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下残棋
赵懿懿缓缓笑开:“如此,便多谢夫人了。”
她回首看了眼,云竹便以漆木托盘捧了个小锦盒出来。
赵懿懿拿过那盒子,亲手放在了文氏手上:“听闻夫人已在给何姑娘相看人家,我亦想不出该给些什么添妆,只是瞧着何姑娘皮肤白皙,想来这一对羊脂玉镯肯定衬她。再有几卷古籍,想来何姑娘也是喜欢的。”
文氏已是这个年岁的人,又是这般的身份,若送她什么珍宝,实则没什么用处。文氏既宝贝何寻芳,那她便投其所好,将这礼送到何寻芳头上。
果然,文氏霎时便笑了笑,这回那眼中的色愈发真切,恭声道:“臣妇代寻芳谢过娘娘赏。她这孩子倒没旁的,只是爱看看书,家里的书都快被她翻遍了,有了娘娘这几卷,只怕又能高兴好多日子。”
俩人就着赵端端笄礼的事,敲定了些章程,又寒暄了几句,文氏便往万春殿拜见太后去了。
赵懿懿靠在榻上饮了会儿茶,本来想回去休憩片刻,侍从入内禀道:“娘娘,郑国公世子夫人求见。”
秦氏长女秦雁音,与赵懿懿是闺中密友,是她来洛阳以后,在闺中玩得最好的几个手帕交之一,于两年前嫁给了自幼定亲的郑国公世子。
俩人婚后也时有往来,关系亲厚。
更兼一层的是,秦雁音之妹秦问音,是为赵原的未婚妻。
赵懿懿缓缓睁开眼,扶着凭几坐了起来。
转着手中玉镯,思忖片刻后,她轻声道:“宣。”
不多时,一着云蝠纹百迭裙的盛装美人随宫侍入内,在赵懿懿跟前叉手行过礼,而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边上,面色稍有些难看。
“怎么了?”赵懿懿侧首问她。
不问还好,这一问,秦雁音霎时面色一变,深吸口气道:“我今日求见娘娘,是想问问,家妹同娘娘兄长的这桩婚事,可还作数?”
赵懿懿道:“我兄长除却侯府世子身份,已然是白身,倘若你们秦家不嫌弃,自然作数。”
“可……”秦雁音面色愈加的不好看,眼眸沉了几分,轻声道,“既如此,那左姑娘寄住在娘娘家中这么久,她去岁便已经及笄,也是该发嫁出去了罢?”
赵懿懿微有愕然,随后笑道:“她什么光景,你又不是不知。”
因徐氏的缘故,左连枝在京中并不受贵夫人们青睐,也因此,虽有些追求她的世家郎君,婚事却算得上坎坷。
秦雁音饮了几口茶水,将心头的几分怒意堪堪压了下去:“我前几日爬西悬山,在兰若寺门前见着世子,本要上前说几句话,却见左姑娘紧随其后下了马车,俩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那山寺。左姑娘已然这个年岁,这怕是有些不妥罢?”
赵懿懿霎时明白,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秦雁音本就是个脾气大的,看她今日这架势,若是不讨要个说法,显然不会罢休。
她揉了揉眉心,一时间有些烦闷,仍是温然笑道:“徐夫人在山寺清修,他是护送左姑娘去看望徐夫人的。具体的事宜,你待我问他一问,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有什么变故,我定然派人告知,你们家便直接与我父亲商议即可。”赵懿懿又将这个烫手山芋甩到了赵维民身上,她这皇后当得好好的,是有多想不开,才沾手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若是真像秦雁音所言,长兄同左连枝有些什么,那她就权当没这个兄长的,休想叫她负责。
秦雁音无奈道:“正是娘娘父亲都不在,今日才不得不问娘娘呢。”
“父亲也在兰若寺清修。”赵懿懿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此事与她毫无干系。
秦雁音怔了怔,对此有些奇怪,然见她不愿多说的模样,只得叹道:“今日,倒是我太过急切,叨扰娘娘了。”
“无碍。”赵懿懿笑了笑,瞥见窗外众人在投壶,便冲她勾了勾手,“走,咱们俩人也许久未比试过了。”
秦雁音便随了出去,却又听她说:“今日可得定个彩头才行。”
“娘娘,我实在不懂投壶,我……”秦雁音立时反悔,连连告饶。
赵懿懿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接将人给拉了出去,笑道:“走啦,成日闷在屋里,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筵席至下午方才散去。
甫一散去,赵懿懿也不管时日,径直派了人,急召赵原入宫。
赵原甫一进殿,便是一盏茶投在脚边,杯盏猛然炸开,于织了云纹的革靴上留下几许痕迹。
“娘娘。”他俯身在赵懿懿跟前行礼,一时有些没想明白,自个这妹妹因何事动怒。
赵懿懿扔完茶盏就冷静了许多,面色稍有沉凝,质问道:“你送左连枝去兰若寺了?”
赵原微微颔首:“回娘娘话,是。”
“你送她去做什么?”赵懿懿眸色一沉,又要抄手扔下一个茶盏,被女官给按住了。
女官将茶水喂到她唇边,温声哄道:“娘娘消消气。”
赵懿懿却并未消气,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赵原看。
赵原怔了怔,回道:“左姑娘在家中数度垂泪,言及思念父母,又求我带她去兰若寺看上一眼,我就带她去了。”
赵懿懿气得头脑发昏,继而问:“她人呢?”说着,她又要派人去将左连枝给召来。
赵原忙回道:“左姑娘留在兰若寺了。她见了父亲与徐夫人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太过真情实感,我便自作主张,让她留在兰若寺了。”
赵懿懿:……
沉默片刻,她问:“你觉得,她想留那儿吗?”
