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乱国 第58章

作者:樊笼也自然 标签: 古代言情

  “先冲一个月的死穴再说吧。”邀雨云淡风轻地答。

  一个月?!方才谁说自己心慈手软来的?

  “你等等,我不用你上刑,你要知道什么只管问,我都说就是。”

  “本宫不急。”邀雨似乎终于开心起来,“你也莫急。总要等本宫能信你的时候再说。”

  邀雨转向子墨,“他才刚醒,你就只冲十次便好。”说完不再看塌上的赢风一眼,自行出去了。

  子墨缓步走到赢风面前,淡淡地望着他问,“你可需要条汗巾咬着?不然痛的时候咬掉了舌头就神仙难救了。”

  赢风讪笑,“你们当真不用如此待我。我这人最是胆小怕事,你们问什么,我便答什么,绝不隐瞒!”

  子墨面沉如霜,“为了让你能逃脱,她不惜让自己深陷死地。为了替你追查凶手,她又在原本的肩伤上又补了一剑。我不在意你是谁,也不在意你的武功从何而来。但你伤她的,我要成百倍地讨回来。”

  赢风叹息,这子墨显然对自己恨之入骨。他只是单纯地要给自己上刑,真相是什么,对子墨没有意义。

  “那就请子墨兄给我些水喝,再劳烦你替我找块汗巾吧。”

  子墨不再多言,果然给了赢风一碗水,又找了块汗巾让他在口中咬着。

  赢风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可以求饶,但因为疼痛而大声呼叫实在是太丢脸了。所以他死死地咬着汗巾,那怕是疼得满头大汗也未发声。只是冲了三次死穴后,他就受不住,疼得昏死了过去。

  那之后近半个月,赢风再没见过邀雨。每日除了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仆从,都是子墨来,不言不语地给他加刑。负责替他疗伤的大夫又来了几次,每次都大呼“怪哉!”明明身上的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怎么人却越来越虚弱呢?

  邀雨其实不耐烦住驿馆。一进到这个院子,就会想到自己当初被巴拉骗得团团转,傻乎乎地替一个活人找仇家。每每想到此处,邀雨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她这些丢人现眼的事儿都抹干净!子墨见她时不时会气恨地踢一脚门板,也不多说,继续默默给赢风加刑。

  这日宗爱奉了旨意,来驿馆探望邀雨。邀雨见了他,就立刻让祝融把他拎起来,怒道,“你们打算让本宫在这儿带到什么时候!你们丢了人,就把本宫羁押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宗爱见邀雨依旧不承认是她带走了拓跋钟,也不敢戳破,依旧讨好地笑道,“的确是怠慢了仙姬。只是陛下最近实在事忙,无暇来探望仙姬,这才派小的来瞧瞧,看您这儿是否还缺什么?”

  “他忙什么?”邀雨疑惑,眼下还有比找到拓跋钟更重要的事儿?

  宗爱示意祝融放他下来。邀雨点头,祝融便松了手,还不忘用鼻孔再哼他一下。

  宗爱往邀雨身边凑了凑,悄声道,“这事儿其实您也是知情的。当时不是从蓬莱那儿抓了些柔然的刺客。陛下正着人审着呢。”

  “柔然?”邀雨挑眉。看来拓跋焘的确是没时间估计拓跋钟了。

  宗爱点头,“听说柔然现任的可汗叫大檀。是个孔武好战之人。柔然附近原本的一些匈奴和高车部落也都被他收拢到麾下。狼子野心,可见一斑!咱们陛下近日都在为此事发愁。咱家早就听闻檀女郎擅长兵法,不知女郎可愿入宫同陛下聊聊,或许可以为陛下排忧解难。”

  邀雨有些犹豫,若是她帮拓跋焘牵制了柔然,拓跋焘会不会就此放钟儿一马?

