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下有鹤
绥帝和康王是亲兄弟,万一事实不是如此,就变成了他们挑拨天子和亲王的关系。温子望自己不会冒这个风险,同理,他也不会让南音做此事,即便绥帝看起来再爱惜南音都不合适。
记起这段时日见过的康王,温文有礼,待仆役都不曾有任何皇亲贵胄的倨傲,着实令人难以想象他背地有所筹谋。
温子望道:“若只是简单的图利,其实倒没甚么。”
他笑,“毕竟不是神仙,餐风饮露,康王也有那么多人要养活,想方设法赚些银子不足为奇。”
点到即止,南音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如果猜测为真,是康王在背后推动二舅舅,想赚点银子都是小事,就怕另有图谋。
见她陷入思索,温子望又道:“我说这些,不是让你提防康王,朝政大事非你我能干预,自有陛下思量。但含蕴……二妹妹她将随你们去长安,之后若随康王去封地便罢了,若留在长安,你同她来往便要注意些分寸。”
“含蕴本性不坏,但小心思多,如今成为康王侧妃,我担心她和二叔都为康王利用……”温子望顿了下,“你日后身份特殊,陛下待你的情意又不曾掩饰,难免招来有心人。”
一直独处深闺的小娘子,很难分辨人心。温子望没想过能在短时间内教会小表妹许多,只让她保持警惕,不要太过相信他人。
论血缘论关系,他和温含蕴才是更亲近的那方,难为能这样替她着想。南音心中涌过暖流,“多谢表兄提醒,我会的。”
温子望嗯一声,最后请求,“若无大碍,也请……稍微提点含蕴,她有小聪明,但在长安,这些恐怕更易招惹祸事。”
南音颔首应下,郑重地道了一声好。
交待好这些,又过几日,便到了南音归京的日子。
温家特备客船和一应水性极好的仆从,送她和康王等人直达长安。
码头风大,老夫人不便出门,但除却她,所有温家人都来给他们送行了。
分别与几位长辈道过珍重,南音并无几点离别的愁绪,戴上帷帽早早立在船头,等待温含蕴和二夫人泪别。
江水辽阔,风浪和缓。和来时景致不同的是,岸旁除却垂满绿丝绦外,另有整齐的几排红缨绽放,红花翠柳,美不胜收。
林钟倚在船头,克制地没有东奔西跑,但脸上神色不掩雀跃,对即将到来的远行十分期待。
林家一案查清后,他指认了去林家假传圣旨的行刑人,并被告知了幕后主使。此案本该上呈刑部,等待刑部下决断再定刑罚,但由于绥帝在此,直接定下斩首,处置得便尤其快。
赵敛冬亲自带他去了刑场,让他看着仇人脑袋落地,了却林钟心中的仇恨,答应和她们一起回长安。
不过提到和赵敛冬回赵家一事,他挠了挠脑袋,颇为不好意思道:“我已经答应了叔父,不是,是陛下,到了长安随陛下指定的先生读书习武,恐怕不能跟赵姐姐走了。”
赵敛冬沉默一阵,好半晌咬牙切齿,当着南音的面说绥帝为老不尊,和她抢人。
南音简直笑得腹痛,安抚她说:“反正他也要从武,日后学成了,你请令尊再招到麾下,不是一样的么?”
