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这才过去多久,宋氏就变了心喜欢了旁人?
采盈不知道,她抚着自己圆圆的小腹,又看看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路引与户籍身身契,心中焦灼难捱不已。
先前她得宠时就知道会有失宠的那一日,故而使出浑身解数哄着魏琏替她赎了身。
原本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退路,哪知魏琏离开没多久之后,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怀孕一事她至今为止除了贴身的婢女谁也未曾告诉,她想赌一把,倘若魏琏还有东山再起之日,她的孩子将是魏琏庶长子。
一旦日后魏琏的隐疾治不好,她腹中的这个孩子还将会是魏琏唯一的骨肉!
可她现在根本就接近不了佛堂,齐王妃明面上称病,实则被幽禁,而冯氏又苛待东院和沁芳苑的用度,每日她的饭菜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知这个孩子还能不能撑到她的父亲回来的那一日?
更可怕的是,她今日竟然遇到了沈漪漪……
两人曾经一起被买入府中,也曾情同姐妹相依相偎过,最终采盈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还是逼迫了沈漪漪并与她撕破了脸皮。
想到昔日卑微穷苦的好姐妹如今遍身罗绮面色红润的模样,采盈心内酸涩嫉妒无比。
世子魏玹一定待她很好罢?为何当时她偏就猪油蒙了心,让魏琏那个喜怒无常爱打人的混蛋得了逞?
倘若她从一开始就听从齐王妃的安排去勾引世子魏玹,说不准现在世子也将她一齐收了房,她一定会比那依依那个呆笨单纯的丫头更要得宠才对。
只是,一切都没有如果,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
采盈最害怕的是,沈漪漪会记仇,如那冯氏苛待齐王妃一般的对她落井下石。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时候只要沈漪漪勾勾手指,她采盈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
沈漪漪自是不知采盈心中所想。
事实上她也没那闲工夫去苦思冥想如何苛待报复采盈,对于采盈这等人,她既不会落井下石,亦不会出手相助。
一则因她太懒,二则采盈如今也得到了报应,只怕不必她出手,恶人自有恶人磨。
现下她满心想的是日后如何该逃离魏玹,如何应对魏玹,只要一想到魏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人彘”二字。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事情,大热天的竟又阴冷得她加了层厚厚的被子。
*
大明宫,太极殿。
齐王黑着脸坐在下首,对面坐的是他的好儿子魏玹。
魏琏的案子涉及皇室颜面,暂时不能对外公布,圣人便命大理寺的薛寺卿私下审查此事。
今日魏琏被通州刺史押解入京,与此同行的还有宋淑仪的尸身棺冢以及一干证人等。
齐王在大理寺见到了自己的小儿子魏琏,魏琏哭着求齐王救他,说是妻子宋氏先与他人通奸在先,他只是一时气愤才会失手,哪知竟便将宋氏给直接打死了。
宋氏的尸身满身青紫,头部被花瓶砸出了一个血洞,经仵作查验后确认乃是被人击打至死。
另宋氏贴身的婢女都可以作证宋氏的确是被魏琏踢打至死,但两个婢女都拒不承认那与宋氏相会的少年是来与宋氏通奸。
其中一婢女哭得字字泣血,“那少年原不过是府上传信的一名小厮,与我们姑娘话都没说过几句,姑娘怎么可能与一个小厮通奸?三郎君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死了我们姑娘,姑娘死得实在是冤啊!”
