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哲
陆莹拍了拍她的背,将她哄睡后,她却迟迟没睡着。烛火摇曳不定,在她柔美的侧脸上投下一个晃动的影子。
陆莹干脆起来看了看宋公公拿来的账本,上面写着各宫的开支,她翻了几十页,心中已大致有数。
乾清宫,暗卫再次来了书房,他禀告道:“陛下,娘娘离京前一个月,刘婉晴曾入宫三次,两人还单独相处过,当时将身边的丫鬟皆支开了,后来没多久,刘婉晴便与他兄长秘密交谈了小半个时辰,丫鬟曾听到宫女、尸体等字眼,第二日,刘凌则便派人寻起了尸体。娘娘离宫那日,刘婉晴并不在府里,有人在皇宫附近见过她,属下接触了一下云骑中的暗卫,他曾吐露,娘娘离宫时,刘婉晴曾在皇宫门口迎接过她。”
刘凌则前来认罪时,沈翌率先怀疑的便是刘婉晴,刘凌则虽是禁军副首领,却从未入过东宫,与陆莹并未见过面,反倒刘婉晴见过陆莹几次。众所周知,刘凌则一向疼爱这个妹妹,刘婉晴又一心想成为太子妃,极有可能是她求到了刘凌则跟前。
沈翌道:“将她押入大牢,仔细审问,刘凌则那边审问的如何了?”
“他咬死一切都是他所为,他说曾利用过刘婉晴,那日刘婉晴与娘娘单独见面时,他也曾与娘娘独处了一炷香的功夫,他说他正是那日告诉的娘娘会帮她。”
沈翌冷冷笑了笑,“将刘婉晴关在他隔壁,必要时,可对刘婉晴用刑,他这般维护她,让他亲眼瞧瞧,他的妹妹会如何对他。”
暗卫应了一声,退了下去,他走后,宋公公才进来禀告今日的事,“奴婢已将凤印交给娘娘,今日刘凌辛和刘大人皆前来求见过,许是想打听刘凌则的消息,奴才按您的吩咐,将他们打发了下去。”
沈翌颔首,他将奏折批阅完,回去看了一眼安安便去了宜春宫,他过来时,已亥时三刻,本以为她已歇下,谁料,她竟坐在书案前翻看着账本,橙黄色的光晕洒在她身上,她雪白细腻的侧脸,清晰可见。
她一袭雪白色襦裙,颜色再素雅不过,头上也仅插了一支羊脂白玉簪,饶是粉黛未施,也犹如枝头上含苞待放的桃花。
室内很安静,唯有她翻阅账本的声音,她看得很专注,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沈翌静静望了她一会儿,她依然没瞧见他,他给自己寻了个台阶,抬脚走了进去,“怎么还在看?”
陆莹这才回神,她揉了一下发僵的脖颈起身站了起来,不待她行礼,他便按住了她的肩,将她按在了椅子上,伸手揉了揉她的脖颈。
陆莹身体有些僵硬,她想起来,被他另一只手按住了肩膀,他手劲很大,看着明明没有使劲,陆莹却完全无法站起来。
他边按边道:“别动,坐久了,脖颈容易酸软,按摩一下可以放松放松,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
陆莹道:“妾身自己按就好,无需劳烦陛下。”
他却没听,陆莹薄唇紧抿了起来,他指腹间略带薄茧,手劲儿也大,被他触碰时,陆莹只觉得脖颈又酸又麻,她忍不住躲了躲,却没能躲开。
陆莹眉头微拧,冷声道:“陛下身份尊贵,哪里用得着您帮我按?您不必如此放下身段,我说过,就算为了孩子,我也不会再离开,您还跟之前一样,隔个十几日,过来探望一下孩子就行,不必日日过来,也不必纡尊降贵。”
她声音冷漠,像极了他曾经的态度,沈翌心口发疼,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他哑声道:“莹儿,你我本是夫妻,夫妻间没有纡尊降贵一说,我知道,之前我伤害了你,可否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陆莹只觉得讽刺,“陛下这是何意?您之前不是最烦妾身的不识趣?现在又想弥补什么?您也谈不上伤害我,咱俩只是不合适而已,我并不怨恨您,如今我只是想一个人待着,您只需当好皇帝,当好父亲即可,妾身也会当好皇后,当好一个母亲。”
沈翌的手微微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之前是我误会了你,你分明对我情根深种,我却对你有偏见,对你也不够好,我道歉,日后我会努力当一个好夫君。”
