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哲
裴渊勾了勾唇,笑道:“还是大娘了解我,这就可以。”
因为他爱吃这家的馄饨,金大娘家的生意一直很好,许多富家公子也会跟风过来。
由于裴渊的存在,街上的恶霸也不敢再向他们收保护费,金大娘一家很感激裴渊,每次给他盛的花生是最多的,馄饨也总是煮满满一大碗。
一碟花生很快就被呈了上来,紧接着便是金老头亲自煮的馄饨,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是金大娘亲手包的,皮薄馅儿多,一口下去,满口生香。
裴渊吃了几个,胃中就有了饱腹感,他满足地翘起二郎腿,边吃边听男人们吹牛,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被裴夫人瞧见,一准儿想拧他耳朵。
一大碗馄饨下肚,裴渊只觉得十分餍足,他边吃花生,边丢下一块碎银子,不等他起身站起来,一抹熟悉的身影就撞入了他眼前。
少女一袭雪白色锦衣,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她双眸泛红,正垂着眼睫,缓慢走在街道上,有不少人在赶早市,街上人来人往的,她一出现,周围的风景,全成了她的陪衬。
裴渊的目光在她泛红的双眸上,停留了一瞬,吃完花生,他才伸了个懒腰,溜溜达达离开了馄饨摊。
少女则去了明心湖畔,她寻了个角落,坐在了长廊上,怔怔望着湖面发呆,没一会儿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小丫头哭得没有声音,显得异常可怜。
裴渊过来时,恰好瞧见这一幕,他拿起一颗小石子,朝她丢了过去,小石子恰好砸在她脚上,裴嫣吓了一跳,慌忙擦了擦眼泪,恍若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四处看了看。
她自然没能瞧见裴渊的身影。
这一日的赏花宴,不出裴夫人所料,一日下来,她虽然瞧中两个姑娘,对方与她交谈时,明显有些不自在,显然家里也曾叮嘱过什么。
裴夫人出身名门,自然不可能勉强旁人,也没再与她们多聊。一日下来,她反倒与陆莹聊得最多。
陆莹累了一日,晚上早早便歇下了。
这一晚,沈翌仍旧回来得很晚,他沐浴完才过来,来到宜春宫后,便在她身侧躺了下来,室内亮着一盏灯,她的五官在烛火下,显得很柔和。
沈翌静静望了一会儿,久久没能睡着。胃部有些疼时,已然临近丑时,他没有在意,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她那日的话。
原来他的吻,都成了她的负担。
他不由按住了胸口,胸口似压了一块巨石,又闷又疼,他像是被人推入了深渊中,身体一直在下坠,眼前仅剩的一点光,也在一点点消失。
他闭上眼睛缓了缓,片刻后,却听到了她慌乱的声音,“陛下?沈翌?你怎么了?”
陆莹的惊呼声,似一道闪电劈开了黑暗,驱走了周身的寒意,他听到慌忙中她下了床,听到了她喊太医的声音,沈翌想起来,拉住她的手,告诉她不必惊慌,他却没能睁开双眼,唯有冷汗一滴滴砸了下来,疼得他半晌没能动弹一下。
圆圆也听到了娘亲让人喊太医的声音,小丫头瞬间惊醒了,她醒来时,率先瞧见的就是身侧的父皇,他死死攥着衣襟,脸色无比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
圆圆心中一慌,连忙爬到了他跟前,伸出小手擦了擦他额上的冷汗,陆莹让人喊完太医,就跑了回来,瞧见她,圆圆眼眶一红,可怜巴巴唤了一声,“娘亲。”
莎草也赶忙走了进来,陆莹让莎草将圆圆抱了下去,圆圆不肯出去,莎草无奈,暂且将她交给了落玫。
她则下去打了一盆温水,陆莹亲自湿了湿帕子,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她的动作很轻柔,有那么一刻,沈翌甚至以为,这是个梦,缓过那一阵,沈翌便好了许多,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没事,别慌。”
他的胃疼已算陈年旧疾,她走后的这三年间,时不时就要疼一下,沈翌已经习惯,有时候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陆莹还是让人喊了太医。
太医给沈翌把完脉,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叮嘱道:“近来,陛下的饮食务必要注意,多吃容易消化的东西,不能吃太少,也不能吃多,要严格按照菜谱来,晚上若是熬夜,亥时可以再喝晚粥。”
陆莹还是首次见他疼成这样,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最近不是在施针吗?怎么还是疼这么厉害?需要多久才能好?”