  “今日不行。”子墨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吓了宗爱一跳。

  子墨一出现就拉起邀雨的手往屋里走,回头又对祝融吩咐道,“祝融,送客。”

  宗爱还想再劝说两句,边见祝融张着血盆大口来捉他,吓得他赶紧跑出驿馆!可宗爱只觉哪里怪怪的,邀雨他们这是有事儿,被赶出驿馆后,宗爱并没有走,而是又差人去侧门,叫来的驿馆中的仆役,仔细询问今日可与平时有何不同?

  仆役想了半天,才说子墨郎君晨起托他上街市,买了一尺红头绳。宗爱皱皱眉,这是什么意思?见再问不出什么,宗爱只好满脑子疑问地回了宫。

  一进宫门,就碰到个粗使的小内侍,抓过来问他,“咱家记得是老家是南边的,可知道买红头绳是什么意思?”

  小内侍摇摇头,本想说不知道,忽然灵机一动,“好像是南边有诞辰给女儿家绑红头绳扎高辫的习俗。”

  诞辰!檀邀雨的诞辰!怪不得方才子墨来拉邀雨时,脸上有笑意。正是因为看见子墨笑了,宗爱才直觉觉得哪里怪怪的。

  宗爱一拍脑门儿,“差点儿耽误了大事儿!”他也顾不得规矩了,拎起衣摆便朝中政殿的方向一路狂奔!

第一百二十二章 、贺礼

  六月初八的这天,邀雨完全忘记了是自己诞辰。往年在地宫无事可做的时候,这可是仅有的几个能让她开心的日子。如今离开地宫,事情多起来,生辰好像也就没那么必不可少了。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毕竟长大了一岁,也长高了一些。

  从前子墨只知道过生辰要给邀雨准备些她爱吃的。后来遇到娇娘,经她提醒及笄的事儿,子墨才意识到很多日子都是有讲究的。

  为了不让邀雨受委屈,羡慕别家的女孩子如何如何,子墨早早就寻人打听好了女儿家生辰的习俗。他们虽然不能随意离开驿馆,托了仆役去买红头绳还是可以的。

  轰走了宗爱,邀雨就被子墨拉着坐到了铜镜前。

  盈燕此时满脸笑意地站在邀雨身后,“仙姬见谅,奴婢从来没梳过南地的发饰。子墨郎君说要把您头发梳得高高的,寓意岁岁高。再用红头绳缠上,驱邪避祸。您且端坐,奴婢很快就为您梳好。

  邀雨有些不情愿地想躲,“我已经长得很高了。”或许是从小习武的关系,邀雨的身量颀长,在女子中的确算高的。

  子墨一把将她按回软垫上,“坐好。长得高说明你身体康健,有什么不好?别乱动。”

  看来子墨是早有准备,邀雨不想扫了子墨的兴,只好老实坐在铜镜前,任由盈燕折腾她的头发。

  子墨见她百无聊赖地坐着,就从怀里拿出了一封帛书递给邀雨道,“早晨刚传进来的。可是费了秦忠志不少功夫。”

  邀雨疑惑地挑眉。檀家的五名护卫,两个跟着秦忠志去了仇池,另外三个未曾在魏皇面前露过脸的则混进了平城。由檀家在北魏的细作孟师带着,成了邀雨名副其实的眼线。

  这五人自小一同受训,有一套外人不知的传递消息的法门,纵然拓跋焘已经将驿馆围得水桶一般,他们还是有办法透露消息给邀雨。

  子墨能当着盈燕的面给她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密报。可既然不是密报,秦忠志又怎么会动用檀家的细作,费劲地传进来?

  邀雨颇为不解地打开帛书,堪堪才读了两行,便已热泪盈眶。

  她实在没想到,这竟是母亲送来的家书,也不知转了几道手,才送到她这里。与上次简短地一句“万望吾儿日日平安”不同。帛书上用整齐的簪花小楷写着母亲的一些生活琐碎。

  “今偶遇一香客,相谈之下,得知年纪与吾儿相仿,便顿感亲切。”

  “南院种瓜,三年无果。今改种薯,不知明年收获几何?”