“……嗯,言之有理。”赵敛冬被劝服,当即不再气了。
此刻同立在船头,赵敛冬看着温含蕴那边哭得梨花带雨,不是很能理解,前阵子分明还在旁人面前隐隐炫耀,说自己要随康王去长安了呢。
她干脆转过头,和南音说起话儿来。
一刻钟后,康王与温含蕴终于上船,点头含笑,“让二位久等了。”
温含蕴仍倚在他怀中抽噎,康王无暇做其他,只能道过抱歉,扶人往船舱中去。
腿疾彻底治愈后,有意锻炼了半月,康王行走起来已基本和常人无异。据说他的腿疾不是天生无法行走,只是双腿都有些跛,无人时,他依旧会自己走动,所以真正治起来恢复得也很快。
李家皇族都生得高挑,男女皆如此。康王坐在轮椅时已有芝兰玉树之姿,腿疾治愈后,更显丰姿俊爽,行事待人温和有度,又不失上者气势,上船后的短短一日,南音就能明显感觉到仆从们对他的敬崇。
从旁观望,如果不是心中先存了想法和偏见,很难对他有恶评。
即便同处一船,他和南音她们相处得也不多,因温含蕴身体不适,二人常常留在船舱中休息。
行船至第七日时,一行人还遇到了个意外之喜。从范阳归来的韩临竟和他们正好同道了,不知他从哪儿得的消息,直接弃了陆路,厚着脸皮来和他们会合,蹭上船,说是自己范阳一行受了伤,需要好好休养,走水路正好合适。
“那就一同。”康王应下来,“我们兄弟二人也有许久没见面了,正好与我说些话。”
韩临大惊失色,康王喜欢下棋,每逢遇着他就要拉他对弈一番。虽然长辈给他提前取字为观棋,但他真的半点都不喜欢下棋啊。
可康王为长,韩临无法反抗,只能悻悻放弃这难得能和南音多多独处的机会,臭着脸和康王下了一路的棋。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有点儿卡文,写不长,算是过度章吧,大婚就在眼前!
第58章
碧波浩淼, 客船在江面上静驶,偶有水波一层一层掀起,重重叠叠和船底相激, 发出哗啦水声。
距离长安还有一日的水程, 客船驶入支流,岸边目之所及的风景多了起来。
天气晴好,南音约赵敛冬在舱中喝茶。
座位临窗摆放,风炉上架了一釜清水, 咕噜噜烧开后白雾升腾,江风一吹, 就散去舱外了。
相如端不请自来,紧随其后的, 还有终于摆脱康王的韩临,正目不转睛观望南音烹茶。
清风徐徐, 她着了身轻便舒适的青色襦裙,宽袖微荡,发髻尽数上揽梳成高髻,露出额际的美人尖, 雪肤香腮,明媚动人。
从瓷盒中取出几勺食盐掷入壶中,南音耐心等待片刻,舀出一瓢滚水再添茶末,续慢慢将瓢中水添回,很快茶汤便成了。
她绽出笑容,“已煎好了。”
这种茶一般前三杯为妙, 南音便和赵敛冬传饮一杯, 剩下的由那二人自取。
相如端啜饮一口, 不由夸赞,“好茶。”
佳人,美景,香茗,三者相合,令他完全放松下来,默默品味这一刻的宁静惬意。
韩临不擅品茶,但因是南音亲手所煎,仍放在唇边细细品尝,隐约总觉南音方才烹茶分茶的动作有些熟悉。
须臾灵光一闪,是了,和二哥煮茶时的姿态简直如出一辙。
鲜美的茶顿时失了几分滋味。
“康王今日不请世子下棋了?”南音问他。
韩临回神,露出夸张表情,“可别再和我说棋这一字,多亏了你那表妹,又闹不舒服,可算把这位给请走了。”
“康王与世子深情厚谊。”相如端调侃。
韩临挑眉,“深情夸张了,不过兄弟之间,自比旁人亲近些。”
因身边没有外人,韩临言语很是随性,捏茶盏啜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仰首一饮而尽。咂摸了两下,心道这茶味道也不如何嘛,南音学得自是认真尽心,那便是二哥这个教授的人茶艺不精了。
改日他带南音去桂酒坊转一圈,她就该知道,还是美酒动人。
南音好奇,“我听说康王自幼四处寻医,甚少待在长安,但无论陛下或世子,与王爷似乎都比较熟悉,并不生疏。”
“倒也不少。”韩临右膝支起,手臂搭于其上,迎面朝向江风,回忆道,“十岁之前,他其实大都待在长安,看遍了宫中及长安名医,而后才慢慢往外去游历寻医。”
先帝怜惜长子,给予他皇子当中前所未有的自由。何况康王的外祖是教过先帝的太傅,如果不是身体所限,许多人都认为,康王或许也会是先帝属意的继位人选。
每年约莫有一半的时间,康王都在京外,归京后会在先帝的有意安排下多多露面,或出席各大宴会。
韩临就是这样和这位大表哥熟悉起来的。
他天生桀骜,寻常人很难叫他敬服,但在绥帝和康王两位兄长面前,都是难得的乖巧。
后来康王及冠议亲,婚事还是由韩临的母亲惠宁大长公主牵线,巧的是,王妃和康王母妃一样,同样是太傅之女。
南音恍然,又问了几句,韩临皆如实以答。
“你对康王之事怎的有兴趣?”