太医也说不好,只道:“臣再换个药方吧,除了治疗,皇上也得好好休养,莫要废寝忘食。”
陆莹将太医说的一一记在了心上,随即便让莎草熬了一碗红枣小米粥,莎草退下后,沈翌已起身坐了起来,“我没事,不必担心。”
他脸色略有些苍白,缓过那阵后,又恢复成了那个强大的他,好像任何事都无法将他击倒。
莎草很快就将粥端了进来,陆莹道:“陛下先吃点东西吧,等会儿再喝药。”
因着圆圆也在,陆莹便接过了青瓷碗,先拿勺子搅拌了几下,才舀起一勺,送到了他唇边。
沈翌看了一眼时辰,目光落在了圆圆泛红的双眸上,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他并未趁机装可怜,“你去哄圆圆睡觉,我自己喝就行。”
他说着就接住了碗,他自幼习武,这点疼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自然也不需要她来喂。
见他坚持,陆莹神情微顿,又认真看了他一眼,他额前还在冒冷汗,显然在忍着疼,陆莹干脆让人搬了个炕桌,将碗搁在了炕桌上。
沈翌拿起勺子,一勺勺喝了起来,哪怕身体不适,他背脊仍旧挺得很直,举止也相当优雅。
陆莹没再管他,牵住圆圆的小手,带她去了暖榻上。圆圆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被娘亲抱到暖榻上后,小丫头还在偷偷瞄他,她小脸紧绷着,还忍不住悄悄问娘亲,“父皇是肚子疼吗?”
陆莹指了一下圆圆的胃,也压低了声音,“这里疼,圆圆日后要乖乖吃饭懂吗?不然万一留下病根,也需要拿针扎。”
圆圆瞬间捂住了胃,嗫嚅道:“圆圆很乖,不扎圆圆。”
母女俩声音虽然压得很低,沈翌却听见了,他神色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等他喝完药时,陆莹已将圆圆哄睡。
陆莹让人将炕桌搬走后,就来到了床前,低声道:“陛下往里一些。”
沈翌往里靠了靠。
上一刻,她就上了床,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沈翌心中涨得满满的,忍不住伸手攥住了她的手指。
陆莹眼睫轻颤了一下。
第85章 吃掉
陆莹垂眸看了他一眼, 伸手挣开了他的手,低声道:“我只是怕你晕过去,怕孩子们担心,没旁的意思。”
沈翌没听她的解释, 不管她是出于何种原因关心他, 只要她肯关心,沈翌都由衷觉得庆幸。
她抽开手后, 就背过了身, 沈翌轻咳了一声,呼吸略有些粗,陆莹怕他又难受, 不由转过了身。
沈翌眸色柔和, 眸中像含了璀璨的星火,有那么一刻, 陆莹甚至以为他是装的,直到对上他略拧着的眉以及苍白的脸色,陆莹才抿了抿唇。
她让莎草又备了一个汤婆子,她接过后,塞给了他, “你抱着暖暖胃, 这样应该舒服一些。”
沈翌没拒绝,他那双漆黑的眸,仍旧望着她,眸色很是柔和,陆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忍不住凶了他一句, “你睡不睡?”
沈翌这才顺从地闭上眼睛, 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闻着她身上的淡香,沈翌觉得很踏实,药里许是有安眠成分,沈翌没多久就陷入了梦乡,梦中也全是她。
翌日清晨,沈翌一动,陆莹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沈翌已经坐了起来,他一头墨发垂在身后,由于刚睡醒,身上的冷冽感散了大半,一贯冷硬的五官也显得柔和了些许。
陆莹也跟着坐了起来,“陛下觉得如何?胃还疼吗?”
由于刚睡醒,她说话时,尚带着鼻音,声音很是软糯,沈翌心中不由一动,这一刻,很想捏住她的下巴,吻吻她,怕她反感,他并未表露出来,而是道:“好多了,你再睡会儿。”
陆莹怕他身体不适,将他的外袍拿了过来,“可以自己穿吗?”
