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枝很甜
他说罢拍了拍篱阳的肩,作势要走,篱阳忙跟了两步,将手里一沓卷宗抽了两页纸出来,“主子,这是您让查的关于夫人的事儿。”
霍显匆忙的脚步一顿,回头瞥了眼。
两页纸,实在寒碜。
篱阳摸了摸鼻尖,道:“……全在这儿了,夫人过去生活简单,又鲜少出门走动,所识之人也不过寥寥,经属下查,确实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霍显伸手接过,将刀搁下,顺势坐在桌角上。
篱阳道:“三年前她一直住在姬府,姬夫人不喜欢她,几乎没带她出门走动过,后来又发生了些龃龉,夫人便搬去了承愿寺,日日都只是诵经念佛,与带发修行无异了,寺里的僧人都说姬家长女是个安静性子,待人和善但不爱说话,平日与她相处最多的便是静尘师太。静尘师太倒是与她投缘,虽未让她剃发拜师,却拿她当徒弟教,故而那些僧人说她平日多是独自在书楼里翻看医书,也不做别的。”
两页纸,霍显一眼就望到底了。
他几乎能从这寥寥几行字里勾勒出一个温婉恬静,安分守礼的闺中女子形象,这与当初南月所查几乎无异。
可一个寻常女子,怎会有功夫在身?谁教她的,她又究竟有几斤几两,这些卷宗里通通未有提及。
锦衣卫的侦查能力他是信得过的,漏掉的这些,要么是有心人刻意隐去,要么是他弄错了。
篱阳迟疑道:“主子,既然静尘师太与夫人相熟,您若有别的怀疑,要不……向师太询问一二?”
霍显轻顿,沉默片刻,道:“师太不问俗事已久,不必叨扰。”
篱阳垂头应是,便也不再多言了。
霍显低眸,盯着那纸上跳跃的墨字,目光霎时变得有些锋锐,须臾后起身走了。
南月进来匆匆捎上他的刀,也跟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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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宅主院。
碧梧近来日子过得很惬意,她原对小姐嫁入霍家惴惴不安,但进来之后才愈发觉得好,那可怖的霍大人从未在此留宿,无需惶恐,这日子比之之前清汤寡水受冻挨饿还要提防夫人抽风打骂,简直是神仙。
且伺候在主院的丫鬟仆妇态度可亲可敬,厨房的几个主事嬷嬷也甚是和蔼,因出嫁前一阵小姐吃糕点吃得勤,碧梧便也同嬷嬷学着做了
糖霜方糕出炉了。
红霜从小径匆匆穿过,被碧梧叫住:“欸!红霜姐姐,正巧,你将这糕点端给小姐,我去厨房看看柴火熄没熄,可莫要着了。”
红霜忙应下,提着食盒疾步而行。
她推门进了内室,姬玉落已卸下钗环,长发披肩地坐在妆奁前,盯着镜中人,不知在想什么。
红霜走上前,道:“小姐,听说宫里捉了刺客,禁军和锦衣卫都已经撤了。”
姬玉落惊讶:“捉了刺客?什么人?”
红霜道:“好像是个内侍。”
姬玉落从宫里出来就在想这事了,霍显定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才会有意试探,既然已经察觉到不对,今夜在宫中他大可直接将她拿下。
锦衣卫嘛,最擅长刑讯逼供。
她又姓姬,真要查出个好歹来,姬崇望莫说头顶的乌纱帽了,就是那颗头颅也得丢掉,而霍显虽娶了她,但凭他的本事,把自己摘清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他不仅放他走,还凭空捏造了一个人为她“顶罪”,这是为什么?
姬玉落抬目看向铜镜,雪作的眉宇轻蹙了一下,像是在问镜中人:他打什么歪主意?
正这时,房门被人急轰轰推开,碧梧步子都乱了,她小跑上前,道:“小姐!姑爷、姑爷回府了,说是今夜要宿在主院,嬷嬷已经去准备被褥了!”
话音堪落,刘嬷嬷就已经抱着被褥进来了,她后头跟着慢悠悠走来的霍显,内室里忽然热闹起来。
姬玉落紧跟着起身,警惕地瞥了眼刘嬷嬷铺床的动作。
红霜和碧梧都面露惊色。
红霜是惊吓,她在思忖如何替小姐避开今夜这桩麻烦事,碧梧则是惊喜,她一直担心着小姐未同姑爷圆房,将来夫妻之间留有罅隙,圆了房,那才是真夫妻,才是这宅子里堂堂正正的主子呀。
于是碧梧与红霜心思各异地退了出去。
刘嬷嬷铺好床褥,也恭恭敬敬退下。
窗牖开了半扇,凉风吹着红烛,墙上烛影摇曳晃动,像个张牙舞爪的幽灵。
四目相对,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谁先败下阵来谁就输了。
姬玉落神经紧绷,已经做好应对他质问、甚至迎接好他出手的准备,可就在这僵滞的瞬间,对面的男人忽然笑了。
他揉着后颈转了转脖子,走过来张开手,道:“宫里委实没有家里舒坦,让人备水,我要沐浴。”
姬玉落微怔,看着他这个姿势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霍显提了提眉宇,催促道:“愣着作甚,宽衣不会?”
