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珰
说完这话, 陆行朝长孙愉愉点了点头,似乎在帮她同意, 然后调转马头又跑了。
从头到尾, 长孙愉愉一句话也没说, 只呆呆地望着陆行消失的方向, 她举起双手围在嘴边大声喊道:“陆九, 你个混蛋、王八蛋!”华宁县主这辈子骂人最用力和最难听的就是今天了。
主要是以往骂人都不需要她动嘴的。
但是陆行强调说什么“冰清玉洁”是个什么意思?诚然她们京城也有些姑娘脑子不好使成亲前就被人骗了, 可她华宁县主怎么可能是那种人?陆九他是什么意思。
其实陆行未必是说者有心, 主要是长孙愉愉对着他有点儿敏感。
眼瞧着陆行消失在寒风里,长孙愉愉也没再浪费嗓子吼他。那样太没风度了。
诚如陆行所说,长孙愉愉这一夜再没遇到狼群,天将明的时候一群侍卫以及她的肖姨一起找到了她。
“县主,你的腿?”肖子清一脸担忧地看向长孙愉愉,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上了马背。
“我没事。”长孙愉愉情绪非常低落地道,“其他人找到了吗?”
“多罗郡主她们昨日就找到了,一路过来我们还找到了钟姑娘、方姑娘她们。”肖子清宽慰道。
长孙愉愉松了口气,但是又想,好么,她算是最后几个被找到的?不过这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孔姑娘呢?”她说的是孔重阳。
肖子清摇了摇头,“我们这一路人马没看到她。”
“都有什么人进来了?陆家姑娘也进了魔鬼滩,她哥哥来了么?”长孙愉愉又问。
肖子清一直都是跟着长孙愉愉的,虽然不是近身伺候的人,但有时候站得远反而看得更清楚,也晓得这位陆世子在她家县主心里地位是不一样的。
“陆世子进来了。”肖子清道,她看着长孙愉愉干得起裂的嘴唇,赶紧解下马背上的水囊递了过去,“县主,这水是烧开了三遍的,来时公主让我们每个人都带了一囊。”
长孙愉愉感激地朝肖子清笑了笑,“多谢,肖姨。”她的确是渴得厉害,虽然身边就是湖水,但她却是完全没法儿喝的,否则必定是上吐下泻,那就更惨了。所以她虽然低声骂了陆行许久,却没敢再掉眼泪。
尽管渴,但长孙愉愉还是秉持着一小口一小口啜的习惯,微微缓解了一下喉咙的干疼,“你们怎么找到我的?雪凝她们都送出去了么?”
肖子清摇摇头了,“送出去了,然后我们接着找县主,远远看着这边有湖泊,想着县主聪慧过人,定然会到湖边方便让人看到。”
这马屁长孙愉愉却不接受。“那,你们路上看到陈姑娘了么?”
肖子清又摇了摇头。魔鬼滩那么大,她们能遇到钟雪凝等人已经是很幸运了。
长孙愉愉回到大营后,却是急坏了晋阳公主,抱着她就红了眼圈,“愉愉,你可算回来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娘可怎么活?”晋阳公主好似真到了伤心处,眼泪都流出来了。
长孙愉愉自己也是懊恼,那会儿没想着魔鬼滩有什么危险的,自然也没想过自己娘亲的感受。她只能由着晋阳公主抱着她哭,“娘,我身上都脏死了。”
晋阳公主收住了眼泪,这才开始关心长孙愉愉的腿,“你这脚怎么回事啊?谁给你的绑的?太医,赶紧去叫太医啊。”
太医早就有人去请了,长孙愉愉失踪一夜的事情皇帝当然也知道了,听得她回来,就已经命太医赶紧过来了。
太医检查过长孙愉愉的脚之后道:“回公主,县主的脚没有大碍,骨头已经正好了,亏得处理得及时,县主只要在床上休息两、三个月就无大碍了。”
晋阳公主柳眉竖起道:“要休息一、两个月还叫没有大碍?!”
