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转过一条街,前面有一间小小的点心铺。怕回来时店铺打烊,无双想过去先买下花生酥。
掌柜娘子认识她,特意给她多放了一块,油纸包的方方正正。
“谢谢娘子。”无双道谢,去摸身上的铜板。
“哒”一声响,柜台上落了一块碎银,紧接着是男人好听的声音:“我来。”
无双没回头,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但是相较之前,今日似乎格外清淡。
她看见了掌柜娘子脸上的好奇,眼中发光盯着龚拓打量。他有一副好相貌,走到哪儿都会引得女子侧目。
“霜娘,这位是?”掌柜娘子问,难掩神情中的深意。
“以前的乡邻。”无双点头,随后匆忙转身离开,柜台上那包花生酥也忘了带。
龚拓看见离开的身影,回来手指一勾,提起那包花生酥,跟了上去。
无双转进一条人少的巷子,加快脚步。可很快,后面就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渐渐的就到了她身旁,随着她的脚步前行。
“乡邻?”龚拓道了声,垂眸看着女子绷紧的侧脸。
想起两日前她的那声是她自己想走,如今他又成了她的乡邻?
以前交颈缠绵,如今想形同陌路。
无双不语,只是看着脚下石板路,神情清淡。
“你,”龚拓手一抬,看着点心包,“真没有想说的?”
巷子其实并不长,可在无双眼中好像走不到头一般。不管有没有想说的,她都不想再说。
龚拓眼睛一眯,说了一路的话,他没得到半句回应。她这是铁了心,想和他划分开?她假死骗他,给他套在一个圈子里转了一年多,他都没打算追究,还在心里为她找了一堆的苦衷……
“不想知道韩家和鲁家的事?”他问,注意到她神情的细微变化。
无双抿抿唇,终还是装没听见。
龚拓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养了五年的姑娘,气性原是这么大吗?
“韩承业去伯府找过你多次,俱被赶了出来,”他语调缓慢,似在其中琢磨别人的心思,“他还蠢到拿你多年前的衣物,偷着给你做了衣冠冢。”
无双面上无波,心中到底起了波澜。但是对于韩家,她始终没有原谅的意思,哪怕是韩承业。
龚拓手指动了动,想拉住她,这种不理会的冷淡让他心生燥意。面对战场生死,朝堂诡异,他能做到心平如水,可如今这小女子真让人生气。
他还要做什么?已经放下清南的公务,在这边耗着,他也没戳破她其实是逃奴,不就是想到她会担心害怕?
“盼兰,”龚拓到底把手放下,手指收紧,没有抓人,“你也不想知道?”
无双脚步一缓,随后继续前行,清凌嗓音送出几个字:“不想。她赎身离开伯府的时候,我便决定不会再与她牵扯。”
她抬步跨出巷口,浅色裙裾扫过墙角,人影转过拐角。
龚拓脚步顿住,站在墙下,笼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那包花生酥在手里提着,静止不动。
与盼兰断绝?她俩可是生死之交。龚拓心中越发明了,大概无双想要离开他的想法,比他估计的还要久远。
那么,在他身边乖巧顺从,与他帐幔中的无限缠绵,全是假的?他给的宠爱,她从来不想要。
假的吗?
再次重逢,明明还是他那个妩媚的无双,可就是觉得离她越来越远,以至于会怀疑再也抓不到她。
“无双,”龚拓追出巷子外,往着前方余晖满身的女子,“就说几句话而已。”
无双步伐不变,仿若没有听见,朝着远处的学堂走去。
龚拓停在原地,高墙下身影有些孤寂,嘴角浮出一抹讥嘲:“道个别也不成?”
这厢,无双已经到了学堂外,才刚站稳,一个学生跑出来,说曹泾摔伤了。
无双吓得掉了魂儿,哪还管龚拓如何?赶紧跟着学生进了学堂,一路到了后面院子。
院中廊下,曹泾坐在长椅上,紧抿着小嘴儿。右腿膝盖上血肉模糊,血顺着小腿儿一路流下。
他的对面,一个男子帮他撕开裤管,从身旁书童手里接过药瓶,往孩子的伤处洒着药粉,手中动作仔细。
无双心提的老高,脚步放轻,到了男子身后,关切看着曹泾。不好开口,怕打搅到人上药,她便安静站着。
“好了,”男子收好药瓶,大手揉揉曹泾的小脑袋,“以后再敢去爬墙,夫子会用戒尺敲肿你的手心。”
“是,良夫子。”曹泾认真点头,脚试探着往地上放,在看到无双制止的眼神时,赶紧收了回去,疼得吸了口气。
“他没事。”男子回头,对无双道了声,声音温和清朗。
“谢谢夫子。”无双赶紧道谢,对人弯腰作礼。
面前的良夫子,全名叫良言,来学堂给生病的杜夫子帮课。之前在外面远远见了一回,如今才算是真正看清。
打眼看去,人儒雅高洁,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淡灰色袍衫简单利落,手里虚虚握着一把羽扇。面上总带着笑,让人觉得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只是可惜了,这样一个好人物有腿疾,行动必须靠着轮椅。
良言轻摇羽扇,视线在无双脸上略过,遂开口问了声:“娘子面善,不知是何方人氏?”
