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下残棋
“用过了。”燕王轻轻点头,又笑道,“皇嫂今日想去何处?”
赵懿懿步履轻快,转头朝他笑了笑:“暂时还没想好,打算先在祖宅里头转转,前些日子虽过来洒扫过,到底未好好看看。”
燕王颔首应是。
不知不觉间,俩人便走到了池边那一片梨树边上。
虽渐渐开始入夏,然树梢仍是缀满了雪白的花,零星挂着果子,藏在花蕊中。偶尔瞧见了,只觉得分外突兀。
“上一回来长安,是同皇兄一道过来,还是数年前的事儿。”望着那满树雪白,燕王忽的感慨了一句。
赵懿懿轻笑了声,饶有兴味道:“我头一回见着你皇兄,便是在长安。”
如今再说起这些话,她只当是过往一桩旧事。
与别的事儿,并无什么两样。
再激不起异样的涟漪。
燕王挑了挑眉:“那倒是也巧了。”他站定在一树梨花下,轻声道,“臣弟从前,头一回见着心仪的姑娘,也是在长安。”
赵懿懿微有讶然,不禁问:“那姑娘呢?”她打趣道,“既然心仪,怎的不见你去求娶?”
“都已经嫁了人了。”燕王朗声笑开,自那树梢上收回视线,侧目看了过来,“时辰不早了,皇嫂若是要出门,可得快些,否则街市上挤满了行人,怕是难走。”
地动并不严重,将近一月的时日,秩序已然恢复如常。街市上人来人往,不绝如缕。
赵懿懿沉吟片刻,笑道:“那便再去东市瞧瞧吧,那日在东市买马时,见着不少新奇香料,未来得及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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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十余日,陆续有派出去的官吏回来禀报,长安附近的郡县未有地动消息。
如此,众人也稍稍松了口气。
正是要同柔然交战的关口,可经不起半点天灾折腾。
顾祯这些日子一面处理着地动后续的事,一面着手与柔然战事,紧跟着,原先留在洛阳的不少重臣也过来了。
因天狗食日与地动同一日发生,民间各种传闻甚嚣尘上,甚至有朝臣请旨,让陛下平复流言。
平复流言,还能怎么平复?
顾祯硬是顶着,只一一着手处理,将那些话置之不理。甚至于,还处理了一批人。
近段时日以来,更是有传言提及,是陛下执意与柔然开战,有违天意,才让上天降下此等罪罚。
顾祯冷笑道:“朕倒是不知,罪罚在哪儿。”他敲了敲扶手,淡声吩咐,“百姓未必能想着这些,也未必敢轻易编排,先去一路查上去,给朕将人给揪出来。”
一旁燕王应了是,领命下去了。
顾祯摩挲着杯盏,忽而又若有所思道:“若说天狗食日是因朕与柔然开战,那朕让他们见着如此百年难遇的景观,还嫌不够么?”
姜嘉言扯了扯嘴角,暗想着,不愧是陛下,这份自信,便不是旁人所能及。
暗想着,他上前禀道:“陛下,有几位相公私下议论,陛下这些日子不见人,是否是有疾在身。”
为不叫朝臣察觉身体有异,除却少许近臣外,顾祯绝少见外人。便是这些日子到了长安的重臣们,他也并非都见了。
顾祯轻啧一声,唇角勾了抹笑,轻声道:“罢了,召他们过来罢,再不让他们见见,怕是都以为朕死了,你们秘不发丧呢。”
姜嘉言迟疑道:“陛下的身子……”
顾祯摆了摆手,声音浅淡:“无妨。”
作者有话说:
顾祯:老子没死!!!(疯狂扎小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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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名场面
曦光掩映下, 那张本就俊美无俦的面庞上,五官更显深邃绝伦。他手持一卷书靠在榻沿,微微抬目睇来,宛若神祗端凝。
姜嘉言仍有些担忧:“陛下, 不若再等几日, 等过几日再好些了, 再召相公们过来?”陛下身体底子好,本来已经好了大半,然那日陛下深夜出宫, 去了一趟赵氏祖宅后,又加重了不少。
想到这一茬, 他不禁轻轻蹙了下眉。
顾祯闷笑一声,似嘲非嘲:“再等几日,可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那些个老狐狸, 心里头不知打了多少算盘, 倘若他再不见人,即便没死, 众人也该知晓他身体有异,不便见人。
他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姜嘉言自然不好再拦,随即领命而去。
内殿重新静了下来。
顾祯批阅过几份前线战报后,忽而侧首问道:“皇后近来如何?她前几日说是中了暑气,可稍稍好些了?”
吴茂早就预备着此问,闻言心神一凛,近前半步回道:“娘娘那日回来用了些茶, 睡过一觉后便大好了。陛下放心好了, 相思殿那边说, 娘娘今儿个还去了西郊跑马呢!”
“跑马?”
顾祯重复了一遍,忽的放下邸报,面上露了三分笑意。
凝思片刻,顾祯又轻声道:“她骑术又不好,去西郊跑马,可着人跟着了?”
