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箫
他沉吟半晌,倏尔一叹:“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你这样费神。”旋即扬音一唤,“王敬忠,今晚就送陶氏去冷宫吧。免得她心生怨怼,又做出什么恶事来。”
“谢陛下。”她启唇轻声,同时已抬手揽住他的脖颈。夏日里衣料纤薄丝滑,这般一抬就向肩头滑落,白皙的玉臂随之露出。
他不经意地一扫,笑意就在眼底漫开。边吻着她边俯身,一手护在她腰间,一手托在她脑后,小心地令她躺下。
“真拿你没办法。”他吻着她,说得模糊。她美艳的脸上眉目浅弯,盈盈水瞳饱含情愫:“臣妾只想陪伴陛下,不愿变成陛下的累赘,陛下别嫌臣妾多事才好。”
他不再多言,吻已滑至她的颈间,手摸向她的系带,以动作回应了她的担忧。徐思婉心下无声一笑,便也不再费力多言,转而迎合上他的热情。
这一夜她有心做出了比往日更甚的温柔,虽然温柔必与激烈相悖,但她的顺从姿态也恰到好处地将他哄得很好。
翌日天明时,她耳闻他已醒来,却假作还在安睡,便感觉到他搂过来轻轻吻着她的眉心,手指摩挲她柔软的头发,举动间温存无限。
她莞然而笑,红菱般好看的薄唇勾出一缕美妙的弧度,好似在梦中也正享受他的好。他不由一声低笑,温热的手掌抚过她的脸颊,继而就闻脚步轻声而至,该是宫人们进来服侍他起身了。
他轻声道:“去厢房。”
四下里就又很快静下来,宫人们低眉顺眼地随去厢房服侍他更衣。
徐思婉佯作不知,一味地闭目养神,直至闻得窗外嘈杂脚步扬长而去,她知他去上朝了,才睁开眼,扬音:“花晨!”
花晨领着宫女们应声而入,秩序井然地服侍她起身。
徐思婉坐去妆台前,目光从镜中扫过,见进来服侍的恰是自己从家中带来的四人,就安心道:“等一会儿用完膳,你们随我去一趟冷宫。陶氏昨日伤得不清,我去给她送些药,全了从前同住一宫的情分。”
四人相视一望,性子最值的月夕讶异分明:“她几次三番的坑害娘子,娘子还去看她?依奴婢看,就该让她那伤口害起病,活活疼死她,好教她知道什么叫善恶有报。”
花晨摒着笑,闻言也只继续帮徐思婉梳着头。桂馥原收拾着床榻,侧首间正好扫见她的神情,即道:“娘子怕是有别的打算?”
“是。”徐思婉垂眸,“陶氏性子张狂,心也不善是真的。可她的心计瞧着并无多深,以这样无色无味的好药害人,我看不像是她能想出的主意,我得去问问她背后究竟是谁。”
月夕不解:“娘子合不交给宫正司审?她心中恨着娘子,只怕什么都不会说。”
“交给宫正司审,也未必审得出什么。”不必徐思婉开口,花晨已思索着摇头,“倘使后头是这回进宫的嫔妃也就罢了,若是哪位位高权重的娘娘,只怕势力极大。娘子若将事情托付给宫正司,审不出实情也就罢了,若让后头那位察觉娘子生疑,不知又要做出什么事来。”
徐思婉静静听着,眼中笑意一分分漫开,待她说完,抬眸从镜子里望过去:“花晨近来很有长进。”
花晨脸上一红,垂首谦虚:“奴婢尽力学着,只盼日后能多帮娘子些忙。”
“不止帮我。这些谋划,你们日后嫁了人也都是用得着的,平日多留些意没坏处。”她边说边从镜中一扫,四人各自一怔,有些喜色、亦有些意外。
她不由一笑,又道:“做什么,早晚是要嫁人的,难不成在我身边熬一辈子?来日只消我办得到,必要为你们选个好夫家,做个扬眉吐气的官家夫人去。”
“谢娘子!”四人不约而同地福身谢恩,徐思婉莞尔垂眸,无声地吁了口气。
身在深宫,她对谁也无法信到极处,只能期盼自己身边的亲近之人莫要让她心寒,不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们自己的前程。
若不然……
若不然就是逼她手上沾自己人的血。
梳妆妥帖之后,徐思婉安心用了早膳。早膳后又再理了理妆容,着意挑了一袭极尽华贵的孔雀蓝色细绸齐胸襦裙来穿。外头大袖衫白底染水蓝纹,搭在孔雀蓝之外平添几许清淡。
这件衣裳,她是专门让花晨去尚服局挑了料子做的,与陶氏风光之时所穿的一件异曲同工,现下让陶氏见了,必会心情“很好”。
临出门时,她行至茶榻前,摸过那盛满金签子的竹筒,摸出一根,簪在髻上。
片刻之后,步辇自霜华宫宫门处为始,朝冷宫而去。
大魏朝的冷宫位于后宫最北侧的偏僻处,原也不是冷宫,只是一处寻常宫殿。后来这宫殿因过于偏僻,空置不用得久了,变得年久失修,慢慢成了让废妃居住的地方。
现下算起来,里面大概还有些先帝的废妃住着。当今圣上的妃嫔,陶氏算是头一个进去的。
为着安全起见,徐思婉几乎将拈玫阁的人尽数带了出去,只留下晴眉与岚烟守着院子。到了冷宫,她留小哲子守在宫门口,再往里去也每隔一段留一个人。
直至到了陶氏所住的院子,领路的宫人停了脚,徐思婉示意花晨给了赏钱便任由他退下,又命花晨也守在院门外,径自步入院中,直奔那间勉强还看得过眼的正屋。
年久失修的屋子门窗破败,红漆斑驳。徐思婉信手推门,门声吱呀一响,极为刺耳。
伏在床上的陶氏自昨日受了刑后未经任何医治,眼下高烧不退,整个人气若游丝。
门响声将她惊醒过来,她猛地睁眼,视线模糊了半晌,才看清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抹刺目的蓝。
“你……是你……”陶氏强撑起身,立时疼得冷汗直冒,仍旧恨恨道,“你来做什么!我已是这副样子,你还要来看我笑话么!”