作者有话说:
烟好像感冒了,明天晚上九点更新哈,我尽量搞肥一点儿,么~
第31章
“安西。”无双回道。
不知为何, 对于面前的人生出一种亲近感,大概是人的声音中有一种安定感。
“嗯。”良言温润一笑,似也是客气的说话。转而叮嘱书童, 帮曹泾包扎好膝盖,后者应下, 小心往小径伤口上缠绷带。
“这些伤药娘子带上, 早晚帮曹泾换换。”良言将瓷瓶塞好,伸手递过来。
他的手细长,仔细看手背上横亘着淡淡的伤痕,生生破坏了手的美感。无双双手接住,便往曹泾看了眼,小家伙心虚的低下头,脸儿绷得紧紧的。
“年纪小难免顽皮, 以后注意罢。”良言双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对着自己的学生, 声音也是温润好听。
无双却觉得孩子该管的时候就该管,尽管她不是曹泾的亲姑姑, 但是知道这孩子上进懂事, 选读书这条路,总要比别的孩子严格些。
“先生该如何罚他便罚, 他做错事该自己承担。”
良言一笑,转着轮椅往前:“他没有捣蛋, 爬墙也只是想把窝里掉下的小鸟,送回巢去。”
无双缓步跟上:“原是这样, 让先生费心了。”
轮椅停在回廊的台阶处, 良言回头:“安西?娘子是逃难过来的, 路上很苦吧?”
院中带着秋日萧索, 墙边的枫叶有了染红的意思。
无双看着几步外的男子,仔细来看,他很瘦,脸色偏向于苍白。不知是不是体弱畏冷,他的衣衫较厚,直遮住脖颈。
双腿不良于行着实可惜,仅仅两级的台阶,便困住了他的去路,下不到院中。听他的话中意思,大概也是遭遇过十年前那场水灾吧?
“对,”无双点头,想起从京城逃出的那段,“本来是想去京城,结果不许进去,后来找了机会,跟嫂子来到的观州。”
良言应了声,随后收回视线,看去院中,不知在想什么。
“良先生要下去?”无双走过去,问,“我帮你。”
“不必,”良言摆手,羽扇搭在膝上,天冷用不到扇子,可能是他的一个习惯,“看到娘子,让我想起自己的一位……”
他的话语陡然断掉,视线望去了院门方向。
无双没听完整,顺着人视线也看过去,便见着杵在那儿的龚拓。老远的就能感受到他身上冷意。见她望他,更是扬起下颌,与她隔空对视。
免得龚拓在这边闹出什么动静,扰了人家学堂的安宁。和良言客气了两句,无双便收好药瓶,随后去领曹泾。
良言微笑颔首,道声慢走,便由书童推着轮椅离开了。
无双牵上曹泾的手,到底是心疼,不忍责怪他:“疼?”
“不疼。”曹泾仰起小脸儿,对着人笑,证明一样。
无双帮曹泾整理好衣裳,转过身蹲下,拍拍自己的肩头:“上来,姑姑背你。”
“我自己能走。”曹泾摇头,然后从长椅上跳下。
下一瞬,哇的一声蹲坐地上,赶紧拿眼看无双,疼声生生憋了回去。
无双吓了一跳,忙蹲下抱着孩子,可到底是个九岁男童,体格有了分量,对她来说实在吃力。
她额上沁出薄汗,想着要不要出去雇一辆骡车时,头顶落下一道声音,淡漠清凉。
“我来。”
无双仰脸,龚拓将油纸包往她怀里一塞,随后一把把曹泾夹起,手臂一甩,孩子已经到了他背上。
“你轻点儿!”无双惊呼一声,赶紧站起来去扶曹泾。
龚拓背着曹泾,大踏步往院门处走。余光中,纤柔女子提裙跟了上来。
曹泾一动不敢动,他认出了背他的这个男人。虽然没有那一身黑铁盔甲,可这人就是当初在大佛寺拦住他们的官员。
追到街上,无双四下看了眼,并没有找到骡车,这个时候人大都已经收工回家。
眼看龚拓是真想把曹泾背回槐花巷,她快步跑上去:“不劳烦了,我们自己回去。”
“哦?”龚拓淡淡一声,随后打量了下她的小体格,“让你再把他摔几遍?”
无双一噎,她自是背不动曹泾。
龚拓并不管,步履平稳往前,眼看前路:“快跟上罢。”
天色下黑,路上没什么人,秋风起了甚为寒凉。
无双不说话,后面安安静静跟着,落在人身后一步的距离。
龚拓瞅着石板路,上面映着女子浅淡的影子,一直跟着他。让他想起了以前的日子,她在他身边,就是这样乖顺的跟着,像个影子。
薄唇抿出一个弧度:“这小子挺沉,还是你身子轻。”
无双咬着唇瓣,因这句轻浮之语而垂下脸去。仔细听,似乎他语气里夹杂着一些无奈。
一路无语,一前一后走在长街上。
今日的龚拓话特别少,无双一时猜不出他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