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燎原 第21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绥帝闻声投来视线,等她开口。

  “谢谢先生。”南音道,“无论是收南音为学生,还是命太医帮我诊治。先生的大恩,南音无以回报。”

  怎么会无以为报,不如就以身相许罢。

  大概是常年待在绥帝身边,需要紧随天子步伐保持缄默的缘故,全英的内心活动总是异常丰富。他听过的话本不少,里面不都这么写的么。

  “不用。”绥帝的声音放柔和了些,虽然这种柔和也只有熟悉的人才听得出,“本就不是为求你回报。”

  也是,先生贵为天子,世间一切都唾手可得,她其实没甚么可以报答的。

  这样想着,南音听到绥帝问她,“你可想回家?”

  她摇了摇头,说不想,完全没有在绥帝面前掩饰太平的意思。那日慕致远的话,让她对慕家抵触到了极致。

  那里没有她的亲人。

  她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借这次机会直接住去玉山,下一步顺理成章成为女冠,如今他们应该少了许多指摘的理由。

  “那就不回。”绥帝淡道,“先在宫里好好养病,其余的事,以后再说。”

  南音说是,还想陪绥帝一起等御辇,但他让她别受寒,一声令下,侍女们就上前拥她回内殿去了。

  耳畔又是一阵忙碌,宫里甚么都有,宫人也体贴入微,被服侍着重新躺进被褥时,南音只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

  那就像先生说的,甚么都不想,暂时安心养病罢。

  抱着这样的想法,南音在雨水哗啦声和浅浅的龙脑香中入睡。

  **

  崔太后昨日跟着照看了南音半日,还没入夜就犯了头疾,早早歇下,第二天清晨才在宫人口中得知绥帝看望南音的事。

  “我就说他忍不住……”崔太后喃喃低语,这样都不算喜欢,那甚么才算?

  她心底既有种绥帝终于开窍的喜悦,又有层隐忧。

  如果绥帝想把南音纳入后宫,她自是不反对的,也许在许多人眼中南音身患眼疾,家世平平还不得宠爱,不是甚么好人选,但她更看重一个人的品性。南音无疑很符合她的标准,命途多舛而不失坚毅,身处逆境却不畏权贵,更重要的是让绥帝终于有了寻常男子的七情六欲般鲜活了起来,叫崔太后打心眼里喜欢。

  她担心的是,绥帝看起来不像是要把人封妃留在身边的样子。

  难道想把后位留给这小姑娘?崔太后被自己这猜测吓了一跳。

  她曾经玩笑说过只要绥帝愿意亲近女子,家世出身都不打紧,但那可不代表真的不重要。

  一国之母的位置,这孩子还担当不起。

  崔太后脸色来回变幻,叫女官见了好奇,不由出声询问,而后却见太后一笑,“没事,是我杞人忧天了。”

  陛下都没说话,她就别在这儿乱想了。

  用过早膳,崔太后更衣,预备去看南音时,宫人来报,说是宋家大夫人求见。

  宋家曾经出过一位宰相,几代下来不比从前,如今家主任着一个从三品的虚职,另外两个兄弟倒是手握实权,但都不在长安城。

  皇后的位置,宋家早有野心,三年前家中有三位娘子正处适龄,且都颇有才名,当时就为此奔波了皇宫多次。如今前两位都嫁出去了,还有一个正等着呢。

  类似宋家,权势更重的也不是没有,但都比宋家沉得住气。

  昨日得到太医去慕家接人进宫养病的消息,今天就迫不及待来打探了。崔太后只觉好笑,冷淡道:“就说哀家今儿个身子不适,不想见客,让她回罢。”

  她不想和蠢货说话。

  内侍去回禀消息,崔太后理了理裙裾,携人慢慢悠悠往侧殿去。

  绥帝登基三年,后宫就清静了三年。崔太后起初乐得自在,后来又觉得太冷清,如今见偏殿人来人往有了热闹的模样,还挺高兴。

  昨夜经了场大雨,到处都是泥土湿润的气息,不知哪处墙角的梅花被吹来了,地面含着星星点点的红蕊。

  晨光从四面大开的门窗中照入,将正坐在绣墩上的南音笼在其中,令她浑身都逸着光芒。

  她绑着布条,仅露出的小半张脸也难掩丽色,让崔太后停住了脚步,用欣赏的目光看去。

  谁不爱看美人儿呢,她就爱极了。当初身处先帝的后宫,只要旁人不和她作对,她都是很愿意交好的。

  “紫檀。”南音皱眉出声,“还是让我自个儿端着喝罢。”