“自然想了,左姑娘思念父亲与徐夫人,能留在寺中陪伴他们,怎会不愿意。”赵原回得毫不犹豫,“兰若寺日子虽然苦了些,然左姑娘那日说,能与父母待在一处,吃糠咽菜也甘愿。此番,也好让他们母女团聚。”
寺中清苦,左连枝但凡去瞧上一眼,便知徐氏同赵维民,每日什么时辰起来念经,什么时辰才安寝。
她半点也不觉得,左连枝会想留在那。
看着长兄一板一眼的模样,赵懿懿一时分不清,他是真这么想的,还是故意的。
想到这,她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拧眉道:“你送她出行的事被秦家瞧见了,秦家如今想要个说法,你若还想保这桩婚事,便自个去同秦家解释。”
赵原怔了怔,随即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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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下了几日雨后,终于放了晴。
赵懿懿便择了这个日子出行。
她想沿途赏玩,便并未打出皇后名号,甚至京中众人,都不知皇后将要离京的事。
顾祯带着赵小白过来送她:“等你回来,它怕是又要长大一些了。”
那拂林犬性子乖,见了人便围着转,这会儿一出来,便围着赵懿懿绛色的裙摆转了好几圈。
听着顾祯在边上同燕王说话,她有些不耐烦地转过了头,僵着脸唤了一声:“赵……小白。”
这什么破名字?!
随着她这句话,燕王侧首看了看,这还是他头一回知道这小犬唤做什么。
赵小白被她喊了一声,尾巴摇得愈加欢快,又哒哒地转了好几圈。
“倘若同柔然开战,皇兄还是得亲自坐镇方可。”燕王低声说了一句。
顾祯颔首,淡声道:“朕知晓。”登极以来第一场战事,向朝野内外立威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落了。
宫侍在边上检查车架与行李,确认无误以后,便请皇后登车。
直至车架驶出了长夏门、出了洛阳城,她仍是有些不真实感。
悄然掀了车帘回头看,洛阳春光尽收眼底,那巍峨的城门有数丈高,上书长夏门三字,愈来愈远,也愈来愈瞧不真切。
两旁景色变幻,忽而有一青衣小侍打马过来,在她车窗边上道:“娘娘,燕王殿下说今日才出洛阳,怕娘娘身子受不住,不宜走太远,便在临近渑池的驿站歇下可好?”
赵懿懿把玩着手中一块玉佩,心情正好:“你去回燕王,随他安排即可。”
作者有话说:
顾祯:呜呜@_@
懿懿:^_^
顾祯:懿懿心里肯定有我的!(确信)
第54章 表哥
顾祯在宫门处立了许久。
直至那车架仪仗越行越远, 最终消失不见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回过了神。
“陛下,几位相公在紫宸殿候着,您看……”吴茂上前, 压低声音禀报了句。
顾祯收回视线, 回首淡淡看过一眼:“回去罢。”
春末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被那明晃晃的日头一照,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身后便被照出了几许灼热。
顾祯却觉得凉。
从心口到指尖, 具是一片寒凉。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双目渐渐地, 染了些赤红。
吴茂跟在边上,感觉着气氛有了些许异常,便忍不住侧目, 拿眼儿去觑皇帝的面色。
甫一侧目, 便见着陛下那双赤红的凤目,眼底密布着血丝, 脸色亦是铁青着,他险些就这么怔在那。
昨儿晚上他在殿外值夜,夜深人静,除却天色将明时鸟雀几声低鸣,紫宸殿静得很。做伺候人的活计,耳目都得比旁人灵敏些,才能知晓主子所想。
虽在殿外守着,他却听了出来, 陛下在里间, 似乎是一夜未安寝的。
偏今日还是该晨起大朝会的日子, 陛下平日里忙公务忙到再晚,也会按时就寝。这一整晚没睡,还能为着什么?
辗转了一晚上,今日送皇后娘娘出行时,偏还不肯说出来。
思及此,吴茂不禁有些唏嘘。分明是有情意的,硬生生折腾成这样,又是何必呢。
“皇后的行踪,每隔一日,与朕报一次。”将要迈过右银台门时,顾祯突的顿了步子,侧首吩咐了一句。
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后,他才觉得渐渐有了些精神,身上也舒坦了些许,恢复了气力。
几个宰相已在偏殿候着,一边饮茶一边议事,见着皇帝进来后,纷纷起了身行礼。
郑中书令关切道:“陛下今日瞧着,似是有些疲倦,可是昨晚未休憩好的缘故?”
顾祯缓缓眨动了下眼眸,颔首道:“昨晚蝉鸣太吵,扰得人心烦。”
紫宸殿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仔细清理过的,连一只显眼些的虫子也难寻觅,哪儿有什么蝉?
吴茂一个趔趄,险些在门槛上栽了下去。
“陛下正值壮年,又正逢多事之秋,还是该多多保重身子才是。”郑中书令忆起先帝,曾也称得上文治武功的一代雄主,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便是命太短了。
命短,于一个想做出一番丰功伟业的帝王来说,是为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