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棋
胭脂无话可说,妾室的道理没什么不对,不管周家的女君是不是个好人,她跟周郎主是夫妻,肯定会站在周家角度着想。
而她不过是女教习罢了。
胭脂嗤哼一声,“当我什么人都行?”
不是她假清高,像玩弄把戏,捣鼓见不得人的心思,她还不是信手拈来。
但现在披着陈定微的皮的胭脂,很久没使过心眼了。
她内心想着洗心革面,做个好人来着。
换以前,要玩弄个把男子,对她来说还不容易?只不过是她眼光可高得很。
长得丑的不行,身份不高的也不行。
没想到今日着了周郎主的道,胭脂暗自气地捶腿,看来是她做个大度的闲人太久了,让人以为她好欺负。
“给我拿个面纱来。”胭脂吩咐。
妾室奇怪地打量她,方才还不肯屈服的模样,现在怎么就接受了?
妾室问:“陈娘子要面纱做什么。”
胭脂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道:“不是要勾引你们郎主的贵客?当我这张脸白白给人看呢,还不快拿来。”
胭脂被下了药,才迫不得已留在周家,此时心绪不佳,索性懒得遮掩她的本性,以前那种颐指气使的姿态便自然地回来了。
妾室被她使唤的一愣一愣的,有气竟也不好发,只当胭脂是为了完成周郎主的任务,才想着调子伪装的神神秘秘的。
寒夜前院果然如之前的小丫头们所说,载歌载舞,只不过不是单纯为了过节,而是为了迎接贵客。
胭脂觉得奇怪,她在府里不说消息灵通,该知道的也是清楚的。
怎么周家有客人上门,居然没有提前传出风声来?
她教习周家千金们的时候,她们都不见议论……
回廊涌进寒意刺骨的穿堂风,胭脂与妾室们路过此处,随手掐了把庭院里伸展到走廊的枝丫。
盯着她防备胭脂逃走的下人见她没有其他突兀的举动,倒也没说什么,只叫她们动作快些,别让贵客们等急了。
哟呵。
胭脂轻哼,看来来的还不止一位呢。
当她踏入前院的宴客厅时,屋内的舞乐正巧退下。
那该死的周郎主正招待今日的宾客,胭脂同其他人垂眉低眼地上前。
“来了。”
周郎主目光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一排中身姿最曼妙的人身上,当看到胭脂脸上的面纱后,周郎主皱着的眉倏地展开,露出欣慰的笑。
这个陈娘子,果然有些讨人欢心的小手段。
其他人都没蒙面,就她罩了层面纱,演绎了什么叫灯下看美人,美人似天仙。
他感觉今日应当十拿九稳了,只要胭脂能讨好他们当中最有份量那一位……
周郎主当即迫不及待地要让胭脂见客:“陈娘子,你过来,替我陪谢将军饮一杯。”
胭脂勾唇,正要过去。
刚踏出一步,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眼眸,什么将军?
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一张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冷漠俊脸。
久违的故人正在默默饮酒,姿态冷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疏离莫测,根本不屑于理会一个小小豪族之家安排上来陪酒侍候的女子,连多看一眼都没有,也就不曾留意到她的吃惊动作和异常。
刹那认出座上宾的人是谢留的胭脂,脚步如灌了泥水一般,寸步难移。
她死死咬着唇,以免发出诧异的惊呼。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谢留就是周郎主口中所说,对已婚妇人和寡妇有特殊癖好的那个“贵客”?
若真是……他什么时候嗜好变得这么下作无耻。
一时间,胭脂行举和想法摇摆不定,她应该想办法走人,不然迟早会被谢留发现她是谁。
可是周郎主的声音阴魂不散,甚至用上命令的语气,“怎么闹上脾气了,还不快过来!”
啧。
这一动静,倒让一旁对他们视若无睹的谢将军投来淡漠的一眼。
胭脂顷刻,掩人耳目似的,更加垂低她的脖颈。
就是那一低头的姿态,露出窝藏了一个清寒冬季的细白肤色。
谢留随意的一瞥没想到会瞥见这样的春.光,微微充盈到透着淡粉的耳根,以及那一片细腻的肌肤,就这样猝不及防撞入他的视野。
一年里,京都局势大变。
谢留的封赏板上钉钉,他的将军军衔名至所归,正式进入朝堂,兵权在握,成了圣人身边青睐的红人,自此有了坚实与其他势力叫板的根基。
京中暂时有事,不方便他停留,正好圣人有任务交代他办,谢留这才领命带着随行的官员和下属来到漯河道附近的城郡。
而周家与其中一位同僚有着亲缘关系,谢留作为领头人必不可少地受邀到周府做客。
像这种宴请,他大大少少参加过许多,宴席上更缺不了阿谀谄媚的奉承讨好。
见主人家安排了姬妾出来侍奉宾客左右,谢留对此种情况更是见怪不怪,往常他都是独饮,对周围人事漠不关心。
唯独今夜,莫名被方才那片莹白如玉的脖颈上的皮肤吸引了注意力。
无他,概因那张雪白的皮肉上,自耳根和下颔的地方,再到肩颈那一片有三两颗小痣颇为眼熟。
等他在专注地去打量时,那道身影十分避讳他似的,整个人都要背对着他。
其结果自然是没过多久,就被这家的主人家训斥命令不许遮掩,让那个女子上前。
主人家误以为他对那女子有兴趣,十分慇勤地跟他当面道:“将军瞧上了?将军好眼光,这女子便是我专门安排用来孝敬将军的。她可是那个……”
谢留表现的冷情的很,以至于周郎主内心忐忑,这样薄情寡欲般的人,一个教习娘子到底能不能够打动他。
“哪个?”
