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赵佳臻接话道:“祖父,现在刚过寅时。”
国公爷掀被起床,道:“过一会儿该去上朝了。老大家的,你带佳臻回去休息,我这儿没事了。”
“公爹,张御医说您不可再劳累了,要不今日向朝廷告个假吧。”殷夫人真是怕他有个好歹。
向忠附和。
“桓熙还在牢里,今日要把事情解决。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无碍的,回吧。”国公爷道。
殷夫人闻言,便带着赵佳臻行礼离开。
国公爷在向忠的伺候下粗略地洗漱过,一边穿戴一边道:“速速派人叫老二回来。”
向忠应下。
国公爷穿戴整齐了,就要出门。
向忠提醒道:“国公爷,时辰还早。”
国公爷看看外头黢黑的天色,道:“不早了,要先去一趟顺天府尹家。”
辰时初,宸极殿。
皇帝一边听着大臣们上奏各类事宜一边下意识地捋了下胡须,下巴上传来一阵细痛,这才想起昨晚一句话惹恼了那小野猫,被她挠了一下还不算,伸手过来将胡子都薅下来几根,真真是胆大包天!
可就是这样的胆大包天,却让他跟着了魔似的欲罢不能,再看宫里其他恭敬顺从的妃嫔,都觉着索然无味了……
“皇上,臣听闻昨夜赵桓熙在大理寺被人投毒,可见大理寺监管不严,臣请求将赵桓熙提交刑部,由刑部来主审臣之子被害一案。”
皇帝正想入非非,冷不丁被成国公打断了思绪。
他抬眸向下头看来,便见大理寺卿詹鹤急急地出来禀道:“皇上,赵桓熙并非被人投毒,只是吃坏了肚子,臣正在追查此事。”
“吃坏肚子难道就不影响审案进程了?皇上,臣请求将赵桓熙提交刑部,早日还臣一个公道。”成国公再次上奏。
“不必再动歪心思了,凶犯不是我孙儿桓熙。”靖国公出列,向皇帝禀道:“皇上,成国公世子被害一案,真正的凶犯已经被顺天府抓到,正羁押在牢中。”
成国公惊诧。
皇帝看向顺天府尹,问:“此事当真?”
顺天府尹吴文龙出列道:“回皇上,确有此事,凶犯名叫伍魁,自己交代的杀人罪行,动机和作案细节都对得上。”
“靖国公,莫不是你买人做替罪羊?”成国公怒问。
靖国公冷眼看他,道:“真正的凶犯找着了,成国公不喜反怒,我看你比起为儿子报仇,更想借儿子之死对付我吧?”
“你简直……”
“够了!一个案子整天到朕面前来吵吵,是你成国公世子之死堪比国家大事?还是你成国公觉着珍妃在后宫,朕就一定得为你的家事作主?”成国公话刚开了个头,皇帝便不耐烦地打断他道。
成国公心头一惊,忍下不甘俯首道:“臣不敢。”
皇帝俯视着他,表情语气都很冷漠:“念你初经丧子之痛,也是不易,这回就不与你计较了,下不为例。”
“是。”
皇帝已经等不及了,见无人说话,马上起身道:“散朝!”
大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宫外走,成国公能感觉到不少不怀好意的视线隐晦地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他内心气愤又惶恐,听说昨天珍妃居然被皇上下令掌掴了,就因为姓柳的那个贱人。今日皇帝在朝上对他又是这个态度……
难不成,他进宫十来年一直顺风顺水的妹妹,这回竟要栽在妙音娘子这条阴沟里面?
想到这一点,他没去顺天府,而是急匆匆回了家,招来心腹问道:“我叫你去查那妙音娘子的底细,可有查到了?”
心腹道:“属下正要禀告老爷,据查,那妙音娘子一开始是在京都茶楼里卖茶点的,根据那茶点查下去,发现这茶点在杭州很有名,而且只有百年老店七遇斋会做。属下派人去杭州七遇斋一打听,得知那掌柜的长女五年前离家出走,至今不知所踪。据知情者形容,七遇斋的大小姐随母姓,姓柳,擅弹琵琶艳名远播,这些都与那妙音娘子十分吻合。”
成国公目光阴狠,道:“再去查探,若姓柳的果真是七遇斋的大小姐,你知道该怎么做。”
心腹俯首道:“是。”
既然真凶已经抓到,大理寺自然没道理再羁押着赵桓熙,国公爷一下朝就去大理寺领人。
赵桓熙昨晚今早都喝了药,感觉好多了,和徐念安一走出厢房门,见祖父面色灰败地站在大理寺院中和詹鹤说话,忙上前向两人行了礼,关切地问国公爷:“祖父,您身子如何了?”
