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这跟解蛊的时候还不一样,他明显是为了羞辱她!
谢弥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脸,疼倒是不疼,只是没人打过他的脸。
他脸上顶着巴掌印,双唇动了下,想要说什么,又放弃了,越过窗一言不发地走了。
林烟就在沈宅外面候着,见他出来,他匆匆迎上:“小王爷...”
谢弥闷头走路,一言不发。
林烟实在很不想插手主上的私事,但小王爷目前这般状态,他再不做点什么只怕要坏事。
他出声道:“小王爷,卑职有句话想问您...”
谢弥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烟犹豫着道:“您现在...还把沈县主视为猎物吗?”
若只是单纯地想征服占有,他根本没必要纠结宁清洵的事。
谢弥唇角动了动。
他猛然惊觉,这个之前对他来说很简单的问题,他竟无法回答。
......
要说谢弥就这么走了,沈夷光自己都不相信,而且她明显能感觉到,哪怕在沈宅的时候,都有人在盯着自己——肯定是谢弥派来的眼线。
所以说,他很有可能是在跟她置气,故意晾着她。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因为最近建康的变故,谢弥暂时离不开建康,就算跑不了,她也能在建康多待一阵。
眼下沈夷光祖父已逝,去长安那就是自投罗网,建康是沈氏桑梓,她除了这儿好像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去,她把自己闷在屋里一夜,最后还是决定暂时先把谢弥的事儿丢开,料理完祖父丧事再说。
她赶早去了名下一处文籍铺,挑了祖父惯用的明光纸,预备着为他抄经祝祷,希望祖父在地下也能平和顺遂。
这处文籍铺是她的嫁妆之一,占地极大,在建康同类铺子里是翘楚,沈夷光才挑完纸,就见正对门口的架子上摆了一排排面具,一对儿面具画的是并封和屏蓬兄弟俩,她不免多瞧了两眼,莫名其妙地又想到了谢弥。
不过这一对儿面具画的不算太精致,她只看了一眼就失了兴致。
掌柜的见她扫了一眼,以为她对这些面具有兴趣,忙迎上来讨东家欢心:“女公子瞧上哪只面具了?我做主送您。”
他不等沈夷光发问,便笑着介绍道:“您有所不知,建康人对上元节的看重更胜于过年,上元节更有戴面具出门的习俗,咱们店每年都会提前三个月举办面具评展,拔得头筹的送文房四宝一套,也是赶个节庆。”
他手指一点最上头的两方面具,一方是端正清华的白泽面具,另一方面具是菩萨造型,眉眼却勾勒的华艳细长,中原的画法里杂糅了些异族风情,让菩萨失了居高临下的神性,反是有些诡艳妖异。
掌柜的继续笑道:“现在评选出的二甲是这两个,不过大家都觉着白泽寓意好些,菩萨面具不够端庄,失了敬意。”
沈夷光哪怕心不在焉,品评这个也是绰绰有余,随口道:“菩萨面具的画技高超许多,要按照寓意来论,未免有失公允了。”要不是她眼下没任何心思,说不定会买下这方菩萨面具,技艺高超,画法也颇有新意。
她说完就要走,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笑,她抬眼望过去,晏明洲逆光而立,神情专注地看着她。
在沈夷光想诅咒的人里,晏明洲绝对在第一梯队!要不是他给她下的什么蛊,她怎么会和谢弥剪不断理还乱!
他怎么也跑到建康来了?
还有江谈...怎么这些讨人厌的都跑到建康来了!
晏明洲察觉到她的怒意,收回目光,极有风度地微微一笑:“抱歉,我不是故意一直盯着你看的。”
他顿了顿:“那方菩萨面具是我所画,既然在县主心里已有高下,我便无所谓一甲二甲,这便把菩萨面具赠予县主,如何?”
沈夷光心里烦死他了,面无表情地道:“不必了,将军自己留着吧。”说完便和他错身而过,坐上马车径直离去。
晏明洲站在原处良久,忽然叹了口气。
他母亲是被北戎王帐强掳的世家女子,自小给他灌输的便是诗书礼仪,这让他自小就对汉女和汉文有一种深切的向往,同时他又保留了北戎充满侵略性的兽性血脉,这让他既不容于汉家,又被北戎所不喜。
他轻轻抬眸,目送沈夷光的马车远去,他现在才知道,她简直是照着他的心坎捏出来的,从容貌到性情无一不合他的意,生来便是要去北戎做王妃的。
突兀的,他生出了一丝悔意。那日她中蛊之后,他不该草率将她丢下的。
幸好,现在补救也为时未晚。
沈夷光心烦意乱地下了马车,尚未站稳,沈景空就大步行来,眉头紧皱:“潺潺,大哥出事了。”
他深吸了口气道:“前日大哥被人带走,我还以为是有紧急军情,谁料今日打听了才知,他竟是被圣上派来的人给扣下了!”
