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哲
“你真以为咬死这句话,就能蒙蔽圣上?你何时这般天真?”
刘婉晴脸色不由一白,死死攥住了帕子。
刘凌则道:“待圣上查出此事,别说你性命不保,我同样如此,若不想牵连家族,唯一的选择,便是入宫认罪,看在你我自首的份上,他许是会饶过父亲。”
刘婉晴沉默与他对视着,半晌才红了眼眶,低声道:“我明日自会入宫请罪,绝不会牵连你和家族。就算圣上震怒,你本不知情,罪不至死,凭借皇上对父亲和大哥的倚重,日后你总能东山再起,抱歉害你至此,我也没料到,她竟有回宫的一日。”
刘凌则眸色暗沉,对上她泛红的双眸时,拳头不自觉攥紧了些,“我自然清楚陛下会饶我一命,反倒是你必死无疑,死之前,你总该对我说句实话吧?你究竟哪来的勇气与娘娘合作?她何时找上的你?”
窗外不知何落起了雨,雨水滴滴答答落在花瓣上,好几朵花瓣都有些蔫,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雷鸣声。
室内,刘婉晴脸上的神情无比悲伤,她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坐在了椅子里,将那些事全部交代了一遍。
电闪雷鸣间,暗卫回了乾清宫,书房内,沈翌仍旧在批阅奏折,暗卫禀告道:“那日唯有一个宫女出了宫,她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篓,是刘凌则亲自检查的告假条,也是他检查的背篓。”
沈翌眉头紧蹙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冒雨走了过来,匆匆道:“陛下,刘凌则求见。”
沈翌丢下了手中的奏折,眸色沉得犹如天上的乌云,“让他进来。”
刘凌则身上的服饰,被大雨彻底淋湿了,头发也在滴水,他局促地走了进来,背脊也有些弯曲,再也没了往日的英气勃发,进殿后,他就跪了下来,请罪道:“是臣放走了皇后娘娘,臣的父兄一无所知,求陛下念在他们忠心爱国的份上,饶过他们,臣自愿以死谢罪。”
沈翌眸色很冷,他起身站了起来,“你放的她?作案动机是什么?”
“臣爱慕皇后娘娘,不忍她困于后宫,才甘愿冒着死罪,助她出宫。”
他话音刚落,沈翌一脚就踹在了他胸部,这一脚并未留情,刘凌则被他踹得直接倒在了地上,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位。
他咳了一声,才爬起来,明亮的烛火,却远不及他熠熠生辉的眸,他语气坚定,“臣虽然不清楚娘娘为何想走,可实在不忍她枯萎在后宫,一时鬼迷心窍方酿下大错,臣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才苟且到今日,早该以死谢罪,只望陛下莫要牵连无辜。”
他说完,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今晚无需他当值,他入宫时,无法佩戴兵器,瞧见室内挂着一把宝剑,他便一把抽了出来,径直割向了自己的脖颈,下一刻,他手上却一痛,手腕咯嘣一声,断裂开来,手中的宝剑也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沈翌神情冷得瘆人,居高临下望着他,“刘凌则,你以为你自刎谢罪,朕就不会再往下追查?”
他此言一出,刘凌则泛凉的手指才蜷缩了一下,他面上尽量保持着冷静,愧疚道:“就算陛下往下追查,此事,也确实是臣所为,是臣一时糊涂,才放走了娘娘,我父兄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他们并不知情,是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沈翌根本没听他多言,冷声道:“拖下去,押入天牢。”
直到在书案前坐下时,沈翌眸色仍旧很冷,宋公公连忙给他倒了杯水,劝道:“陛下息怒,他说爱慕皇后,定然是想激怒于您,气多伤身,您千万要保重龙体。”
沈翌并未喝,只淡声道:“让暗卫继续查,查一下刘婉晴。”
宋公公心中动了动,“陛下是怀疑,他是在包庇刘婉晴?”
沈翌没答,宋公公也没再追问,告罪一声,方退下。
雨下的大,直到亥时,依旧是倾盆大雨,整个皇宫都笼罩在雨幕中,廊下的宫灯也明灭不定。
沈翌又处理了一个时辰的政务,才停下,外面仍旧在下雨,雨势已然转小,雨滴顺着屋檐坠落而下,发出一声声滴答声。
他回到乾清宫时,才发现安安又来了正殿,小家伙已然睡熟,怀中还抱着一个画卷。
沈翌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分明是他送给安安的那幅,他忍不住打开了画卷,画卷上的她,美虽美,终究只是一幅画,他将画合了起来,放到了书架上,随即就走出了寝殿。
在外伺候的小太监一愣,连忙道:“陛下还要去御书房处理政务吗?”
