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他这么一走神,匕首的尖端已经抵至脖颈,幸好绣春在后死死搂住绣玉的腰。
江谈留在殿里的几个都是文臣,并未习武,不过五六个人拦着,绣玉也不可能再得寸进。
谢弥怕江谈再出什么幺蛾子,留了不少护卫在外,脚步声逐渐逼近,绣玉见杀不得江谈,慌乱之下,居然破窗而出,与谢弥派来的护卫撞了个正着。
几声刀剑入肉的响动,外面的人报道:“太子殿下,贼匪激烈反抗,已被我等乱刀砍死!”
江谈耳中嗡鸣,根本无心再管绣玉如何。
绣玉说父皇要杀他,那方才呢...方才宴席上的那场刺杀,难道也是父皇所为?
仔细想想,那侍女是宫里带出来的,绣玉也是父皇拨给他的...
可父皇为何要杀他?!
江谈心头一道霹雳闪过,他想到这此来益州听到的一桩流言——襄武王是父皇和谢贵妃所出之子,父皇为了弥补,甚至有意立他为储。
他心头巨震,仍是难以置信:“父皇...”
旁边的东宫长史欲言又止:“殿下...”他把心一横:“臣听说,汝阳王曾来过私下会见过襄武王,汝阳王是圣上亲弟,他...只怕是代圣上而来,和襄武王有什么谋约。”
江谈十指因用力而泛白,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查。”
他要知道父皇为何派人密会襄武王,他要知道为何父皇以一个站不住脚的理由,把他派往益州,他要知道父皇到底想干什么。
......
谢弥已经回了王府,林烟一脸喜色,加快脚步走进来,压低声道:“小王爷,成了!”
——没错,第一场刺杀是昭德帝安排的,把锅扣到了襄武王府,第二次刺杀却是谢弥准备的,随手把锅又甩了回去。
他并不是被动的性格,也没打算苦心费力地找证据澄清,那也太憋气了,所以他另出了个奇招,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林烟脸上喜色难抑:“太子已经派人调查汝阳王之前来益州,都跟您说了什么,只要消息传出去,太子焉能不生反心?”他想了想,又交代一句后续:“您放心,绣玉那小子假死之后被抬了出来,眼下已经安置妥当了。”
林烟感叹:“此事当真顺利。”
谢弥唇角微勾,懒洋洋道:“昭德帝这事儿做的不高明,他太急迫地把江谈派到我这儿,江谈心里难道就没有存疑过?前后呼应,他若是不起疑,反倒太蠢钝了。”
——这并不是谢弥一时兴起,绣玉那枚棋子就不是这么好安插的,所以在江谈来到益州之前,他早就这么打算了。
林烟和潺潺之前忧心过,他以谢氏之名起兵,日后占不了大义,但谢弥并不觉得,只有认昭德帝为父才能占得正统,他完全可以把昭德帝背后的算计告诉江谈,逼的江谈谋反,他再不慌不忙地勤王。
江谈会反吗?他当然会,他的父皇已经把他视为弃子,屡次刺杀他,除了反戈一击,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今日连遇到的两场刺杀,只怕会更加坚定江谈的决心。
......
有谢弥暗地里推波助澜,江谈很快就查明了汝阳王的来意,他更不能在益州多待,伤势略微恢复了点就动身还朝——至于刺杀的事儿,他也有了说法,只推到北戎人身上便是了。
辞行宴上,沈夷光想出去透透风,去路忽的被人挡住:“潺潺。”
江谈消瘦了一圈,衣裳都显得空荡荡,眉眼多了几分憔悴,不过他相貌出众,这般骨立形销,反是有几分楚楚之姿。
沈夷光未拿正眼看他:“殿下有事?”
江谈静默许久,才抿抿唇:“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娶你为妻...”
沈夷光面有惊讶。
他咽了咽嗓子,轻轻道:“后来被父皇逼迫,我不得和你亲近,甚至不能让你诞下嫡子...”
他眼底蒙上一层青幽水色:“是我对不住你。”他目光幽幽:“我早该如此的。”
他如果早对昭铱誮德帝下手,或许他和潺潺就不会走到如今地步,他早该如此,早该如此...