“娘。”长孙愉愉无奈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黄太医说一两个月很正常呀。”
晋阳公主这才没话说,婉姑送了黄太医出门,银子自然是给得够够的,因此哪怕晋阳公主说话不那么注意,一众太医也很愿意到公主府来出诊。
送走了太医,见长孙愉愉也确实再没别的毛病,一众侍女开始准备各种长孙愉愉沐浴的东西,晋阳公主趁着间隙数落了起来,“你说你胆子怎么那么大,魔鬼滩也敢闯?我从小怎么教你的,你那小命你以为是你的么,你这是攥着我的命在玩呐!”
长孙愉愉老老实实地听着训斥。
“还有,你什么时候连别人的激将法都看不出来了?胆小、懦弱,被别人说一句怎么了?你就上赶着跟人玩儿命,你是脑子坏了么?那些人的命连你一根汗毛都比不上,你犯什么傻啊?放心吧,那多罗,娘会替你收拾的。和亲和亲,每次都是咱们嫁公主到草原,这回让草原郡主嫁到中原才好,好生让她知道什么叫贞静贤淑。”晋阳公主恨恨地道。
“没多罗多少事儿,娘,我那是因为……”说到这儿长孙愉愉舌头似被咬了似的,忽然就打住了,“对了,娘,孔重阳她们回来了么?”
晋阳公主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呢,她们一个个年纪都比你大,也不知道劝着你一点儿,昨晚差点儿没把我给吓死,整宿都没睡,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得让她们一家家的赔命不可。”说到这儿晋阳公主都还是气呼呼的。
“公主,县主,水备好了。”莲果小心翼翼地道,昨儿长孙愉愉把她们撇在一边,晋阳公主大发雷霆,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人人背上都挨了十鞭子。
“娘,我先去沐浴了,浑身都脏得没法儿看了。”长孙愉愉求饶道。
晋阳公主暂时放过了长孙愉愉,没再碎碎念,但等她沐发洁身出来,又逮着问,“对了,你的脚怎么回事啊?谁替你处置的,刚才我可问过了,不是你肖姨绑的,她说遇到你的时候你脚上就绑着木条了。这是有谁先找到了你?”
说起这个,长孙愉愉对自己母亲肯定没什么隐瞒的,便把昨日前前后后的事儿都说了一遍,至于陆行救她的事儿,为了怕晋阳公主又吓出毛病来,长孙愉愉就一句话带过了,却把后面陆行是如何丢下她一个人不管的事儿细细地说了。
“谢天谢地,佛主保佑,可见你同陆修撰就是有缘分,不然怎么那么巧,他就堪堪地救了你。不行,我非得好好儿谢谢他不可。”晋阳公主抚着胸口道。
长孙愉愉无语地看着自己母亲,“娘,你怎么不想想他把我一个人丢在湖边喂狼的事儿啊?也是我福大命大,才没再遇到狼群的,否则你就见不到我了。而且他算个什么男人啊,居然把我一个弱女子大半夜地丢下。”
晋阳公主这会儿却好似恢复了理智一般,“那他也是没办法呀,他是为了找他那表妹进去的,你腿又伤着了,他自然没办法带着你去找。尽管心里着急,他不是也把你给照顾得好好的,给你生了火堆,又替你正了骨才走的么?事有轻重缓急嘛。”
长孙愉愉看着自己母亲简直没法说话了,她怎么有种,陆行还没过门儿,她娘就一门心思向着他的错觉啊?
啊呸,她和陆行才没有任何关系呢。那人居然还特地回来告诉她,他已经定亲了。真的是自作多情的穷酸小子,她堂堂华宁县主能看得上他?!