乾清宫的太监对他还算了解,毕竟,在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他时常半夜去御书房处理政务。
沈翌沉默了一下,才道:“摆驾宜春宫。”
小太监赶忙应了一声,让人备了步撵,沈翌道:“不必,寻把油伞即可。”
小太监应了一声,一人为他撑伞,一人则提着宫灯在前面开路,引着他去了宜春宫,饶是在下雨,皇宫的防卫仍旧很严,依然有巡逻的侍卫,瞧见皇上冒雨去了宜春宫,众人心中多少有些惊讶,根本没料到,一贯冷情的皇上对皇后娘娘竟如此重视。
沈翌来到宜春宫时,已然子时,陆莹和圆圆早已歇下,宜春宫的宫女也没料到,他会过来,连忙惶恐地请了安。
沈翌将她们屏退后,就入了寝室,雨水不算大,他身上并未淋湿,唯有靴子沾了水汽,好在鞋底厚实,里面并未进水,沈翌忍不住先去看了她们母女一眼。
陆莹睡得并不沉,这几年,她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差,哪怕他走路没有声音,陆莹也听见了宫女的请安声,她并未起来,得知他没有囚禁她的心思后,她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
哪怕跟他回了宫,她也只是为了安安,陆莹并不想在他跟前伏小做低,她权当自己已睡着,早在他进来前,她就翻了个身,只给他一个后背。
沈翌立在她床前,静静望了一会儿。
因为圆圆会起夜,室内亮着一盏宫灯,他能清晰地瞧见她的五官轮廓,甚至从她的呼吸,判断出了她在装睡,他心中一痛,也没责备什么,自己沐浴去了。
陆莹本以为,他离开了宜春宫,谁料片刻后,却断断续续听到了水声,声音虽不大,却实实在在是沐浴声。
她薄唇紧抿了起来,神情不由有些冷。
宜春宫放的有他的服饰,很多个夜晚,从噩梦中惊醒后,他都会来宜春宫,甚至在这儿小憩过,他换了身干净衣物,就走了出来。
因不打算离开,他只着一身雪白色里衣,并未穿外袍,他气质偏冷,哪怕刚沐浴出来,白玉似的脸上,染了丝绯红,身上的气势,依然摄人。
沈翌出来后,就走到了床头,随即便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陆莹柔软的手指,不自觉轻颤了一下,攥紧了手下的薄被,纤长卷翘的眼睫也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她没动,无比庆幸罗汉床很大,谁料下一刻,男人的手臂却落在了她腰上,将她圈到了怀中。
沈翌眸色暗沉,目光一直落在她侧脸上,她轻咬了下贝齿,神情有片刻的挣扎,饶是如此,依然楚楚动人。
陆莹难以忍受地睁开了眸,声音也有些冷,“陛下怎地来了?”
第73章 心意
沈翌道:“你离京这般久, 岳父岳母也很惦记你,他们今晚想必已得知你的归来,心中必然惦记,明日雨停后, 你可将他们召入皇宫, 使者团即将抵达京城,我有不少事要忙, 无法作陪, 你可将安安喊来。”
今日他过来时,陆莹就曾试图问一下父母的事,奈何他离开得匆忙, 见他过来是为这事, 陆莹脸上的冷意才收敛一些,“多谢陛下开恩。”
沈翌心中一松, “不必与我客气,早些睡吧。”
他说完便阖上了双眸,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排斥,他默默收回了手。
陆莹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之前一直在惦记安安,在床上躺了许久都没有睡着, 本以为他过来后, 她会睡不着,许是困得厉害,没多久,她竟陷入了梦乡。
章氏确实得知了此事,陆父晚上才归府, 回来后, 他就赶忙将朝堂上的事, 告诉了章氏,章氏担忧到现在,唯恐沈翌会处罚陆莹。
她一晚上都唉声叹气的,陆父宽慰道:“皇上既然这般说,就是有意揭过此事,你不必担心。”
章氏担心的并不仅仅是这一点,她最了解陆莹,她外柔内刚,最是倔强,她怕她万一哪日倔强起来,得罪陛下。沈翌贵为天子,与寻常男子并不同,就算他后宫没有妃嫔,陆莹也未必会一帆风顺,她又不由叹息了一声。
陆父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若实在担心,过两日,等她安顿下来,往宫里递个帖子。”
章氏颔首。
雨水淅淅沥沥一直没停,刘婉晴此刻也满心焦虑,她一直在等宫里的消息,然而自打兄长离开后,他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一般。
刘婉晴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很想去父亲那儿打听一下消息。
想到兄长的牺牲,她才死死压住心悸,事已至此,她再后悔也晚了,唯有等,她若不管不顾地去求父亲,她只会彻底暴露,她不敢赌。
有人夜不能寐,有人睡得却很香,圆圆四仰八叉,睡得很熟,她直到寅时才被憋醒,平时都是娘亲喊她起来,她形成了习惯,到点娘亲没喊她,她也憋醒了,小丫头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她正欲拉一下娘亲的衣袖,就见父皇对她“嘘”了一声,圆圆睁圆了眼睛。
下一刻,沈翌就伸手将她抱入了怀中,圆圆彻底惊醒了,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颈,反应过来后,她才又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瞧错了。
她茫然发呆间,沈翌已经将她抱去了净室,圆圆想喊娘亲,却见父皇又“嘘”了一声,圆圆没舍得喊她。
沈翌将她放下后,圆圆就伸出小手推了推他,表示自己可以,她瞧着娇气,却很独立,许多事基本都是自己独立完成,沈翌没再管她。
圆圆还洗了洗小手才出来,她一出去,沈翌就再次将她抱了起来,她睡得浑身懒洋洋的,也懒得走路,任他将她抱回了床上。
以前,她很抗拒他的怀抱,今日却很乖,沈翌忍不住多看了小丫头一眼,她小脸粉嫩嫩的,还捂着小嘴,打了个哈欠,眼神尚有些茫然,小模样霎是可爱,沈翌心中软成了一团。
他将她放在了中间,圆圆躺下时,陆莹才察觉到一点动静,她睁开眸时,圆圆恰好拱到她怀里,陆莹伸手圈住了她的小身体,陆莹困得厉害,也没管沈翌,抱着圆圆陷入了梦乡。
雨又下了半宿,直到后半夜才停,天亮后,陆莹母女才醒,沈翌早已不在,想起他昨晚的话,她眸中多了丝神采,若非此刻,时间尚早,她一准让人立刻去武安侯府。
此时,章氏和秦氏都在老太太这儿。
老太太才刚得知陆莹尚活着,她背地里不知念叨过陆莹多少次,觉得她没福气,儿子成了太子,自己也被封了皇后,偏偏人没了。
得知她尚活着,膝下还有个小公主,老太太只觉得不真实,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狠狠瞪了章氏一眼,怒道:“好啊,这么大的事,竟连我都瞒着,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此事?”