冬至,太子江谈返回长安。
三个月后,昭德帝忽发急病,太子带兵围宫,暂拿了监国之权,只是昭德帝一日不死,他一日不能正式登基。
长安内外风传,说太子是因为昭德帝当初拆散他和沈郡主,这才精心策划这场谋反。
谢弥听到这个传闻,脸都黑了,阴阳怪气地对他家潺潺:“听说了没?有男人为你造反呢。”
沈夷光扯住他的脸,把他阴阳怪气的脸扯回正形:“你信他?找个好听的说法罢了,为爱总比为权好听些。”
她忍不住一嗤:“他说他之前做了个梦,梦见他娶我为妻之后,昭德帝处处害我,可他刚做梦的时候怎么没对昭德帝下手?昭德帝当初设计我的时候,也没见他人在哪,后来昭德帝要夺他的储君之位,还要杀他了,他总算想起来要为我报仇了。”
虽然那场梦已经过去许久,可她提起此事,仍然愤懑难平。
“别光顾着吃干醋,时候到了。”她摩挲着谢弥的狗脸,眉眼不觉一弯:“该你出手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或者后天完结!!
大家有啥想看的番外没,可以在留言啊,我康康能不能写~
第71章
沈夷光会喜欢谢弥的原因之一, 就是她家弥奴永远不会对她虚情假意。
就譬如篡位这事吧,江谈明明是自己被昭德帝逼的走投无路, 这才谋反篡位的, 他非得假惺惺说是因为沈夷光,才冲冠一怒为红颜反了的。
像谢弥,就不会对自己的野心百般遮掩, 也从未矫饰过对帝位的觊觎,也不会把野心和欲望推到女人的头上。
不过要谢弥说, 自打娶了沈夷光之后,他的野心之中还真掺杂了许多私心——他想把天下最好的都给潺潺。
他不会把这事儿挂在嘴边, 但他步步筹谋, 精心策划,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终极目标。
冬至后, 谢弥带兵出征, 救驾勤王。
这比沈夷光梦中提早了整整五年,在梦里, 谢弥当然是成功夺位, 但现在跟梦里的情势完全不一样,沈夷光心里忧虑得紧,又怕自己扰乱军心,也不敢时常给谢弥写信, 面上还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儿。
为了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沈夷光开始给自己找点事干——谢弥此次若能夺位, 他在益州的这些老臣旧部日后自然会带去长安拔擢,他这回出征, 带走了不少武将, 沈夷光便主动担负起安抚这些文臣武将家眷的重责。
因江谈谋逆作乱在先, 谢弥占得大义,这一路竟称得上顺遂,直到腊月,谢弥终于半只脚踏入陕地,就连沈夷光都放下半颗心的时候,突然砸下一晴天霹雳。
——益州风传,江谈和北戎勾连,令数万精兵在陕埋伏,谢弥未曾提防,被打的溃不成军。
沈夷光得知这个消息,脊背不自觉轻颤了下,眼眸怔然放空。
幸好旁边谢灵珠扶了她一把:“嫂子!”她忙道:“只是流言蜚语,不算数的,咱们还是写信问问我哥吧。”
当务之急是不使流言外传,扰乱益州的军心民心,沈夷光反应极快,先出手料理了几个最先带头在市井里散播谣言的,又令各县官员安抚人心,这么料理下来,总算把流言掐住了苗头,她这才腾出空来给谢弥去信询问。
——谢弥没回。
两人之间有一个专门的秘密信使,沈夷光特地要的,谢弥特别喜欢在信上写些不要脸的话,她怕被别人看到了传出去!
而现在,信使一去不复返,谢弥再无半点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夷光仍如往日那般宴饮交际,安抚民心——益州上下都不免赞她聪慧坚毅,要知道,因她实在貌美娇柔,之前益州不少官员都暗里担忧这位沈王妃能不能肩负重任。
直到某天,谢灵珠看见沈夷光一个人坐在灯烛前出神,她清澈眼瞳倒映着跃动的烛火,迷蒙中似乎泛起一层泪雾,手背上已经滴了一层烛泪,细嫩的肌肤都被烫出两个燎泡。
谢灵珠吓了一跳,慌忙冲过来把蜡烛挪开,又团团转给她找药上药。
她小心把两个燎泡挑破,内里冒出丝丝脓血,她瞧着都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嫂子,你下回小心点啊。”
沈夷光就像是失去知觉一般,眼睛放空地道:“灵珠,你说这是不是我的不是?”她吸了吸鼻子,又死死咬住唇瓣,不让哭声送出来:“要不是我一直催着他,他也不必这么仓促带兵出征,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她这幅美人垂泪的样子,瞧的谢灵珠都不由呆了呆,让人怜惜的心尖发颤,她忙宽慰:“您可别胡思乱想,我哥是不是真出事还不一定呢,而且这也不能怨你啊,他自己都说时机到了。”
沈夷光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唇瓣动了动,正要开口,外面侍婢忽然报道:“王妃,谢大人携夫人求见。”
这说的是谢三叔和谢三夫人,沈夷光微怔,抬眸看了眼天色:“这都快子时了。”她沉吟道:“请三叔和婶母进来。”
谢三叔满头大汗,匆匆走进来:“阿弥媳妇,不好了。”
他不等沈夷光请她入座,就急急开口:“之前城里就有风传,说阿弥兵败重伤,我本是不信的,后来他那边又十来天没有音讯,我急的在家乱转,直到今天,城外安宁观里给他起了一卦...”