沈夷光脸色难看:“圣上疯了不成?”就算沈修文去世,可世家毕竟同气连枝,除非圣上真的打算和世家明面上撕破脸,否则他凭什么无故扣押大哥?
沈景空沉声道:“大哥之前在山南当差,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才查出他手下营帐少了一批军械,又有人证说他把军械贩卖北戎,圣上震怒,不由分说给他扣了个通敌的帽子!”
沈景之毕竟是世家子,沈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其他的罪名未必能辖制得了他,唯独叛国通敌这等大罪,昭德帝出手当真狠辣!
......
最近局势波澜起伏,连带着也影响到了益州,更何况昭德帝还派人屡屡打听谢弥的事儿,因此他最近也没闲着。
林烟神色凝重地走进来:“小王爷,沈府出事了...”他压低声音,把沈景之遇到的麻烦飞快说了一遍。
谢弥猛地站起身,又想起什么似的,僵着身子坐回去,冷哼了声:“关我什么事?”
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到底还是搁不下:“你派人留心着,有什么事立刻向我汇报。”
只要,只要沈夷光肯来找他说句软话,就一句,他肯定会出手救她大哥,也,也不计较她打他了。
谢弥委委屈屈地想。
作者有话说:
沈宁止:你是何人
谢弥:我是你爹
潺潺:他爹现在在棺材里躺着...
第42章
沈景之并未被押入大牢, 而是代入了建康附近的一处牢狱里,严加看管。
眼瞧着死罪临头, 他眼下形容倒还齐整, 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面容洁净,并无半点落魄之态, 仍颇有世家风骨。
萧霁空在帐外瞧了眼,不由面露讶然, 与之前看管沈景之的当地守备道:“沈世子当真无愧世家嫡子,死到临头了, 还这般清贵。”
萧霁空是长安派来的, 品阶虽低上一级,但守备也不敢有分毫怠慢, 他拿不准萧霁空是真心赞誉还是讥嘲, 便岔开话题:“您打算什么时候接手看押沈景之一事?”
萧霁空取出调令和牙牌,笑:“就现在吧。”
沈家和萧家素来不睦, 昭德帝却特令萧霁空赶来负责看管沈景之, 可见其居心。而且萧家在军中的势力不小,沈景之这回能顺利入牢狱,萧家没少在背后出力。
待周遭的人手都换成自己人,萧霁空才选了个眼生的亲信, 让他端特制食水给沈景之。
亲信到底忌惮世家厉害, 犹豫着问:“大人, 咱们真要现在动手?眼下案子结果还没下来,沈世子万一死在咱们手里...”
萧霁空长眸一眯, 随即笑道:“那就是他畏罪自尽, 与咱们何干?”
昭德帝当然没有给他传达立即杀掉沈景之的讯息, 他会着急动手,一是自己容不下沈家,未免夜长梦多,二也是揣摩上意,急着替昭德帝分忧。毕竟世家盘踞多年,难保不会有法子能把沈景之捞出去,如果昭德帝不想尽快除去沈家嫡支这根秧苗,何必千里迢迢把他派来?
他看了眼亲信,又笑:“放心,这是慢性药,吃一次两次死不了人的,多了就未必了。”
......
最初的慌乱过后,沈夷光很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重新爬上马车,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去建康行宫。”
她得先去找到姑母,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姑母有没有什么主意。
沈夷光往日出入宫廷,向来都是递了牌子就能直接进去的,这回却在宫门口足等了两个时辰。
天上飘起细雨,拂的她鬓发衣角都有些泛潮,她咬了咬下唇,尽量往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缩了缩。
又等了许久,才有个眼生的侍卫匆匆走出来,有些怜惜地递上一把伞:“县主请回吧,皇后现在...”他斟酌了下词句:“不能见您。”
沈夷光敏锐地从他的话语里觉察到一丝不对,轻声问:“大人能否明示?”