吴茂连连颔首,应道:“回陛下话,辛中郎跟着呢,且娘娘这段时日经常跑马,骑术早已有所进益,陛下便放宽心好了。”
顾祯沉吟片刻,终是没再说什么。
只在心头,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失落。
从前一道策马时,曾嫌她骑术差,连骑马也给忘了个精光。教她时,也是万分的不耐烦。
如今,竟成了他求也求不来的机会。
顾祯唇角漾了些许苦笑,凝着窗外簌簌飘落的梨花,垂目道:“朕在华阴买的杏仁……罢了,她性子一向倔得很,只怕也不会用,还是先在朕这儿放着好了。”
听着他这些话,吴茂心头亦是有些酸涩。
他跟了陛下近二十年,又何曾见过,他这般低微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饶是在先帝跟前,也是从未有过的。
可偏偏,对着皇后娘娘时,几近将腰折到了尘埃里头去。
那日地动,陛下抱着皇后娘娘从塔中出来后,面色便有些异样,好歹还硬撑着,未在人前露怯。然堪堪将娘娘送入了车中,陛下额上便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苍白着一张脸,连手也是打着颤的。
太医诊治过后,道了声幸亏是肋骨,倘若砸在脊柱上,恐怕落不着好。
从前做错的事,几乎是拿命去还。
明明能好好过的两个人,非要闹到如今这个境地,便是他们这些仆从看在眼里,也觉得有些难受。
“陛下。”吴茂垂目,暗自想了一会儿,俯身道,“该换身布条了。”
顾祯冷然点头,褪了衣衫,露出那被精白布条缠裹的伤处。
每日一换,不慎碰着那伤处,仍是钻心的疼。那疼痛几乎穿透了骨髓,一路向里头蔓延到了心窝子。
然只有顾祯自己心里清楚。
不仅是皮外伤疼。
还有心口疼。
其实本来也不怎么疼了。
之时一见着这伤,他便想起了懿懿。
一想起懿懿,便是止不住地心酸与
换布条时,他呼吸微有几分凌乱,待重新缠裹妥当,换上了一身玄色衣袍,腰系蹀躞带、足蹬乌云舄之时,又褪去那三分病态,恢复了以往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模样。
单是看上一眼,便足以叫人屏住呼吸。
“再过几日就是端阳了,奴婢已着人备好了艾叶和五色丝线,等明日在叫人包些粽子,好叫陛下同娘娘过上一个像样些的端阳。”吴茂一面替他理着鞋履,一面轻声说着话。
顾祯却是微闭了闭眼,淡声道:“嗯,可放些小果子进去,她喜欢用。”
正说话间,一众从洛阳赶赴的重臣们也到了外边,正于偏殿候着。
顾祯却未立时召见,兀自看了会儿公文,方才请了众人进来。
为首郑中书令拱手道:“得见陛下身体康泰、平安无虞,臣等便也放心了。”
顾祯眉目微沉,掀起眼皮子扫了下首众人一眼,轻声道:“朕身子尚好,前些日子不见诸卿,也是因着与柔然战事太过繁忙,以致无空闲的缘故。诸位大可放心,也莫要多思多虑,生些不必要的想法。”
他目光自上首睇来,一一扫了过去,在扫过其中几人时,那目光停留得稍稍久了些,那人便微微垂了眼盯着地面,如芒在背般的,不敢抬目直视。
忙到没空见众人,想也知道不过是托词。
却无人敢反驳。
河内一事,已叫众臣工知晓,皇帝并非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也非那个尚未长成的少年,比起先帝的雷霆手段,甚至还要更胜一筹——毕竟,他还裹了一层漂亮的外衣。
柔然战事捷报频传,更叫皇帝的威望接连攀登。
如今,便是先帝时的老臣,也不敢轻易反驳皇帝的决议,凡事皆三思而后行。
“大楚国是上,还需得诸位大多尽心。”顾祯面上含着三分笑意,抬手令众人坐下,旋即又轻笑道,“那日地动,朕在佛塔之中,确实险些被伤及。”
“许是父皇在天庇佑,并未受什么伤,倒是有劳诸卿惦念。”
众臣齐齐感怀了几句先帝,又问及皇帝可有受惊。
顾祯凤目微睐,目光在内殿逡巡一圈后,轻声道:“朕安好,今日召诸位过来,仍是商议战事,以及这长安运粮的事。”
听到长安运粮的事,众臣心头齐齐一凛。
为着长安米价上涨,而府尹未曾及时开常平仓抑米价的事,陛下已然发作了一干人等。思及此,众人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只怕奏对出了什么差池。
然长安运粮之事,仍是个老生常谈的话。
这么些年头,还是没能有个妥善解决的法子。
于是众人避重就轻,纷纷先提及了柔然战事,就着舆图,提及了数个深入柔然的路线。
顾祯一一颔首,天色临近午时,顾祯便往政事堂赐了宴,令众人回去用膳。
何明守却留了下来。
“阿舅可有何事?”顾祯抬目看了他一眼,眸中隐含几分笑意,温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