兀地一道回声响起。
好不容易得到答应的周郎主登时精神振奋,往日像谢将军这种身份的大官根本轮不到他认识,他好不容易才打探到这位的嗜好,于是安排府里容色独一无二的陈娘子出来。
就是因为听说,这位将军喜好经验丰富,懂风月手段的女子。
陈娘子作为教习,风月之事必然当仁不让,周郎主几分下流地笑着暗示道:“就是那个……”
就在谢留冷着脸要蹙眉时。
周郎主:“……小寡妇,她是个颇有姿色的寡妇!躲什么,过来!”
那道娇红的身影被周郎主拽着手拉扯到跟前,被迫抬起头面对谢留,面纱可以遮挡半张脸,却挡不住熟悉的轮廓和双眼。
人和人能生分,感觉永远不会。
谢留瞳孔收缩,本是无情无欲的姿态,瞬间因胭脂的出现而改变。
四目相对,谢留还在一眨不眨地瞪视眼前的人,胭脂已经因为被谢留认出来是她,而心生恹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惆怅挫败。
流年不利!
她怎么会在这?
寻了一年多踪迹的人没回去祖地,竟然出现在漯河道附近的城郡,还做了别人家的姬妾?!
谢留的专注被周郎主更加误认为是对胭脂起了色.欲,嘴里念念有词,“据这妇人自个儿说,她丈夫去年战死,她做寡才一年,别看她成过亲,年纪却不大。这种经过事,又年轻姝丽的小寡妇伺候人起来,那是最会了!”
谢留紧盯着眼神闪躲的胭脂不放,眸色微冷,嗓音低沉不悦:“寡妇?”
周郎主推搡胭脂一把,想让她跟谢留有个交谈的机会,“将军问你话呢,说啊。”
胭脂心里将这蠢主人家记恨上了,一面碰上谢留灼灼幽深的目光一面厌烦嫌弃,还想她侍候好贵客,这回周郎主怕是要失望了。
对面这人,与她是相看两厌才对。
见胭脂迟迟不肯说话,谢留迫切地想要确认到底是不是她,压低语气,气势冷凌地质问:“你是哪里的寡妇,丈夫是谁?什么时候死的?”
怎么他还活着,这妇人就到处宣扬他死了。
胭脂轻嗤一声,觉得谢留这是在自取其辱,明明已经把她休了,怎么还作出一副薄怒的姿态。
他难道还想她当场说出,他是她前夫的事?
胭脂清了清嗓子,用一种陌生随意的态度,语气娇滴滴回答谢留:“大将军怎的这般多话?我一个寡妇难道还骗人不成,将军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这是件伤心事,能不能别老往人心肝上戳呀?”
伤心事?她有什么可伤心,她可是造谣自己死了!
谢留还没开腔,胭脂神色就变了,她扯下面纱朝谢留露出一道挑衅的冷艳微笑,眸子没有感情地睇着他,“我丈夫,一年前就入土了,下黄泉了。葬在哪,我不记得了。至于他是谁,说了你也不认识。”
她说得极为轻飘,仿佛捏造的那个“死人”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眼见谢留脸色一变,胭脂轻笑出声。
接着就听谢留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克制地沉声寻问:“是吗?不是说你丈夫战死,那他身前又是哪个军营哪个属下的。”
“不知道呢将军。”
胭脂抬起秀气的下巴:“将军要有什么事想知道,就给我丈夫烧点纸,说不好午夜梦里时,他会出来见你。”
这种毛骨悚然的暗示让谢留和周郎主登时神情十分难看。
胭脂投射出来的抗拒厌恶,谢留并不是没有半分感觉。
却从未想过再见会是这种局面,谢留以为她应是跟在京都一样,在她的祖地开了间糕点铺子过活,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竟然出现在别人府上,还以这种身份出现。
还是众所皆知的寡妇!
今晚要不是他来,要是换成了别人,她也会打扮得妖妖艳艳上前侍候?
一股邪火从脚心顷刻蹿到头顶。
谢留此时心绪如锅里熬制的热油沾上水珠,开始翻炸冒烟,声音滋滋作响。
折磨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