  “汝儿时挑剔,非江鱼不食,昨日听闻道观外有桃花溪鱼,想为吾儿寻上几尾,却又怕杀生有损吾儿福祉,只好作罢。”

  “北地天寒,吾儿早起前,切记差人先将棉袜烘热再穿。切勿着凉。”

  ……

  厚厚一沓,什么内容都有。点点滴滴,似乎是母亲哪一日想起什么,就写下来,墨色深浅不一,说不定是自上一次见过秦忠志的人就开始写了。

  一直到书信最后,母亲才写道,“算算时日,吾儿生辰将至。母亲愧对与你,虽不得见,却日日思念。忆起吾儿出生那年,天旱无雨,多有灾民受难。而吾儿方降,便雷鸣电闪,暴雨如倾,旱情得解。为汝起名邀雨,亦因如此。望吾儿自珍自爱,切莫为人言所扰。须知为人立世,唯本心不可动摇。切记,切记。”

  邀雨抱着母亲的信嚎啕大哭。似乎多年来的委屈和纠结,母亲的一句话便得到了安慰。

  妖女如何?仙姬又如何?她最在乎的家人,从未这样看待过她。在他们眼中,她始终是檀府调皮捣蛋的小女郎,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这样还不够吗?

  “娘亲……娘亲……”邀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索性扑倒在子墨怀里,“我好想娘亲――子墨,我好想我娘亲啊……”

  子墨疼惜地抚摸着邀雨的后背,替她顺气。

  盈燕也顾不上梳头了,跟着安慰邀雨,“仙姬快别哭了。今日是您生辰,仙姬的母亲大人定也希望您过得开开心心的,您说是不是。”

  祝融听到邀雨的哭声,直接破门而入。被撞开的门板碎了一地。待他进来看见邀雨正扑在子墨怀里大哭,又不知道如何问缘由,只急得嗷嗷地在原地打转。

  邀雨足足哭了快半个时辰,才终于收住了。此时两眼已经肿得像个桃子。盈燕赶紧寻了热帕子给她敷着。见她平静下来,仰在圈椅里,便轻轻地又替她梳起头发,边梳还边替她按摩松头。

  子墨被邀雨哭了一身眼泪鼻涕,便去换衣服。随后又带着祝融去修被祝融撞碎的门。修完进来见盈燕给邀雨梳了个高高的飞云髻,摇头道,“不行,不够高。她出门从来惹事不断,这么高根本挡不住煞。”

  邀雨很想白子墨一眼,奈何自己双眼肿着,又敷着热帕子,只好任由盈燕拆了重梳。

  子墨干脆就站在旁边看着盈燕梳,边看边指挥,“再高点,再高点。”

  盈燕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好按子墨说得给邀雨梳了个高高的冲天辫。

  等邀雨拿掉热帕子,自铜镜里看见脑后那根又高又直的发辫,气得直发笑,“你们这是让我去草船借箭?还特意立了根标杆儿在这儿!”

  邀雨要拆头发,子墨却拦着不让。邀雨索性就去抓子墨,也要给他梳个冲天辫儿。盈燕在一边捂着嘴笑,看这两人在屋里转圈打闹。

  屋里正热闹着,使馆的仆役来禀报,说是仇池派人来给仙姬送东西。拉了好几车过来,门口的守卫都检查过了,没问题,已经拉进院子了。押车的人也在雅室等候。

  邀雨一听,想是秦忠志差人来的,只是怎么信和东西分开送来了呢?邀雨着急知道仇池的境况,也没多想,出门往雅间而去。走到一半又捂着脑袋跑回来,“快把我头上这支箭给拆了!”