安宁观在益州名气极大,益州贵眷多是在这儿祈福祝祷,那里主持精通八卦,也是等闲不出关的,极得人心。这年头除了谢弥这等异类,少有人不信易术的。
他表情严肃:“阿弥是庚寅年生,年命为庚,如今庚落在离九宫,在此为沐浴之地,沐浴,幼苗刚生,也指人刚降生,皆是脆弱至极,禁不得风吹雨打,因此,沐浴又称败地,又年命上乘九地,此星为九幽之地,说明距离黄泉命悬一线。”
谢三叔或许瞧沈夷光不大顺眼,但对谢弥这个外甥却是实打实的关心,听到这个卦象险些没了魂飞魄散,大半夜冒着雨就来找沈夷光了。
他怕沈夷光不信,又忙道:“这卦象已经在城里高官显贵的圈子里传开了,就连陈总督都说,这卦象极凶,而且正合了阿弥眼下困境。”
沈夷光既熟读四书五经,自然也熟知周易,自然明白谢三叔说的都是大凶之相,当即变了脸色。
她沉吟道:“可有破解的法子?”
谢三叔就等她问这个,急急道:“得阿弥的至亲之人率两位属虎属牛属蛇的女眷,去城外道馆为阿弥斋戒祈福七日,这才能化了他的险境。”他为难道:“阿弥最亲近的只有你了...”
沈夷光立刻道:“三叔别急,为了小王爷,别说七日,就是七个月我也愿意。”她思忖了下:“城里属相符合的女眷倒有不少,陈总督的夫人和女儿,还有杨参将的夫人,这几位都属相相合。”
她又道:“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冬日夜寒,三叔和婶母先回去歇着吧。”
谢三叔见她对谢弥如此在意,心下不由生出几分好感,也后悔起她刚来蓉城对她的几回刁难了。
他又起身和沈夷光说了不少好话,这才起身离去。
他临走之前,沈夷光忽问道:“三叔,你是怎么想到去安宁观为小王爷求卦了?”
谢三叔愣了下,转头看她,就见她上半张脸匿在暗处,瞧不清神色。
他也未曾在意,只道:“还是四海提醒的我,也多亏了这孩子,咱们才有了破解的法子,不然阿弥眼下还得龙困浅滩呢。”
看来不是三叔...沈夷光微抿的唇角一松,柔润的唇瓣微弯:“多谢三叔劳心。”
第二天一早,沈夷光便召集陈总督和留守蓉城的杨参将议事,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又准备了一日,沈夷光便带着两位大人家中的女眷远去城外。
安宁观风水好,但地方却有些远,他们得知贵人要来,早遣散了其余香客,把道馆洒扫了一番。
等沈夷光带人前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她心下焦躁难安,先送几位女眷入客房休息,自己换上一身素服入了正殿,遣退身畔服侍的下人,低头专注地抄写经文。
她不知不觉写了一卷,暮色渐渐围拢,她揉了揉脖颈,正要唤人再填上几盏灯烛,忽听‘呀吱’一声闷响,大殿的偏门被推开一线,一股凉风灌了进来。
深山,古观,烛火暗淡,月淡星稀,这般情景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沈夷光有些抬眸看去,就见一道高长人影从轻巧迈入。
待烛光照明来人的脸,她神色大乱,高声唤道:“来人啊——”
晏明洲还是那副笑悠悠的模样:“不会有人再来了,王妃何必白费力气?”
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见到故人,王妃就是这般表现吗?”
沈夷光脑内划过一道亮光,骇然道:“是你设计的!”
晏明洲笑:“我本也不想如此,谁叫我和太子有盟约呢?”他兴致盎然地看着爪下猎物:“有件事王妃定是不知,我之前从牢里失踪,便是被太子放走的,他其实也早生了二心,这次襄武王进攻长安,他便请我出手拖住谢弥,若单是出兵阻拦,未必拦得住他,我思来想去,便只好委屈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