  这药太苦了,被紫檀一口口喂就跟凌迟般,苦得她五官都皱成了一块。

  紫檀“啊”一声,有些失望地说:“真的很苦吗?婢还备了蜜饯,待会儿可以一颗颗喂娘子。”

  娘子一直就不怎么要她们服侍,难得有机会,她还想好好珍惜呢。

  南音一阵无言,开口道:“我只是看不见,不是手断了。”

  崔太后扑哧笑出声,怎么主仆都这么可爱?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起身行礼,得太后随意地摆了摆手,“各自忙去。”

  位高至此,崔太后反而是最不愿意摆架子的,对着不喜欢的人会显得声威势重,但平日里都比较宽和。

  她坐到南音身旁,问是否还有不舒服的地方,眼睛看不见,是不是要多拨些人伺候。

  南音一一回答,“太医妙手回春,我已经大好了,还要多谢娘娘和陛下的大恩。眼睛暂时看不见,虽有些不方便,但有我两个婢女在就足够了,不需要劳烦太多人。”

  她赧然道:“实不相瞒,我以前总是担忧自己会突然彻底看不见,曾在家中有意闭上眼睛行走,次数不多,好歹有点经验,不至于太慌张。”

  崔太后听了,又是感慨,抬手帮南音拨开鬓发,“哀家可真喜欢你这性子,百折不挠,风雨难摧,咱们女儿家就是要有这样的坚韧。”

  “娘娘过誉……”南音不经夸,脸又微红,矜持可爱的模样让崔太后忍不住捏了把脸,连自称都变成了我。

  “前几日我传你进宫,问话的时候,你怎么没把家里情形说清楚些?”太后说,“既是那样的处境,进宫侍奉陛下难道还会更难吗?偏只和我说甚么才貌疏浅、不堪大任的话儿,莫非是嫌弃陛下不成?”

  然后故意道:“陛下年纪是大了些,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不喜欢,也实属正常。”

  南音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如今知道陛下就是自己敬重的先生,更不会这么想,“娘娘误会了,南音决不敢有此意。侍奉陛下家世、才情、品貌缺一不可,南音有自知之明,不能因娘娘喜爱,就得意忘形。”

  “可是依我看,你分明哪样都不缺啊。”

  南音摇摇头,踟蹰了下,还是把和绥帝几次偶遇并成为师生的缘分道出,“我唤陛下一声先生,唯有敬重孺慕,不敢有其他大逆不道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女鹅,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人家就希望你以下犯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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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两天更新都会比较早,等下了夹子再恢复正常时间更新

第26章

  崔太后险些被一口茶呛着, 努力克制半晌,才没做出这等失礼的事。

  这算甚么师生啊?竟连大逆不道的说法都来了。

  她佯装诧异,“原来南音和陛下还有这样的缘分, 陛下向来冷性儿, 没想到竟会收你作学生,抽空教你画画儿。”

  再迟钝的人都该明白她的暗示了,偏偏南音不懂,点头附和说是的, 陛下面冷心慈。

  这还不算,关键是主仆一个性子, 崔太后观那两个婢女,同样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都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同情自己的外甥。

  不过, 如今绥帝没表明态度,那些都是她的推测,也不好明着讲,便带过这个话题。

  “虽说如今是深冬, 但宫里好些景色还不错,前些日子宫里办了个赏梅宴,你没来。如今梅花仍艳着,瞧不见景色,也能闻闻花香,可要陪我去走走?”

  南音说好,随即由宫女服侍更衣。

  崔太后喜爱鲜妍的色彩, 亲自给她挑了件秋香色长裙, 外披半臂, 并令宫女取来博髻,给她戴上梳了个双鬟望仙髻,耳畔并着刚采的茶花,顿时美得不可方物,恍若神妃仙子。

  “小女孩儿就该这样妆扮才对。”她看着南音微微颔首,又给她挑了个浅色唇脂,“这是我宫里的人琢磨着用茶花熬制的,几日就要坏了,宫里人少,你来了倒是正好。”

  给她涂上,崔太后道:“怎样?”