“娘,陆九明显不希望人知道是他救了我,他说他已经定亲了,不想外头人说闲话。至于谢他的事儿,你以后等有机会再做打算吧,不用特地去做,省得别人说闲话。我还没定亲呢,怎么能三更半夜地被他救了呀?”长孙愉愉道。再说陆行还摸了她的脚呢。
晋阳公主却是没放在心上地道:“知道了,你娘我有分寸的。”
长孙愉愉实在是太疲倦了,昨夜压根儿就没敢睡,所以一旦放松下来就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晋阳公主替她掖了掖被角,人都还没走,她就睡着了。
晋阳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在长孙愉愉秀美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转身出了门。
而长孙愉愉却在黑暗里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魔鬼滩的湖边林里,又有一头饿狼朝她猛扑过来,还是陆行一箭射来救了她。
她后知后觉地想,陆行那一箭的力道应当相当地大,才能撞得狼头瞬间偏开了那么远。
梦里后面依旧是陆行替她治脚伤,偏这时肖子清和一队侍卫找了来,见陆行居然正摸着她家县主的玉足,立时就叫了起来。
这下可好了,真是跳进长河也洗不清了。虽说她们没那么老古板,不会因为姑娘的手臂被人看了就要砍下来以保贞洁,但未出嫁的姑娘被人摸了脚这事儿还是不好说。
她母亲知道后更是趁机要挟,逼得陆行退了亲,转而跟自己定亲。
梦里长孙愉愉一直是晕晕乎乎的,直到大红喜字贴在了陆行那东阳坊的穷酸小院子里,直到龙凤对烛映红了洞房,直到陆行用喜秤挑开了她的盖头。
长孙愉愉猛地站起了身,推开众人跑了出去,她只一心想着,她怎么可以嫁给陆行?她才不要嫁给他,他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结果身后只听得陆行大喊道:“抓住她,抓住她。”
长孙愉愉更是飞快地跑了起来,可是陆行就跟长了一丈长的腿似的,不过几步就抓住了她,恶狠狠地揪着她的领口道:“你不嫁也得嫁。”
长孙愉愉直接就被吓醒了。
第54章
“县主, 你醒啦?”莲果听到长孙愉愉的“哼哼”声,打起了帘子,“县主这是做噩梦了?”
的确是噩梦, 她居然梦到自己嫁给陆行?还有比这个更吓人的吗?而且陆九简直是可恶,还说什么不嫁也得嫁,真是美得他。
喝了口米油养了养胃, 醒神后长孙愉愉关切地道:“什么时候了, 其他人救回来了么?”
“县主放心吧, 都全乎地被救回来了,只是……”莲果顿了顿, 似乎有些不敢往下说。
长孙愉愉一下就着急了起来,该不会是谁受重伤了吧?“只是什么,你快说呀。”
莲果转头求救地看了眼文竹, 文竹没奈何地上前道:“只是定军侯世子去救陆姑娘, 谁知没找着陆姑娘,却机缘巧合地救了孔姑娘。找着他们时,孔姑娘浑身湿漉漉的像是落了水,身上还披着定军侯世子的袍子,他们怕是……”
长孙愉愉惊讶地张开了嘴, 这事儿,还真成了?看来孔重阳那姑娘真的有点儿手段的。但也可能是她运气就那么好, 两人也有缘分。
长孙愉愉之所以会突然提出去魔鬼滩, 其实打的正是撮合孔重阳和陆征的主意。她想得挺美的, 也事先和孔重阳商量好了。其实她当时并没抱有多大的希望的, 只想着若是不做点儿事儿, 真让长孙丹如愿了, 她非得吐血。
孔重阳一开始还害羞怕臊地支支吾吾, 长孙愉愉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是千肯万肯的,只不过姑娘家放不下矜持。长孙愉愉随便吓唬了她几句,只说陆家和长孙家要议亲了,孙重阳立马就应下了。可见这也是个爽快果决的性子。
魔鬼滩也是孔重阳提出来的,她说她有法子,长孙愉愉便相信了她。
计划就是,不管其他人怎样,孔重阳却得在魔鬼滩里待到天黑,到时候她就可以发动所有人去找孔重阳,这其中必然得有陆征。
而且她们还约定了暗号的,务必要让陆征找到孔重阳,至于其他人孔重阳就得躲着点儿。这孤男寡女的在外待上一夜,没事儿也有事儿了。长孙丹就是手段通天也再无回天之力。
只可惜一进魔鬼滩,长孙愉愉所有的打算都被打乱了,自己还差点儿把小命玩掉。她本是对孔重阳和陆征的事儿不抱希望了,谁想到竟然成了。
长孙愉愉忍不住地抿唇笑了起来。
莲果和文竹彼此对视一眼,都是云里雾里的,不明白自家县主在笑什么,她不是一直心仪定军侯世子的么?