陆莹沉默了一下,根本没料到,被抓回来后,能听到这样一番话,曾经的她,多么渴望他会回应她的感情,她本以为会为过去的自己感到委屈,然而她内心却很平静。
她早已释然。
她坦然道:“大可不必,陛下还是往前看吧,我也不曾对您情根深种。是不是莎草跟您说了什么?您才误会?她定然是怕我出逃的事,会被您发现,怕您一怒之下,对武安侯府不利,才这般说。”
怕他不信,陆莹解释道:“我过去确实曾鬼迷心窍过,误以为心悦您,实际上并非如此,我只是感激过去的您曾救过我,如果救我的是别人,我估计同样会误以为对他有意,在护国寺我也算救过您,咱们的恩怨已然抵消,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即可。”
沈翌眸色不由一暗,薄唇紧抿了起来,握在她左肩上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一下,陆莹趁机站了起来,与他拉开了距离,“陛下日后也不必再来,您若想圆圆时,派人说一声就行,妾身可以让人将圆圆送去乾清宫。”
沈翌心中一疼,根本不信她从头到尾都没爱慕过他,他心尖颤了颤,这一刻,竟无法直视她冷静到毫无感情的眸,他有些狼狈地别开了目光,哑声道:“我已做错过一次,也曾在心中发过誓,会好好待你,弥补遗憾,我之前只是不懂感情,不懂如何跟你相处,日后我定然会改变。”
他从未这般剖析过自己,也从未如此放下过骄傲,只希望她能给他一个机会。
陆莹却没有丝毫动容,因为心中有些烦躁,她甚至不惜恶语相向,“我并不需要您的改变,如果我说您的出现,您所谓的弥补,只会令我厌烦,您也要继续如此?”
沈翌心中堵得厉害,喉咙也有些发紧,他一时没能作答,半晌才道:“莹儿,没什么事是绝对的,当初我也没料到会爱上你,我相信,你的厌烦也不会一成不变。”
陆莹却只觉好笑。
爱?
他懂什么是爱?她在时,他百般冷漠,她走后,他竟懂了何为爱?陆莹根本不信。
无非是独占欲作祟罢了,他习惯了她的伏小做低,也习惯了她的关怀备至,她乍一改变,他不过是觉得不适应。
若这也算爱,他的爱也未免太廉价。
陆莹懒得再与他浪费口舌,只道:“随你怎么想。”
她说完,没再理他,径直躺在了圆圆的身侧,他去沐浴时,她并未睡着,等他来到床前时,她才淡淡道:“您是皇帝,您若非要留下,妾身也无法赶您离开,但是我也有权表达我的不喜,我不希望您再碰我。”
她声音虽冷,轻颤的眼睫,却显示了她的不安,怕他万一恼羞成怒之下,真将她禁足,陆莹今晚的态度虽强硬,何尝没有试探他底线的意思。
她不想与他虚与委蛇,可他毕竟是皇帝,她若当真肆意妄为,也需要考虑后果。
沈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低声道:“你若不同意,我不会强迫你。”
陆莹得到自己想要的,没再理他,径直闭上眼睛,将圆圆搂入了怀中。
她的冷漠恍若一把刀,将沈翌刺得体无完肤,他虽在她身侧躺了下来,却再次体会到了何为锥心之痛。
很快使者团便入了京城,此次入京的三位皇子,分别是大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这三位皇子最有望称帝,三人斗得不可开交,太子出事后,他们便在斗,直到此刻尚未分出胜负,三人都有私心,此次入京,也有意取得沈翌的支持。
过来的两位公主,一个叫裴嫣一个叫裴婕。裴嫣是大晋的六公主,是三皇子的妹妹,她五官精致,性子柔软,生得很貌美,三皇子有意将她献给沈翌,才将她带了过来,至于裴婕则是五公主,她的母妃则是德妃,她是主动请缨来的大周。
沈翌将迎接使者的事交给了韩王,让韩王将他们带去了鸿胪寺。
宫宴在第三日傍晚,出席宫宴前,沈翌再次来了宜春宫,想与她一道出席宫宴。他过来时,圆圆正黏着陆莹。
圆圆已得知了母后晚上要参加宫宴的事,她尚未离开,圆圆就有些不舍,小袋鼠一般挂在了陆莹身上,眼泪汪汪道:“娘亲,我也想去。”
陆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年龄尚小,等你再大些,再去好不好?”