“唔,路途表妹问了些话儿,我都答不上来。”南音眨眼,“只能另外求助了。”
难得出房时,温含蕴会主动来寻她,道在长安人生地不熟,内心惶恐,询问她有关康王、康王妃以及世子的事宜。南音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清楚这些。
得不到答案,温含蕴也不失望,抱着她手臂轻声撒娇,说是到长安以后,只有同她这个表姐相依为命了,请她千万照拂自己。
韩临一笑,对南音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接下来的大半日,众人就这样在船中品茶谈心而过。
日暮之际,夕阳在江面洒下昏黄余光,粼粼水色间船影摇晃,还有几许靠岸时,船身忽的猛烈动荡,叫船上所有人都随之剧烈晃了下。
韩临眼疾手快,抬臂稳住南音,扫一眼其他人都安然无恙,浓眉一竖大步踏到船头,“怎么回事?”
船夫小心答:“有艘船撞了上来,避让不及。”
好在已经临岸了,稍微碰撞一下倒无大碍。
说话间,对面那艘船也有主人家走了出来,遥遥相望,眯起眼分辨韩临身份,拱手道:“家奴行船不当,惊扰了兄台,还……韩世子?”
他微微睁大了眼,脸上神色颇为精彩。
这人是庆州伯的长子,不袭爵,多得人称一句朱大公子。生得人模狗样,却是整日游手好闲、拈花问柳,没干过正事。
凭他的身份,和韩临这等正儿八经的侯爷世子自是不可相提并论的,素日也不敢招惹。只前阵子不知怎么回事,韩临见了他以及他几个兄弟,便要寻机揍他们一回,次数多了,泥人捏的也要有几分火气。
朱明朗脸上抽搐,掩去眼底忿忿,“原是韩世子、韩将军。”
乍眼一看,韩临险些没记起这是何人,仔细想了想才恍然。当初归京听说庆州伯家和慕家姊妹易亲的事,他为南音解除婚约高兴是一回事,心觉庆州伯一家欺负南音无势又是一回事,因此碰到朱家兄弟,都会想方设法把人打一顿。
南音和赵敛冬走来,询问韩临。
“无事,靠岸前不小心碰了下。”韩临不以为意地摆手,他心眼儿还不至于小到那地步,临岸前的小磕碰而已。
朱明朗立在船头,看清南音面容时,惊艳变成怔愣,眼眸微转。
他认得南音,去年年底摆赏功宴,他们一家在宴会上,特意注意了下这位慕二娘子,曾经和家中三弟定下婚约、后又被陛下破例允许入宫养病,暗地被称为永延轩娘娘的小娘子。
不得不说,漂亮是真漂亮,仙女儿般,叫他们暗地还笑问过三弟可曾后悔。
不是说在宫里么,怎么如今竟和韩临同船,还像是出行远归的模样?
且他记得,韩临分明领命去范阳了。
朱明朗心底转了几个弯,见韩临等人没有怪罪他的意思,面上道谢,还请家仆奉上了今日出门游玩所得玉器,作为赔偿。
淡淡扫了眼,韩临道:“既是赔礼,就收下罢。”
他将礼物给了船上三个女孩儿,见人都无事,便现行跃下码头,命人搭上船板。
长安康王府的家仆早早便侯在了码头,脸晒得红通通,一溜烟小跑来迎接主人。除此外,赵家、慕家、皇宫也都派了人守候。
“你是回哪儿?”赵敛冬小声问南音。
这确实是个较为尴尬的问题,南音倒神色如常,朝她眨眼,“回慕家。”
先生之前和她说过,回长安后得在慕家住一段时日,宫中派的这些人也只是送她归家的。
赵敛冬颔首,颇为高兴。她不便出入宫廷,南音在慕家,就可以随时去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