“县主。”莲果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长孙愉愉赶紧收敛了笑容,这种事儿却不能传出去,也不能居功,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好。“对了,陈家姑娘找到了么?”
“找到了,是陆修撰救回来的,可是吓坏了呢。”文竹道。
长孙愉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头有些微微疼,太阳穴开始隐隐地在跳,这是她生病的前兆。“我有些不舒服,你们再去请一下太医。”长孙愉愉知道自己的身子,一病就不得了,所以丝毫不敢隐瞒。
莲果和文竹一听就急了,伺候了长孙愉愉这么多年,她们自然也知道这是又犯病了,得赶紧伺候着。
又冷又饿,又怕又气,在冷风里待了一个晚上,长孙愉愉不生病实在是说不过去的。按说她预感到自己要病了,就该在床上躺着的,偏她又不能歇着,强撑着身体要起来去探望陈一琴等人。
莲果都要急哭了,“县主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到时候病来得猛,不止公主急得团团转,就是咱们几个也是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你就当是为了公主也不该这样糟践自己啊。”
长孙愉愉求饶道:“好姐姐,这次的事儿都是因为我提出来的,不去探望她们一下总是说不过去的。何况都隔得也没多远,我保证只去坐坐就回来。”
莲果还是不肯,“你腿还伤着呢,要是不小心碰着了怎么办?”
就是这样效果才好啊,长孙愉愉心想。
钟雪凝、方子仪都没什么大碍,她们没有胡乱走,也没多深入魔鬼滩,当日就被救回去了,倒是陈一琴着实受了惊。
长孙愉愉被竹辇抬到陈一琴跟前时,她自己一脸苍白地却还先来关心长孙愉愉。“愉愉,你没事儿吧,我听说你是折了腿。”
说起腿长孙愉愉自然想到了陆行,她看着陈一琴道:“我没什么大碍,你是吓着了吧?”刚才姜夫人看她的神情可是很不爽的,长孙愉愉感觉自己怕不得已经是陈家的拒绝来往户了。
陈一琴摇了摇头,“还好,我想着就是别人不来,九哥肯定也会来寻我的,就找了个高地儿等着,果然等到九哥了。”
若不是知道陈一琴跟陆行之间没什么,长孙愉愉真要怀疑这对表兄妹是不是有什么男女之情了。毕竟陈一琴如此信任陆行,而陆行又急急巴巴地要去找他这表妹。
“你没遇到狼么?”长孙愉愉问。
“有狼吗?”陈一琴吓了一大跳。
先才钟雪凝、方子仪等都没遇到狼,陈一琴也没有,长孙愉愉真是感叹自己的运气,她还从没这么倒霉过呢。长孙愉愉很自然地开始跟陈一琴说自己的遭遇,总得赚点儿同情才好。
“县主。”莲果见长孙愉愉越说越详细,不得不出声打断她。因为她看到长孙愉愉的脸上泛起了不自然的粉红,她这当是发热了,却还自己不爱惜自己。
长孙愉愉知道莲果的意思,只好道:“你好好休息吧,等回了京城咱们再聚。”
陈一琴点了点头,等长孙愉愉走出去了,才后知后觉地想怎么要回京了才再聚呢?
却说长孙愉愉这般刚出了陈一琴的帐篷,就见陆行从外面走来,她立即扬起了下巴,眼睛朝天上看去,只当眼前没这个人。
陆行却没她那么无礼,往旁边让了让,面无表情地朝长孙愉愉行了一礼,便径直走进了陈一琴的帐篷。
这可真是够冷淡的,也不知道是谁在梦里死活非把她给逮回去呢,长孙愉愉愤愤地想。
出了陈家的帐篷,长孙愉愉往不远处孔重阳的帐篷那边儿望了望,最终还是没过去,一个是不想让人乱猜疑,另一个么也是实在撑不下去了。
长孙愉愉这一病自然又是病来如山倒,病得随时都能撒手人寰似的,长孙丹那边有些人背后虽然嚼舌根,却也没好意思多指责什么,毕竟长孙愉愉病得太厉害了,晋阳公主都哭了两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