国公爷看着苍白虚弱的孙子眼中那宛若实质的关切,心头一暖。不管如何,至少还有一个孙子是真心关心他的。
“祖父没事,此番你受罪了,回家去好生养着吧,你母亲正担心着呢。”他温声道。
赵桓熙答应着,和徐念安一道出了大理寺,正遇上驾车来接他们的赵佳臻,三人高高兴兴地带着丫鬟仆役回了靖国公府。
回去之后又是好一番忙活,陆丰徐墨秀以及钱明等人听闻他出狱又病了,一窝蜂地涌来看他。
赵桓熙被烦了两日,清静下来后才想起来,“哎呀,冬姐姐,我忘了使人去跟尚先生和璩老说一声我没事了。”
徐念安抿唇笑:“一早替你使人去说过了,尚先生和璩老都叫你好好养着,还说过几日要亲自来瞧你呢。”
赵桓熙安下心来,过来抱着徐念安道:“冬姐姐,你这样周全又能干,总觉得配我是低嫁了,你应当配一个像我祖父那样有大能耐能建功立业的男子。”
“那好办呀,我们就按原先约定好的,成婚满三年就和离,然后你再给我找个有大能耐的能建功立业的男子让我再嫁。”徐念安道。
赵桓熙瞬间翻脸:“想都不要想,你嫁了我就是我的人了,这辈子都是。我死都不和离,哼!”
第139章
伍魁交代的第二天,安庆伯府嫡三子宁仪彬及其院中管事就被顺天府逮了去。
安庆伯着急忙慌地找上靖国公。
敦义堂,两人关上门说话。
“这件事,你事先真的一点不知情?”靖国公问他。
安庆伯着急道:“我若知情,我能让他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这不是害人害己么?赵兄,请你看在亲家的面上,千万搭救一把。”
国公爷沉吟一阵,对安庆伯道:“这件事本是我治家不严惹出来的乱子,但如果不是宁氏插手,不会出人命。宁三郎雇凶杀人,若杀的是平头百姓,走走门路托托关系,许是不用偿命。但他杀的是成国公世子,这条命,怕是保不住。还有宁氏,如此险毒,我靖国公府无论如何是不敢再留着她了。”
安庆伯渐露绝望之色。
别看成国公府在靖国公府面前好像很弱,可是对上他安庆伯府,那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若是靖国公府不肯援手,此案之后,宫内,有珍妃给皇上吹枕头风,宫外,有成国公挟恨报复,他安庆伯府,怕是离夺爵抄家不远了。
“赵兄,我知道都是我这一双儿女不知所谓铸成大错,险些害了你的嫡孙,按理,我也没脸来求你。可正如你所说,这件事的起因是在你靖国公府,若是传将出去,对你名声也有损。你看这样如何,我让那逆子一力担下所有罪责,不牵连你靖国公府分毫,只求你将来在成国公府要报复我安庆伯府时,捞上一把。”安庆伯道。
“那宁氏……”
安庆伯现在恨这个心狠手辣给家里招祸的女儿恨得咬牙切齿,毫不犹豫道:“宁氏若是被休回家,我们宁家所有女眷都没法做人了。赵兄,你……让她病故吧。”
一刻之后,安庆伯面色青白忧心忡忡地走了。
国公爷站在门口望着他有些沧桑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站了好久。
“国公爷,张御医说了,您需要多休息。”向忠过来轻声劝道。
“替我磨墨。”国公爷回到书桌后头,待墨磨好了,写了一封请立赵桓熙为世孙的奏折。
墨干后,他又写了封移病折子,准备待赵桓熙请立世孙的折子批下来,就把移病折子递上去。
再要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两年来身体确实越来越差,每逢阴雨天年轻时留下的旧伤发作起来,也越来越不能承受了。
一岁年纪一岁人,不得不服老。
但无论如何,他得撑到把桓熙培养起来才行。
后面几天,全京城都在关注安庆伯嫡三子买凶杀害成国公世子的案子,安庆伯说到做到,从绑人到杀人,让宁三郎一力担下所有罪责。而赵桓熙的出现,被说成了凑巧误入。