侍卫小哥一下子涨红了脸,简直不敢看她,他犹豫半晌,正要透露些什么,宫门那边就传来一道娇俏跋扈的嗓音:“因为她已经被父皇下旨幽禁了!”
沈夷光变了颜色,猛然转过头:“殿下,你可知诬蔑皇后,造谣嫡母是什么罪名?!”
五公主肆无忌惮地纵马而来,快要碰着沈夷光的时候,才堪堪停住,她脸上不掩幸灾乐祸,大嗓门地嚷嚷道:“谁造谣了,前几天父皇才下的旨,宫里都传开了!”
她后面还跟了个亦步亦趋的陈三郎,一见着沈夷光,他眼睛就跟黏在她身上似的,都舍不得移开,还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沈夷光还以为姑母是被沈家的事牵连,正要套话问个详细,不料五公主是个大嘴,在宫门外就嚷嚷开了:“我才知道,父皇当年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已经娶过王妃,咱们当今皇后瞧上了父皇,利用身份逼的那位王妃让贤,自己占了后位,这般刻薄歹毒,原来世家女也不过如此啊!”
她一甩马鞭,得意道:“听说父皇和之前的王妃感情极好,都是受当今皇后胁迫,如今沈家德行不检,父皇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这才幽禁了皇后!”
旁边服侍的宫人都没想到,她居然敢站在宫门口大肆宣扬宫中秘事,吓得齐刷刷跪倒一片。
沈夷光心中惊骇至极!
她对姑母再了解不过,姑母性情中正平和,知书达理,绝不是那等会强夺人丈夫之人,再说沈氏嫡女又不是嫁不出去了,哪里就非巴着一个王爷不可!
可是五公主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想她也不敢拿昭德帝的私事玩笑,也就是说,昭德帝曾经真的有过一个妻子,这又是怎么回事?而且五公主既然敢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说明这事儿已经传开了,既然要传,为什么早些年一点风声都不透?偏偏等到这时候传!
她今日特地前来,本是想为沈景之筹谋的,没想到居然听得这么骇人的消息,就连姑母都被幽禁了,她一时心头剧颤,不知该作何反应。
五公主浑然不觉自己犯了大忌讳,兀自喋喋:“你们沈家胁迫父皇在先,通敌叛国在后,委实毒辣,我要是你们沈家人,早一根白绫吊死了..”
沈夷光略微定了定神,冷笑了声,语调略微上扬地质问:“公主是在说圣上无能,所以这才会被臣子胁迫!?还是想说圣上昏庸,所以才容忍一个叛国通敌的家族至今?嗯?”
五公主被她生生撅住,沈夷光掷地有声地道:“如今案情未定,沈家是否叛国通敌还是两说,皇后仍是宗室嫡后,公主便迫不及待地四处宣扬,究竟把宗室的颜面置于何地?!”
五公主身摇心颤,好悬没从马上跌下去,慌乱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诋毁父皇,你...”
她深知自己再转生八辈子斗嘴也斗不过沈夷光,一时心急,重重甩开手里的马鞭就要往沈夷光脸上抽。
她身后的陈三郎怕她抽坏了美人,嘴上连连哎呦,佯做要推开沈夷光,实则借机揩油。
沈夷光烦死这表兄妹俩了,灵活地后退一步,忽然一片阴影笼罩过来,有个高挑男子挡在沈夷光身前,稳稳接住五公主的马鞭,手腕一扬,五公主就从马上踉跄着跌了下去。
五公主哪里吃过这等亏,气的尖叫了声,扬起鞭子就要还手,待看清来人,发现是个自己惹不起的,胳膊猛地一顿。
她色厉内荏地冷笑道:“你们北戎人也要来插手晋朝宗室之事?!”
晏明洲微微拧眉,笑吟吟的:“不敢,只是有几句话想同沈县主说,还望公主行个方便。”
北戎和晋朝关系紧张,五公主是个窝里横,用鞭子抽了几个内侍泄愤,牵着马大步流星地走了。
晏明洲比了个请的手势:“借一步说话?”
“多谢将军,不过...”沈夷光环视了一圈:“就在这儿说。”
晏明洲只好走到了宫墙外一个相对隐秘的地方,微微一笑,直言道:“我可以帮你兄长找回那批军械,也可以想法证明他并未通敌,我甚至还可以...”
他含着笑压低了嗓,点漆眸子里莫名暧昧:“把那蛊毒的解药给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