“呵——”徐思婉笑音出喉,轻蔑之至,“事到如今还能这样高看自己,陶姐姐真是本性难移。啧啧,姐姐现在哪有值得我看的笑话?”
陶氏神思一紧,更生提防:“那你来做什么?”
“两件事。”徐思婉悠哉地踱向墙边的矮柜,拉开抽屉随意打量,口吻随着动作愈发的慢条斯理,“第一件,问问姐姐这样害我是受何人支使。”
作者有话说:
Swan:试图对皇帝开展一场P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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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V三更完成,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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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晚九点多更一章吧,这样感觉比较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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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首杀
陶采昔紧咬牙关, 一声轻笑:“没人支使我。”
徐思婉露出讶色:“命都快没了,姐姐倒还挺讲义气?”
却见陶采昔别过头, 冷淡地朝向墙壁:“你爱信不信。”说着她顿了顿, 又笑起来,笑得讥嘲,“你该不会觉得你在宫中风评很好吧?风头这样盛, 想要你命的人恐怕多了去了,我想杀你又有什么稀奇?”
徐思婉拉开第二个抽屉,终于寻到一把短刀,拿在手中把玩着, 坐到桌边木椅旁:“宫里的人这么多, 姐姐难道觉得没了我,自己就能宠冠六宫?”
“自然不是。”陶采昔挑眉, “我只是嫌你碍眼罢了。呵……若不是阿凡太过大意以致被吴充华撞破, 你不知哪天就死得不明不白了!”她狠狠切齿,“不过也不妨……除了我给他的那药, 你不是还被下了砒|霜么?实话告诉你,那砒|霜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瞧瞧吧,想要你命的人多多啊!我先走一步,就在天上瞧着你哪天丧命!”
“啧啧。”徐思婉啧声, 笑意漫开, 水眸被笑意牵动地更明亮了。人但凡双眸明亮就多了几分天真, 她说话时的轻快口吻也与这份天真极为相宜,“那我也实话告诉姐姐吧——那砒|霜是我自己下的,阿凡也并非因为自己大意才被吴充华撞破。”
陶采昔瞳孔骤缩:“你……”
她转回脸紧盯向徐思婉, 因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心底的恐惧油然而生。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合上这样的话, 更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好几息里,她僵在那儿动弹不得,就好像处于天敌面前的猎物,吓得四肢百骸都发了木。
她因而也没注意到徐思婉手里多了把短刀,在她的注视下,短刀被悠哉地拔出,她怡然自得地欣赏着刀刃上的寒光:“对不住,是我先布的局。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想宫中既然有人恨我,势必要找些机会下手,所以添人时才特意选了在你身边当过差的张庆和阿凡。他们两个原就身份一高一低,我再有意转换他们的地位,只消有一方私心滋生,就正可被人利用。哈哈,想要我命的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可被人利用的那一方,才是我的饵。”她嫣然而笑,勾起的红唇像被鲜血染就的,“他们两个我都一早就着人盯着了。阿凡入了局,我也早就清楚,那一剂砒|霜不过是做给他看的。有了那剂砒|霜,他才会觉得我的心思已然分散,我又将审案的差事专门交给了他,他一边被捧得愈发忘乎所以、放松了警惕,一边又因审案心力交瘁,疲累之下更不免大意。”
陶采昔骤然打了个寒噤,她紧盯着徐思婉,恍惚觉得在面对一个妖怪,惊得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所以啊。”徐思婉站起身,一步步踱向床榻。陶采昔终于迟钝地注意到她手里的刀,拼力想往后躲,却因重伤无力挪动。
离得够近,徐思婉左手一把攥住她的发髻,刀刃抵至咽喉,陶采昔杏眸圆睁:“你做什么!”