沈翌颔首,“可以。”
他说着可以,下床时,身形却晃了晃,陆莹赶忙扶住了他,她怀圆圆时,因孕吐,吃不下东西,也曾胃疼过,都说胃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这话一点都不假。
因为切切实实胃疼过,陆莹很能体会他的痛苦,她干脆帮了帮他,她垂眸帮他系腰带时,并未察觉到他深情的眸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系好腰带,忍不住劝了一句,“陛下多注意身体,晚上别再熬夜了。”
沈翌颔首。
陆莹尚有些困,帮他系好腰带,她就倒回了床上,小脸陷入枕头中,很快就睡着了。
对上她倦怠的神情时,沈翌有片刻的自责,后悔刚刚不该装可怜,他拉起夏凉被盖在了她身上,这才转身离开。
陆莹睡了一个回笼觉,她睁眼时,天色已大亮,圆圆四仰八叉地倒在榻上,小胸膛起伏着,睡得正香。
小丫头昨晚担心坏了,陆莹没喊她,又让她睡了一会儿。
鸿胪寺,五公主一醒,就在院中耍了耍鞭子,她跟六公主住在一个院子,她耍完鞭子,就开始指桑骂槐。
昨日,裴嫣就是看她一直发脾气,还无故刁难她,才出的鸿胪寺,她心中压着事,哥哥又不停地给她施压,她心中不好受,才默默掉了一会儿眼泪,谁料脚上接连被人丢了两颗小石子。
第一次被砸时,她以为是意外,见四周没人,又忍不住哭了会儿,谁料又被砸了一下,她还隐约听到一声轻哂,“再哭,将你丢湖里。”
那语气,就仿佛她的哭声吵到了他。
裴嫣分明没有哭出声,也不知怎地就碍了人的眼,她被吓得不轻,她身边两个丫鬟也有些紧张,四处望了望,长廊里根本没有旁人,裴嫣甚至以为见鬼了,吓得再不敢哭。
这才没有小石子砸她。她心中害怕,也没敢在湖边多待,回去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屋里,好在,裴婕也出了门,直到晚上她才回来,谁料,一大早,她竟又开始发脾气。
钰儿直接关住了窗户,裴婕的声音这才小了些。
钰儿知道裴嫣今日需要参加赏花宴,笑道:“主子怎么穿得这般素雅?穿这身好不好?”
她拿出了一身海棠色衣裙,裴嫣肌肤雪白,颜色也好,穿红衣时,十分惊艳。
裴嫣摇头。
钰儿委婉道:“您平日穿白色也不是不可以,今日毕竟要入宫,一身白衣难免素雅,万一娘娘认为咱们不够重视她就糟糕了。”
她说来说去,分明是希望,裴嫣打扮得漂亮些,怕她今日万一会遇到大晋皇帝。
清楚她不达目的不罢休,裴嫣只好默默换上了这身海棠色衣裙,换上衣服后,钰儿还想给她上妆,裴嫣摇头,“钰儿姐姐,我不想画。”
她看来的这一眼,带着不自知的悲哀。
钰儿心中一软,没再逼她。
本该是裴嫣和五公主一同入宫,临到跟前时,五公主却称病没有去,钰儿都不由拧眉,“早上还在院中耍着鞭子,出发了才称病,也不怕大晋皇上和皇后娘娘得知此事后,会怪罪。”
裴嫣也没料到她会如此。
五公主的母妃是德妃,皇后去世后,这些年一直是德妃掌管六宫,她比旁的公主都要骄傲,行事也更加肆意妄为一些。
谁让她不高兴,她一准儿会报复回去,裴嫣清楚,她肯定是怨恨皇后娘娘没让她参加昨日的赏花宴。
裴嫣首次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好奇,不知那位裴世子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一贯骄傲的五姐姐,再三放下身段。
她并未好奇太久,入宫后,就敛起了心神。
陆莹懒得应付五公主,还特意邀请了旁的贵女,连姐姐陆璇也一并邀请了过来,谁料,五公主竟没来,来的仅是六公主。
六公主性子软糯,人也讨喜,不像五公主那般讨人嫌,早知五公主不来,陆莹肯定不会邀请旁的贵女,好在她还邀请了姐姐,有姐姐在,完全不会无聊。
赏花宴在御花园举行,六公主和贵女们被内侍直接带到了御花园。陆莹此刻,还在宜春宫。
陆璇直接来的宜春宫,她按陆莹说的将蒋昀然也带了过来,他们几个很快就要开始读书,日后能玩耍的时间并不多。
今日的蒋昀然身着一身雪白色锦袍,头戴玉冠,小小年龄,已有了风度翩翩之姿,圆圆尚记得表哥,一瞧见他,就小尾巴似的黏了上去,反倒冷落了安安和宁宁。
安安还好,没太大反应,宁宁站在一侧却可怜巴巴的。还是蒋昀然喊了他们一声,两个小家伙才跟他们一起玩。
瞧见姐姐,陆莹脸上的笑都多了一分,她将孩子们交给了赵公公等人,这才挽着姐姐去御花园。
她们过来时,旁的贵女已经都到了,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侧,唯有六公主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她不擅长于人打交道,略有些局促,旁的贵女得知她的身份后,也没敢靠近她,唯恐落个亲近敌国的嫌疑,她孤零零站在一侧,活像被众人孤立的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