章氏连忙解释道:“母亲息怒,儿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得知此事,我这三年又岂会耐得住性子,不去护国寺探望她?”
这三年章氏确实不曾去过护国寺,老太太心中的不满这才散去些。她多少有些不悦,怪陆莹不往府里传个消息,想到她已是皇后,她才没敢表露出不快,道:“她安然无恙乃天大的喜事,就算圣上没有纳妃的意思,有母后跟没母后,自然不同,就是可怜了太子,小小一个孩子,直到四岁才母子团聚。”
她将那句皇上和皇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咽了下去。
她精神不济,说完,就开始赶人,“成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也老了,与其啥事都操心,不若享享清福,省得讨人嫌。”
章氏连忙道:“母亲说的这是哪里话,儿媳巴不得您多操操心,正因为有您撑着,咱们侯府才越发蒸蒸日上。”
她这话老太太爱听,脸上的笑都真诚一分。
陆莹帮圆圆穿好衣服后,正想带她去看看安安和宁宁,就见赵公公亲自将安安和宁宁送了过来。
宁宁有些局促,入了宜春宫后,就忍不住往安安身后躲了躲,安安对他很维护,始终攥着他的小手,还安抚地拍了拍。
安安看向陆莹时,眸中才带了些紧张,介绍道:“母后,这是我弟弟,宁宁,他就是有些紧张。”
宁宁比安安矮了半头,瞧着怯生生的,陆莹本就喜欢孩子,见安安这般重视他,她看向宁宁时,眸色也很温柔,她含笑冲宁宁招了招手,道:“快到母后跟前来,让母后瞧瞧。”
她声音很是温柔,宁宁这才鼓起勇气,抬起小脸,对上她含笑的双眸时,他怔了一下,壮着胆子朝她走了过去。
陆莹将宁宁圈入了怀中,还拿出一个玉佩,挂在了他脖子上,宁宁有些局促,看了安安一眼,安安冲他点头,他才收下。
他笑得腼腆,“谢谢母后。”
安安不自觉松口气。他虽然才四岁,却也清楚,宁宁并非父皇和母后的孩子,只是因为他想要弟弟,父皇才收养了他,他其实挺怕陆莹不喜欢宁宁。
昨日离席后,他便回了乾清宫,宁宁一直在殿里乖乖等他回去,根本没有用早膳,哪怕肚子有些饿,也不肯吃。
安安甚至悄悄在心中做了决定,母后若是不喜欢宁宁,他也不会喜欢她,没人知道,小小的他担忧了一宿,直到此刻,他才总算放心。
陆莹笑着揉了揉宁宁的小脑袋,介绍道:“这是圆圆,是你和安安的妹妹。”
宁宁下意识看了圆圆一眼,小丫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正好奇地望着他,宁宁有些脸红,却下意识笑了笑,他笑起来呆呆的,有些可爱。
圆圆也弯了弯唇,她不自觉歪了歪小脑袋,好奇道:“宁宁是哪个宁?”
娘亲教她认过“圆圆”和“安安”,她却不认识“宁宁”。
妹妹生得漂亮,笑起来也很甜美,宁宁喜欢这个妹妹,他壮着胆子举起自己的小手,在手心写了个“宁”字。
圆圆还没学过写字,只会认几个,见这个小哥哥竟然会写,她忍不住惊叹道:“哥哥好厉害呀。”
安安站在一侧,瞄了她一眼,心中无端有些不高兴,昨日见完面,圆圆只瞪了他几次,一声哥哥都不曾喊,一起用膳时,对他也满是敌意,他本以为,她是被母后惯坏了,才没礼貌,此刻,见她对宁宁这么友善,安安才意识到,她只是不喜欢他。
他薄唇不自觉抿了起来,小模样有些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