“姐姐什么都知道了,若还不肯告诉我幕后主使,我可就只能杀姐姐灭口了。”她语调柔媚,萦绕于耳,如一条婀娜毒蛇在低声细语。
陶采昔竭力抬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时顾不上身上的疼,额头蓦然渗出一层细汗:“没有人……真的没有人!若你心中有恨,又知道有那无色无味的好药,你可会不用?!”
徐思婉眯眼:“那药是你本来就知道的?”
“不是……”陶采昔脱口而出,怔忪一瞬,即道,“是我身边的柳絮,她……她无意中提起来……”
啧,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真是个傻子。
只可惜,柳絮已经死了。
徐思婉眼中那抹妖邪的笑意尽退,成倍的冷意覆上来。陶采昔不寒而栗,拼尽全力想制住她的手,可她太过虚弱,徐思婉冷冷地直起身,她的手就脱力地松开了。
紧随而至的,是短刀出鞘的声音轻轻一响。
“不……”陶采昔恐惧得双眸空洞,连连摇头,“你……你不能杀我的,陛下没想杀我!我爹……我爹是兵部尚书……你若敢……”
“姐姐放心。”徐思婉心平气和地欣赏着她的每一分惊惧,“你能多活一日,是因我为你求了情,你爹感激我还来不及。至于你这个做女儿的冥顽不灵又不争气,与我有什么关系?到了九泉之下,你可要记得护佑你爹仕途平顺、步步高升,我日后还有事要求他帮忙呢。”
陶采昔一味地只摇头,已然无暇思量她话中的意味,只恨自己身负重伤,逃无可逃。
徐思婉娇笑一声:“至于陛下,他如何会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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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所住的院子外,花晨规规矩矩地候立着。眼见有位冷宫的宦官走近,她扫了眼院子里,忙迎上去,借着搭话阻住了他的去路:“公公有事?”
“倩贵人还没出来?”那宦官面有忧色,“冷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贵人还是别久留了。若有个什么闪失,我们也担待不起。”
“应也快好了。”花晨衔笑,“我们娘子心善,从前又与陶氏同住一宫。说是只来送药,也总不免说上几句话,不能放下药就走。公公放心吧,我一直在这儿守着呢,里头有说有笑的,许是陶氏放下了从前的积怨——这对公公也好不是?免得来日又闹出些什么。”
“唉,也是。”宦官缓缓点头,正欲再开口,尖锐的叫声从房中传出:“啊——”
那叫声刺耳得几乎破了音,花晨面色一变:“娘子!”说着疾步而入,跌跌撞撞地跑向院中卧房。
那原在与她搭话的宦官自也一同赶去,两人推门而入,一眼看见徐思婉跌坐在地,花容失色地连连后退。
“娘子!”花晨忙去扶她,徐思婉周身战栗如筛,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床榻。花晨不免被她的视线牵引,循着往那边一看——这才看见陶氏胸中赫然插着一柄短刀,手还握在刀柄上。已人显然没了气息,眼睛却还圆溜溜地睁着,是死不瞑目的模样。
“这……”那宦官讶然一瞬,惊叫着跑出去,奋力疾呼,“来人!快来人呐!”
接着,更多的宫人涌进屋来。有些前去查看陶氏的情形,更多的都来搀扶徐思婉。她原先留在外头的宫人,除却花晨就是月夕离得最近,听闻出事也急忙赶了来,迎至院门处见徐思婉被众人扶着却仍使不上力,立即也上前搭了把手。
“怎么回事?!”一壁扶她一壁急问花晨。
花晨薄唇轻颤:“陶氏……陶氏没了……”
月夕骇然,正欲再问,徐思婉忽而身子一沉,白皙的脖颈下坠,竟是晕过去了。
混乱之中,一场细雨悄然落下。这雨下得不痛快,天色愈显阴沉,合着风声,让徐思婉睡在梦中也头疼欲裂。
她面前一片混沌,好似在雨里走了很久,却看不到任何景物。忽而定睛,惊然发现脚下的似乎并非雨水,而是浓稠的鲜血。
一切画面浮现眼前,有些是真的,她看到自己手握短刀狠刺下去,伴着一缕快意,她看着陶氏咽气,也似乎看到了秦家的一缕冤魂魂归故里。
也有些是假的,一如她编造出的那样,陶氏张狂地握着刀,说着一些话,将她吓得退至墙角。接着那短刀忽而转向,一下子向她自己刺了下去……
浓烈的血腥气直刺鼻腔,头疼蓦地厉害了一阵,紧随而至的是一阵反胃。
徐思婉下意识地作呕,猛然翻身,惊醒过来。不及定睛,一双手将她扶住:“阿婉?”
她只容自己恍惚一瞬,思绪骤然清明。
于是只在抬眼之间,她的泪水就涌出来,带着几许后怕,她紧攥住他的手臂,哭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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