圆圆嘟嘴,她生得可爱,撒娇时,让人完全无法招架,哪怕被撒娇的对象根本不是自己,沈翌也有些承受不住,他低声道:“想去就去。”
圆圆眨了眨眼,眸中多了一丝期待,“真的可以去?两个哥哥呢,可以去吗?”
沈翌闻言,心中一酸,分明是他将这小丫头接回的京城,她至今不曾喊他一声父皇,与安安和宁宁才见没几日,竟已经喊上了哥哥。大的对他没个好脸色,小的竟也完全依葫芦画瓢。
沈翌心中堵得厉害,眼神也有些幽怨,下意识看了陆莹一眼,陆莹虽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权当没瞧见。
沈翌收回了目光,看向圆圆时,才正色道:“你乖乖喊声父皇,父皇便同意带他们去。”
圆圆并不亲近他,小丫头极其敏感,能察觉到娘亲与他不亲近,她自然站在娘亲这一边,他沉默寡言,既不会讲故事,也不会抱着她玩飞飞,如今竟还想威胁她,圆圆立马别开了小脸,紧紧搂住了陆莹的脖颈,还不忘小声嘀咕了一句,“娘亲也不管管他。”
第75章 抱起
陆莹有些好笑, 也不知她这些话,从哪里学来的,沈翌伸手揉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不想叫父皇也可以, 给父皇背三首诗也行, 如果能完成,父皇就带上他们。”
圆圆这才转过小脸来, 她双眸亮晶晶的, 小脸上满是雀跃,还不忘加条件,“骗人是小狗哦。”
小模样古灵精怪的。
沈翌手有些痒, 忍不住捏了捏她圆嘟嘟的小脸。
圆圆往后躲了躲, 还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小脸紧绷了起来, 小大人似的追问,“答不答应?”
沈翌眸色温和,“背吧。”
陆莹忍不住插嘴道:“你若答应,就得带他们去,不可欺骗他们。”
沈翌不在意地颔首。
陆莹又道:“他们年龄尚小, 现在就参加宫宴是不是不太妥贴?”
她是清楚圆圆能背出来, 才有此一问。
沈翌道:“无碍,他们都很乖,也尚未在大臣跟前露面,这恰好是个机会。就算有大周皇子,他们也不敢在宫宴上造次, 你尽管放心。”
陆莹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圆圆悬着的一颗心, 这才放下来, 她会背好几首诗,当即背了起来,三首诗背完,就眼巴巴看向了沈翌,沈翌并未失约,让人将安安和宁宁带了过来。
圆圆开心地蹦跶了一下。陆莹这才给她约法三章,让她在宫宴上,自己乖乖吃饭,不许开口说话,也不准离席。
圆圆乖巧颔首,安安和宁宁到来时,她还小大人似的叮嘱他们,“要闭嘴,乖乖吃饭,娘亲还有啥?”