最终薛寺卿带着证据对圣人与齐王道:“宋氏的确冤枉,王府的三郎君当日饮了酒,正巧看见宋氏与那小厮对话,偏巧宋氏笑了几声被三郎君误会,想是未问清楚前因后果,又因身患隐疾,这才一时激愤,将宋氏失手打死。”
西川侯素日里便与齐王交好,出了这种事情齐王再无颜面面对昔日老友。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按照大周律法,魏琏会被剥夺官身流放岭南,此后永生不会回到长安。
圣人心疼弟弟,便与齐王商量着道:“虽是如此,然琏儿到底是朕的侄儿,左右此案也并未公开,不如与西川侯私下了结,将……”
齐王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闻言摆了摆手道:“多谢陛下,不必了。”
齐王早年司刑狱,生性更是嫉恶如仇,十几年前好友程邈因收受贿赂临阵倒戈奸相李辅背叛圣人便是他亲自带人抄的程家,并将程邈一杯毒酒赐死在监牢大狱之中。
即使是亲儿子,亦不能令他破除例外。
他站起来,走到长子面前,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魏云卿,我魏聿这一生唯一的错误,就是娶了你的母亲,生下了你!”
齐王的话一遍遍地回荡在偌大的宫室中,圣人面色一变,低斥道:“四弟,你疯了,你怎么能为了一个不长进的蠢材对云卿这样说话!”
齐王却笑了笑,朗声大笑,笑容疲惫而悲恸,什么也没说决绝而去。
圣人看向魏玹,眼中满是心疼和不解,“云卿,你说实话,三郎这事情不是你做的对不对?既然不是你做的,为何要承认?”
“父王已认定是儿所为,辩解又有何用,更何况,儿本就没有打算要放过张氏母子。”
魏玹还不至于那么傻,他若要除掉一个人,必定是徐图缓之,让那人死得悄无声息。
张蛟一事的确是他所为之,齐王妃心怀叵测,屡次挑战他的底线,他是断然不能再容她。
但还没等他安排如何除去魏琏,魏琏便迫不及待地寻了个由头杀了宋淑仪,这完全是他失手为之,咎由自取,大理寺的证词中也并无证据说明是魏玹推波助澜插手了此事。
齐王一心认定魏玹不孝不悌,从未相信过他,魏玹更不屑解释,他与齐王能走至今日这一步,不过是必然而已,他早有准备。
张氏多年来一直觊觎魏玹的世子之位,不知多少次暗地里给魏玹下绊子,是个口蜜腹剑的蛇蝎毒妇。
当年魏玹的母妃与外男私会被齐王撞见,两人实则什么事都并未发生,最终依旧不堪受辱自尽,其中亦有张氏的枕边风推波助澜。
然时移世易,张氏手脚干净,魏玹早已找不到证据来证明张氏在母妃与外男私会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自他幼年有记忆起父王母妃的关系便早已不和,他固然怨恨母亲私会外男,带给他无尽的羞辱与创伤,却也绝不能容忍有任何人谋划害死他的母妃,觊觎他的世子之位。
圣人自幼看着魏玹长大,于他而言便如父亲一般,也只有在圣人面前,魏玹才会暂时放下他的伪装。
他望着窗外恬淡深远的湛蓝天际,沉默了半响方才道:“陛下,我也曾想做一个好儿子。”
一个好儿子,一个表里如一的君子,一个面对万般劫难始终泰然处之的,顶天立地,悲悯苍生的大将军。
可惜,这些都早已是儿时被掐死的愿望了。
魏玹出了太极殿,正巧遇上太子与景王。
太子刚才看见皇叔齐王一脸冷峻地从太极殿出来,联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料到自家这位堂兄心里不会太舒坦,嘴上说着让他别放在心上的话,眼神却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景王跟在太子后头,挑着眉准备看一场好戏。
魏玹平静地看着太子,一双幽黑狭长的凤眸深沉如水,那酷似圣人年轻时的威严令太子心口猛然一跳,嘴唇翕翕,竟闭上了嘴巴。
魏玹回了王府。
天色尚早,郑婉莹一直在等他,一听说世子回来了,立刻从阿鸾的蒹葭馆来了湛露榭。
先前齐王说要废掉魏玹的世子之位,郑婉莹的父亲正巧就在中书省任职,得知了此事回来郑重地说给女儿听。
郑婉莹起初还不敢相信,若是表哥真的被废了,她可怎么怎么办啊?