姬玉落犹疑一瞬,谨慎地走过去,目光从霍显那张明明暗暗的脸上落在他腰间的鞶带上,这不是他平日用的鸾带,但也用金线压了花纹,正中镶着颗水头很好的珠玉。
她盯着这鞶带,眼里不自觉露出郁色。
霍显眼里笑意更甚,在姬玉落要抬指的瞬间,先一步捏住她的手,低头看她,道:“夫人不会啊,无妨,我教你啊。”
姬玉落抬眸,苦闷道:“夫君这鞶带委实有些难解,我去叫丫鬟来。”
她两边唇角又弯出了一抹温温浅浅的弧度,霍显盯了一眼,也勾唇说:“以后日子还长呢,总不能回回喊人来,这事简单,只要夫人肯学。”
霍显拉着她的手摸到自己腰间,手把手教的同时,摸了摸她掌心和指腹的地方。
没有习武之人易生的茧子,柔软平滑,和一般女子无异。
霍显眼眸微落,但这也未必就能说明什么,她兴许只是不用刀剑那样的重型兵器罢了。
霍显视线下移,落在女子那双银白的绣鞋上。
练习轻功之人,常年需要足尖发力,脚趾,尤其是拇指指腹是一定会生茧的。
鞶带落地,衣袍也松开了,露出里头白色的单衣。
这时丫鬟也放好了水,霍显正要开口时,红霜端着碗黑漆漆的汤药叩门而进,她道:“小姐,您风寒未愈,该喝药了。”
姬玉落与红霜对视一眼,随即捂唇咳嗽两声,往后退了一步道:“夫君先行沐浴吧,我身子抱恙,今夜睡在外间榻上,以免过了病气给夫君。”
霍显提眼看她:“风寒?”
姬玉落颔首,道:“许是适才进宫回府的路上吹了风,有些头晕胸闷,所以——”
“无妨。”霍显表情诚恳,“为人夫君,又怎能因夫人患了个小小的风寒便分榻而眠,夫人当心歇下。”
他说罢,从红霜手里接过药,看着姬玉落喝下才去湢室用水。
眼看门帘落下,红霜才着急忙慌上前,压低嗓音道:“小姐,他这是想做什么?”
姬玉落眉头紧锁,只觉得喉头发苦。
见她不言,红霜比她着急,“小姐,趁还来得及,咱们走吧!”
真出个好歹,她只能提头去见主上了!
姬玉落却是轻飘飘看她一眼,又望向窗外,“你觉得现在走得了吗?”
红霜毛发都要炸起来了,“那——”
姬玉落将她往下拉了拉,示意红霜靠过来,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红霜面色平缓了些,匆匆就走了。
炭火烧着,可寒风还在往里吹,将热乎气都吹没了。
姬玉落听着湢室的潺潺水声,深呼吸,又缓缓吐气,平复了心绪,踩着地上那碍人眼的鞶带踱步到窗前,阖上窗时,湢室里的动静也轻了。
“哗啦”一声,门帘被挑开。
姬玉落回头看时,霍显已经踩着一地水渍出来了。
他着一身单薄的紫色长衫,松松垮垮的,没有往日锦衣佩刀时看起来那样锋利,更像是个风月里的贵公子。
姬玉落想,坊间传闻霍显爱美人,想必他夜里迈进西院时,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霍显先是瞥向榻边,见没人才把视线转了过来,像是才看到窗边的她,很好心地问:“站在窗边不冷吗?”
他拿帕子擦了擦手,径直走向床榻坐下,拍了拍一旁空着的位置,说:“过来。”
作者有话说:
啊啊霍显这个骚包!
明天上午又要排队做核酸了,也还是晚上见吧!
第26章
床璧上的夜明珠在这时恰到好处的发挥了作用, 冷白的光影落在男人一半侧脸上,简直是给这张精致到凌厉的眉眼镀上一层诱人的清辉。
让他看起来不似往日那样锋利得让人胆寒。
但那漂亮的皮囊和松垮的衣袍下,必定都藏着坏, 姬玉落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为了夜里更好伺候夫主, 时下女子都睡外侧, 男子睡里侧, 刘嬷嬷适才铺床时,也将霍显的被褥铺在了里头。可他这会儿坐在床头, 也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姬玉落迎着他的视线行至榻前,与他隔着半个人的空子坐下, 婉婉道:“夫君这会儿回府, 明日可还要进宫?”
霍显侧目看她,“刺客已落网,皇上也宽心了,明日不进宫。”
姬玉落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故作讶然, 长舒一口气, 道:“那太好了,事情解决就好,夫君明日还要上职, 早些歇吧,我去熄灯。”
说罢她便起身, 步子还没迈出两步,霍显抓住她的手, 拇指指腹在她手腕处重重摁了一下。
那是一种强势的、不容人反抗的姿态。
他坐着还好,一起身高大的影子就扑面压来, 让人不得不凝聚注意力防备他。
霍显笑了下, “急什么, 还早呢。”
他话里藏着缱绻的意味,像是故意逗弄她。
姬玉落愁苦一笑,内疚又无奈道:“夫君也知道,我自幼身子羸弱,前三年一直在寺里休养,可总也不见好,只怕暂时是没法服侍夫君,只得委屈夫君一阵了。”
霍显却是迈近一步,道:“放心,我轻点。”
说罢不待姬玉落反应,他弯腰就将人拦腰抱了起来,怀里的人只是片刻挣扎了一下,但又很快趋于平静,这种快速冷静像是她的一种习惯,霍显转身将人放在榻前,俯身下来时拔步床上的幔帐都落下来了,一半落在他还在外头的半个身子上。
他逼视着女子那双表面风平浪静的眸子,说:“你不知道,这个时候女子要娇羞惶恐才是常态么,不是什么时候维持冷静才是对的,小姑娘。”
姬玉瑶垂落在腰侧的手已经捏紧,“我只怕不如姨娘们让夫君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