是为了这个?”良久,顾祯问她。
赵懿懿笑了笑:“还有许多,陛下要听吗?”
顾祯目光渐渐失了神,一句话也没说。
“陛下那日叫妾身过去研墨。”她稍稍停顿了片刻,眸光如水流淌,“犹记得刚成亲时,妾身也是想给陛下研墨的,可陛下嫌妾身烦,叫妾身以后不必再去了。”
都是些小事,然小事集聚多了以后,便成了江海,成了能将她生生压垮的稻草。
她好累好累呀,浑身都没了力气。
一点儿也不快乐。
垂目望着男人的大掌,赵懿懿仿佛又瞧见了,瞧见了那一晚她去了崇仁殿,挽了袖子拿过墨块,想要替他研墨。
便是这只大掌将墨块夺了回去,柔声对她说:“太子妃辛苦,只是以后,不必再这样麻烦了。”
她信了,信了他是真的体谅她辛苦,信了他是真的爱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