  驿馆的雅室其实算是个宽大面客室。由于驿馆中往往住着各国的使臣,单独到谁的院子里做客都容易引起他国的猜疑。所以大家便总爱聚集到雅室,谈天说地之余,再话里话外地探听别国的消息。

  北魏的雅室建得不错,中间的主室能容纳五十案席,左边设有茶间,右边设有乐室。当初魏皇登基宴请诸国时,这里每日都是人声鼎沸的。

  如今驿馆变相成了邀雨的囚房,所以倒是没外人打扰。

  邀雨一进雅室,便见到里面似乎站着两个人,再细看,不对,虽然背影很宽阔,但却是一个人。

  来人听见推门声便转过身,见邀雨和子墨进来。便熟稔地露出一副笑脸,“小人问檀女郎安。”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朱坦诚

  邀雨第一次在见到一个人时,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倒不是怕,而是感觉离这人近了,眼睛便没办法把这人看全。这人怎么这么胖啊?要是站得太近来看,胳膊那里都要出框了!

  邀雨觉得此生她不会再见到任何比眼前这位更胖的人了。幸好他个子还算高,不然远看就是个球了。眼睛鼻子嘴巴全都被脸上的肉挤成了一条缝,完全看不出五官究竟长得怎样。

  来人问安后,见邀雨没反应,又上前一步,想要作揖却弯不下去腰。双手抬起来作揖,用尽全力才将中指指尖勉强碰到一处,跟不倒翁似地往前晃了晃,“小人朱坦城,再问檀女郎安。”

  “晃荡了!你看他的肉来回晃荡了!”邀雨小声地对子墨道。

  这个朱坦诚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全身的肉便像个水袋子一样晃荡起来,互相挤碰。

  子墨瞪了邀雨一眼,来人敌我尚且不知,这丫头怎么就只关注些没用的事情?果然那辫子梳得还是不够高!

  “你是何人?我从未在仇池见过你。”子墨警惕地盯着朱坦诚的眼……呃,鼻……呃……脸肉。

  朱坦诚笑意满满,“小人非仇池国人。乃是一行脚商人。祖籍青州。”

  青州?邀雨挑眉,那不是父亲湖陆军营的所在?难不成是父亲的人?

  朱坦诚很擅长察言观色,似乎读懂了邀雨的表情,立刻道,“小人并非军中之人。以前家中也只是在青州渤海湾一带收些鱼,制成鱼干,再贩往北地。”

  不是父亲的人?

  “那谁派你来的?”邀雨发问道。

  朱坦诚没有直接报上来处,反倒开口念叨,“所以有形之身,必得无形之气,相倚而不相违,乃成不坏之体。设相违而不相倚,则有形者化而无形矣……护其肾气,养其肝气,调其肺气,理其脾气,升其清气,降其浊气,闭其邪恶不正之气。勿伤于气,勿逆于气,勿忧思悲怒以损其气……”

  他念的正是子墨在邀雨内力失控时为她念的心经。

  邀雨杏眼圆睁!难道……

  朱坦诚看邀雨的表情就知道邀雨明白他的身份了,又道,“老仙人有话交待,小人斗胆,请檀女郎跪下听训。”

  邀雨有些警惕,自从错认巴拉做师弟后,对于师傅的事情她真有点儿杯弓蛇形。可是朱坦诚一副你不跪下,我就不说话的架势。她只好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若敢骗本宫,本宫就用你这身肥油点天灯!”

  朱坦诚完全不为所动,依旧满脸和气。见邀雨不甘不愿地跪下了,又去看子墨。

  子墨也跟着跪下了。

  朱坦诚这才提着腔调,开口道,“我授你武功,原指望你能锄强扶弱,安民济世。你竟因继母的女仆出言顶撞,就将其杀之,罔顾人命,此为罪一!”

  “我宗传承千年,乃名门正派。你却对仇池国人谎称仙姬,弄些上不得台面的噱头,还要小老儿我为你掐算日食之期,不孝师尊,此为罪二!”

  朱坦诚见邀雨原本单膝下跪的姿势,已经变成了双膝俯跪,头也乖乖贴在撑地的手背上,笑着点头又道,“你仗着罡气霸道,肆意虐待师兄,全然不顾同门之谊,此为罪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