  南音轻轻抿了抿,仔细感受,“是甜的,很润。”

  “那就是了,不小心吃下去也没事。”

  可能真的是太久没和人这样说话儿了,崔太后又没亲生儿女,此时就把南音当成自己的女儿打扮,颇有成就感。

  双目缠上布条后,被挡去了一半容貌有些可惜,不过不影响整体。

  崔太后亲手挽着南音,在数十位宫人的簇拥下,不紧不慢朝梅园逛去。

  皇城占地广,除却分列有序的殿阁,其他地方各类花草树木都有,没有江南人家的小桥流水,却有大气美丽的内湖。崔太后告诉她,这叫空波湖,秋季的时候,绥帝得空会来此垂钓。

  “钓鱼是个枯燥的活儿,他倒耐得住性子。”崔太后道,“笠帽蓑衣,还不假人手,有时一坐就是一天,哪儿像个皇帝。不过,每次他钓上来的鱼做鱼汤,倒是比较鲜美。”

  南音道:“垂钓可修身养性,陛下平日政务繁忙,难得有其他放松的机会罢。”

  崔太后笑笑,带南音继续往前,没多久顿住,说前方不远处是长乐宫,亦是俗称的东宫。绥帝甫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他的母后,也即崔太后的姐姐想把他在身边多留几年,等他五岁以后再搬去东宫,但三岁的时候,绥帝就自己请命搬去了,没有一丝舍不得。

  “走路都才刚走稳的孩子,就迫不及待离开阿娘的怀抱,要独立自主了。”崔太后有些感慨。

  南音说:“可见陛下沉稳的心性是天生有之,这是天子风范。”

  崔太后忍不住瞟来一眼,心想这孩子还真是把尊师重道刻在了骨子里,不去讨好在她面前的自己,却在背地里说尽了绥帝的好话。

  真真叫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路过茶花圃时,崔太后再次顿足,慢声回忆,“我记得,陛下年少的时候还是个爱花之人,尤其喜欢各类茶花。有一次,他走过一条小径,突然发现了株独立长在那儿的茶花,竟就一见钟情般,痴痴在那儿站了许久。且从此以后,每日读完书都要去那里走一遭,不做别的,就在那儿看花能看小半个时辰。”

  “那时候茶花的花期快过了,旁人劝他把花移到东宫去,或者摘下来放在瓶中养,兴许绽放的日子还能长些。他不听,只以这朵花未必想去他处的理由,宁愿自己每日多走那么长的路,也不愿动它分毫。你说,这是不是傻?花儿哪会不想去更好的地方,被更精心地打理呢?”

  南音微微皱眉,须臾道:“我觉得,这正是陛下的可贵之处。连一朵花都会尊重,更何况人,说明陛下是个体恤百姓的好皇帝。”

  崔太后嗤笑,“那你可知后来发生何事?”

  南音侧首,作出愿闻其详的模样。

  “后来他一个顽皮的兄弟听说了,偏要去惹他,叫人把茶花摘下,并制成了饼,送到他面前去给他吃。”崔太后轻描淡写说,“陛下见了难得发怒,把他弟弟的两只手都给打断了,如果不是宫人拦着,险些都要闹出人命。为着这事,他当初被先帝好一阵叱骂,差点就被捋了太子之位。”

  那个手贱的弟弟就是宠妃玉氏的儿子,也是后来被绥帝亲手斩杀的四皇子。

  这件事让绥帝本就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更加危险,也让玉氏借机想害他性命。崔太后不得已,才把绥帝送去了观中,是希望他避开这些危险,顺便在道观中受熏陶,收敛些脾性。

  虽然在这件事之前,她完全没看出惯来老成冷淡的外甥会如此凶狠。

  南音沉默了阵,还是没有推翻自己之前的话,“陛下也许过激了些,但过错更大的一定是另一位皇子,他主动挑衅才得的恶果,怨不得别人。”

  “你真是这么想?”

  南音点头,“如果都被人欺到脸上还不反击,那旁人又会笑陛下懦弱了。”

  崔太后莞尔,“你呀,对陛下的事是一应说好,哪会有不是的地方?再者,能这样评论他人的事,怎么到自己身上了,反而连告状都不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