不过眼下圣人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那就是只要圣人不应此事,齐王就永远无法废黜魏玹的世子之位。
郑婉莹这才松了口气,料到表哥可能心绪不佳,赶紧上门来表明心意,一直待到天黑宵禁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吉祥招呼婢女上晚膳,温言细语地提醒:“世子,天色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魏玹看了一眼,“撤下去。”
吉祥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主子是被琐事烦忧,他也心疼主子,难道刚才表姑娘的一番话还不够体贴宽心么?
魏玹摩挲着袖口的金绣竹叶,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她人呢?让她过来。”
她?她是哪个?
自然不可能是已经离去多时的郑婉莹,吉祥愣了下,旋即脸上堆满了笑道:“依依姑娘白日里还向奴婢打听了世子好几回呢,问奴婢世子晌午回不回来用膳,奴婢这就将依依姑娘请过来。”
她会思念他?那太阳怕是要打西边出来。
魏玹轻笑一声,并不拆穿。
吉祥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主子高兴了。
主子高兴他也高兴,眉开眼笑,光是提到便能展开笑颜,这要是人来了,主子心里的烦闷肯定烟消云散。
吉祥心里祈祷,依依姑娘可别再说错话了,只要她不行差踏错,主子还是很宠她的,湛露榭还是很安宁祥和的,还望姑娘莫要再钻牛尖、耍小性儿才是。
魏玹还真把沈漪漪看得透透的,沈漪漪向日都恨不得离魏玹这疯子远些,哪有闲工夫思念他。
但主子让她过去,她又不能违抗,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吉祥走了。
沈漪漪也不知魏玹叫她过来做什么,两人默不作声地用完了晚膳,他在一旁看书。
今晚天儿又不热,不需要人打扇,她除了给魏玹三五不时地倒杯茶水,英雄无用武之地。
虽然极力强撑着精神,奈何这男人实在太能熬夜,眼看夜色愈深,不免就有些懈怠地走起了神,眼皮子上下打架。
也不知过了多久,额头上忽而一痛,吓得沈漪漪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慌忙睁开眼。
魏玹那双深邃的凤眸正幽幽地俯视着她,两人的脸几乎都要贴上,他抬起她的下巴道:“我看改日我该叫你一声主子了,睡得香不香?”
沈漪漪心里咯噔一下,她刚刚竟然睡着了?!结结巴巴道:“奴,奴婢错了,奴婢下次不敢了。”
二人离得那样近,魏玹甚至可以看到她细白的面庞莹白如玉,几乎没有瑕疵,柔软的雪腮因极力辩解而涨得通红,一双澄澈的大眼睛蒙着一层薄薄的云雾,扑闪扑闪地像山林中的小麋鹿般无辜可怜,看起来又呆又蠢。
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
……倒是笨得有几分可爱。
额头上又是一疼,魏玹赏了她一枚爆栗。
沈漪漪揉着额角,才发现自己的右脚不知何时搭在了男人的大腿上,绫袜也被除去,露出一只小巧白皙的玉足。
魏玹正从几案上拿出一只白釉玉盒打开,挑了块药膏子揉在手背上,瞥见她一脸怯怯的模样,沉声道:“坐过来,离那么远做什么,我能吃了你?”
沈漪漪不敢反驳他,挪了挪屁股坐过去。
“疼就说话。”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混合着冷梅香轻飘飘地落在她红润的面上。
沈漪漪只好闭上眼,任他处理,却疼也忍着不敢开口。
脚踝上的青紫已经消了下去,但魏玹还是很仔细地给她涂抹了一遍药膏,他揉得缓而慢,轻且柔,似乎十分专注。
沈漪漪不明白他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他最喜洁净不过,这黏糊而刺鼻的药膏有什么好揉的?
中间她试探着想将自己的脚踝抽出来,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可以自己……”
魏玹抬眸瞟了她一眼。
沈漪漪脖颈一寒,困意都没了大半,立马闭嘴。
上完药魏玹去净了手,回来将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拔下簪子落下满头如鸦的青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
漪漪的脚背绷得直直的,难耐地扣着案几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