成国公府自然是不信这般漏洞百出的说辞,可人家已经招供买凶杀人了,也没理由再给人上刑。
恰这时靖国公上了请立其孙赵桓熙为世孙的折子。儿子还在世,不立世子立世孙,那也是亘古未有之事。
成国公赶紧联合他所能联合的朝臣上折表示反对,并传信珍妃让她也尽份心力。
珍妃回信称如今后宫柳拂衣那贱人一人独大,她明显是靖国公府那边的人,如果自己在这件事上插手,只怕又会受到她的针对和打压。
成国公秘密递消息进去,叫她尽可放心,姓柳的贱人蹦跶不了多久了。
请立赵桓熙为世孙的折子还是被压了。
过了几日,散朝后国公爷求见皇帝。
皇帝已经拒了他几次,想着一直拒而不见也不好,就允了。
国公爷到了御书房,向皇帝行了礼。他是武人,弄不了文人那套拐弯抹角的法子,就直言问皇帝请立世孙之事。
皇帝为难道:“不管你是要立嫡长还是立贤不立嫡长,目前都有法可循,可你在嫡长子尚在世的情况下,不立嫡长子要立嫡长孙,这就无法可依了嘛。百善孝为先,父亲在世,儿子袭爵,这爵位又是祖上传下来的,越过老子继承爵位,岂非不孝?”
“皇上,臣那嫡长子颟顸无能难堪大任,若是将爵位传给他,赵家前途堪忧。若是有一点办法,臣也不会行此下策,还请皇上通融。”国公爷拱手道。
“不是朕不与你通融,这实在是有违礼法。你那嫡长子,朕也听说了,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大奸大恶之人,不过是在内闱之事上糊涂了些,你责令他改便是了。你请立的嫡孙才十七岁,年幼无建树,硬说他比其父更立得起来,这……没有说服力啊。”皇帝道。
国公爷沉默。
皇帝瞧他面色憔悴,忍不住劝道:“赵卿,目前最要紧的,是你要保重身子。不论是你赵家还是朕,现在都离不得你。至于请立世孙之事,暂且放放,你也再考虑考虑嘛。”
国公爷听皇帝话中之意,知道是说辽东目前局势紧张,李营又是他的旧部,若有万一,许是还需要他奔赴辽东稳定局势。
既然以后还用得着他,那这请立世孙的折子还是有机会获准,不必与皇帝争这一时长短。
国公爷想通了这点,也就没有多说,起身行礼告退。
半个月后,靖国公嫡次子赵明增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晚上父子二人见面,国公爷将宁氏的所作所为和安庆伯府的态度对他一说,赵明增直接呆傻住了。
国公爷瞧他这样,知道他对宁氏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便道:“宁氏你就不要再去见了,省得伤怀,回去安抚好孩子便是。”
赵明增答应着,失魂落魄地出去了。
第二日,慎徽院,赵桓熙正在书房给徐念安画夏天用的座屏。
于作画上他本就有天赋,如今得名师指点,他自己悟性又高,那进步,真是肉眼可见的一日千里。
徐念安很欣慰,每次看着他画画就仿佛看着他在画银票。
赵桓熙嘴里衔一支笔,手里拿一支笔,本来正专心画画,透过座屏上薄透如蝉翼的素纱看到对面徐念安在那帮他整理书架上的书籍,身影绰约婀娜,动作优美娴雅,渐渐的便心不在焉起来。
眼下两人都有事要做,他若突然去缠她,必要被说。
赵桓熙想了想,想出一条计策来。
他将衔在口中的笔取下来,张口就道:“冬姐姐,这个座屏是坏的呀,你看这里有个破洞。”
徐念安回身瞧他画都作好一大半了,不免觉着可惜,放下书走过来道:“不会吧?我叫人新做的座屏啊,怎会有洞?在哪儿呢?”
赵桓熙隔着屏风指了个她需要抬起头来看的地方,道:“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