陆莹有些好笑,给两个孩子说了说,她并不担心安安和宁宁,安安年龄虽小,却很沉稳,小大人似的,宁宁则最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唯独圆圆性子活泼,心眼多,主意也大,陆莹怕她坐不住,才多叮嘱了几句。
晚宴在保和殿举行,时辰差不多时,沈翌便让人备了步撵,陆莹的脚才刚休养几日,尚不能走太多路。
他们过来时,鸿胪寺的官员已将大周三位皇子、两位公主安排在了合适的席位上,大臣、贵妇、贵女也一一落了座。
三位皇子正与大臣交谈着什么,大皇子二十七八的模样,还蓄了胡须,笑起来很是和善,三皇子相貌英俊,瞧着最为内敛,六皇子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对大晋的称赞。
五公主和六公主,则坐在三位皇子一侧,五公主对大晋很是好奇,目光一直四处逡巡着,她狭眉入鬓,娇媚中透着一丝英气,六公主则安静坐在位置上,一直垂着眼睫,她同样生得很美,瓜子脸,樱桃唇,肌肤像剥了壳的鸡蛋,只是往那儿一坐,什么都不说,都显得楚楚动人。
沈翌携着陆莹和三个孩子过来时,几人瞬间就成了殿内的焦点,众人赶忙站起来行礼,声音犹如洪钟,震得圆圆下意识去捂耳朵,她首次见这么多人,一双乌眸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殿内摆满了席位,此刻众人皆跪在案几旁,案几上还摆着各种珍馐、美酒。
沈翌看陆莹走得很慢,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陆莹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揽住了他,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却没有将她放下,陆莹挣扎无果,只能郁闷地任他将自己抱了进去。因靠得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青草味,她不由别开了脑袋,只觉得他当真荒唐,万一被大臣瞧见……
沈翌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肌肤如玉,侧颜也极美,小巧的耳垂莹白可爱,耳根不自觉染着绯红。
他心中不由一动,鬼使神差地亲了一下她小巧的耳朵。
陆莹心中一跳,只觉一阵酥麻从耳朵传遍了全身,她险些跳下来,若真跳下去,她的脚定然雪上加霜,沈翌紧紧抱住她,没有撒手。
陆莹身体僵硬,恶狠狠瞪了沈翌一眼,记忆中的他冷漠孤僻,不喜她的靠近,哪怕两人亲密时,他也很克制,甚少亲吻她,陆莹根本没料到,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竟胆敢如此。
沈翌神色不变,漆黑的眸一如既往的平静,对上他的双眸时,陆莹都险些怀疑,她刚刚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众人皆跪在地上,并未瞧见这一幕。三个孩子跟在他们身后,只瞧见沈翌将陆莹抱了起来。
圆圆清楚娘亲扭到了脚,也没闹腾,她最近只会往陆莹怀里赖,都不曾让陆莹抱她,自认是个乖孩子的她,紧紧牵住了宁宁的手。
安安也牵住了宁宁,佯装镇定地带着弟弟、妹妹跟在两人身后。
沈翌将陆莹在位置上放下后,才说了声平身,让大家入了座,直到他发话,众人才站起来,圆圆忍不住偷瞄了沈翌一眼,莫名觉得他好威风。
陆莹却很是不自在,因为气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她五官本就精致,因要出席晚宴,还上了妆,更衬得她美得不可方物。
她瞪过来时,神情虽冰冷,却别样的生动,沈翌无端想起了她醉酒时骂他的模样,身体微微有些燥热。
沈翌摸了下鼻尖,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让人又备了三个席位,三个小家伙就坐在他们跟前。
安安和宁宁都挺直了背脊,因从未见过这等阵仗,宁宁紧张地不敢抬眸,只老老实实坐着,安安握了握他的手,他眸中的惧怕才散去些。
圆圆丝毫不怵场,乌眸好奇地打量着众人,瞄瞄这个,瞄瞄那个,今日还来了不少贵女,众位贵女皆华服加身,一个比一个漂亮,见所有人都比不上娘亲,圆圆骄傲地抬起了小下巴。
众位贵女也瞧见了他们,不论是陆莹倾城倾国的容颜,还是孩子们出众的相貌,都令她们眸中不自觉划过惊艳。
大皇子最先反应了过来,笑着对沈翌道:“早就听闻您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太子和小公主也冰雪聪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说着就让使者,献上了贺礼。
沈翌五官立体,俊美无俦,今日一袭明黄色朝服,左、右襟各以金线绣金龙,图案繁复,针脚细密,瞧着异常尊贵。
他一双眸漆黑深邃,犹如波澜不惊的古井,白玉似的面庞也一贯没什么情绪,很是高深莫测。
听到大皇子的恭贺,他只颔首致谢,神情很淡。
大皇子无端有些紧张,不等他再开口,三皇子也含笑站了起来,他个头很高,一身雪白色锦袍,端得是俊朗无双,在几位皇子中,是相貌最出众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