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昕梨
说着从她手里夺过铲子,蹲下身来刨药。
那女子不语,知礼的避开他,康城一面扒药一面问:“你是哪个院当差的?”
见她还是不语,康城只当她羞涩不肯多说,将那才刚刨上来的一坨药,复又扔进坑里。
“姑娘若不说话,我再刨一遍如何?”
那女孩开口:“我是钟毓馆的。”
见她终于说话了,康城高兴的拾起那裹着春叶片子的药材递还给她,她接过药赶着走了。
第二日,他又鬼使神差的去了那里,却没了人,接连几日前往,终于又见那女孩去了那里,身旁还跟着个丫头。
康城用力踹了身边小厮一脚,那小厮一个踉跄,便唉哟着依计装病倒下。
那女子听见声音,忙跑过去看,又急切的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灸,神色淡定的起针,要去扎他小厮的仁中,那小厮不争气的很,本能的从地上弹起来,吓得两个女孩连连后退,惊慌失措的模样惹人怜爱。
跟着的丫头对那女子道:“姑娘,我们快走吧。”
康城拱手想要答谢,姑娘姑娘的喊了两声,二人却已福身走远了。
刘钰想了想府里的女医,大都是妇人模样,老成有经验的嬷嬷,莫非是府里哪个奶奶从外头新买来的,又想,该不会是哪个院里懂些医术的丫头吧,问道:“你确定是个女医,别是哪个院里的丫鬟吧?”
康城道:“她着医官服,又随身带着针灸,我还见过她在你家园子里炮制药材,最要紧的是周身的药材味,哪个丫鬟周身的药味,还不被主子骂死。”
康城见刘钰左思右想的不应她,打趣道:“我说大将军,莫不是你舍不得给吧。”
刘钰道:“你府上要了我府上多少女医和下人,我母亲念着你那身子,哪个没给你的。”
康城又兴高采烈的说:“二哥,你是不知道,我打小见的女医也多,可从未见过那样的,你府里也真是出人才啊,看着柔柔弱弱的,用起针来一点不含糊,那女孩看着叫人心里舒坦,我斗胆就求了二哥,二爷,帮弟弟要了来吧,我保证,保证好好待她。”
刘钰看着康城虔诚赌誓的脸,打断他道:“你先别,你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是谁,我如何给你讨。”
康城笑道:“我未敢唐突了那姑娘,至今也不知芳名,只记得她纤瘦的紧,穿着鹅黄色断锦的医服,穿眉梢有一点红色痣,就在你院子里头当差。”
刘钰闻言,一口酒没喝下去,顿在那里,他抬手将酒杯扔在桌子上,撵走身边的姑娘,一脸不悦道:“她不是什么女医,她是阿元的娘。”
众人听见动静,都去看刘钰,还以为他吃醉了。
康城大惊,不可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
竟觉怅然若失,愣怔了好一会,方才缓过来。
“二哥,得罪了,我看她亲自刨药,一点也没想到会是小嫂子。”
刘钰也缓了过来,对他表弟假笑道:“她这样做派,也难怪你认错,是我没管教好她,叫你看了笑话。”
“可我分明听见旁边的丫头管她叫姑娘。”
刘钰斜他一眼,见这小子不知避嫌的打听他房里的事,气道:“你没听错,还没给她名分。”
康城脱口就问:“这是为何?”
问完才觉不妥,察觉自己有些不知避讳。
“哼,还能为何,这女的惯会骗人,你也知道,她背着我生下阿元,偷偷养到四岁上,要不是爷及时发现,如今我儿子指不定管谁叫爹呢,那爷岂不成了东京城的笑话,城儿,你莫不是被她那皮相骗了,这种女人只配在家里做个烧火丫头,怎么还要爷抬举她做正房奶奶不成。”
康城心里一阵唏嘘,心道,他好容易对个女人动心,不成想竟是个妇人,还被他表兄嫌弃至此,心里落寞,整个人失了精神,他因从小体弱多病,他母亲便着女医日夜看顾他的日常起居,大约是儿时依恋,内心深处对那会起针用药的女医,总有说不出的好感,可日常见的女医大都是三四十岁的仆妇,像若芯这样年轻可人的还是头一回见。
刘钰问他,若芯给谁用了针。
康城恍然回神,道:“给我那小厮,突然不省人事了,还没谢过嫂子。”
宴会方散,已是半夜,宴上的人都留在了勾栏院,刘钰却快马回了家,他此时半醉着浑身不适,白天还满心欢喜的想,晚上就要见她了,此时却烦躁异常。
第33章
钟毓馆里因他回来立时点上了灯, 刘钰一身煞气的从院门口走去屋里,又径自去了卧室,他撩开若芯床上的帐子,借着微弱的灯光竟真见她穿着鹅黄色衣裳躺在那里, 屋里炭火噼里啪啦的轻声烧着, 那被子只盖到了她腰间, 刘钰不由气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若芯被他吓得一个哆嗦,转过身见刘钰突然回来, 一脸怒气的瞪着她, 赶忙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回道:“这件是外头刚送进来的中衣,我摸着料子软才穿的,爷觉着哪里不妥吗”
刘钰气道:“这件以后别穿了, 爷不喜欢”
若芯见他跑马跑的有些气喘,想是赶着回来的,又闻得他周身散着酒味夹着脂粉味, 心内不悦, 拿起帕子堵了堵口鼻
刘钰本就不悦, 见状怒道:“你这是嫌弃爷么”
若芯皱着眉, 起身要给他宽衣:“这是喝了多少酒, 快换衣裳吧”见他不动,不知他又闹的什么
刘钰拉住她就往外扯,道:“走,你陪我去你后院看看, 我倒要看看, 你成天都背着老子干些什么”
若芯挣开他, 气道:“这么晚了, 天儿这么冷,去后院做什么”
刘钰见她穿的单薄,倒没迫她非去不可,松开她的手自顾自的往后院去了,若芯忙的披了衣裳跟上他,待到了后院,刘钰借着月色四下里看去,只见院子里摆了大小高低的平筐,用架子支着,平筐上铺了各色药材,整个院里散着药材味,熏得他想呕,心里愈发不满,冷着脸道:“你倒勤勉”
若芯不明所以,大晚上的被这阎王爷折腾起来,她本就害冷,北方的冬天更甚,打着哆嗦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发恼道:“勤勉不好么,每日里什么都不干倒合你的心意”
刘钰瞪了她一眼:“我倒忘了,你以前想必总做这些事吧,如今不叫你做,你反而不惯”
又上前拉起她的手问道:“爷竟不知,你这手还会针灸”
若芯实不知他怎么了,抽出手道:“这些都是从小学大的,二爷问这些做什么,外边冻死了,快去屋里吧,一会儿丫头们都被惊动起来了,大晚上的非要折腾的大家都不能睡么”
刘钰想了想,又问:“爷上回问过你,你一女子会不会给男人看病,怎么看的,你还没答我”
若芯脑子一个激灵,忙的抬头跟他解释:“二爷是指前儿在园子里晕倒的那个小厮吗?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给他诊病,那人是装病的,我还未用上针呢,他就弹起来了”
刘钰心道,康城那小子还真是用了心,竟让人装病来接近若芯,恼的一把推翻了身旁的一筐药,瞪着若芯怒道:“你倒腾这些东西,若用来讨好家里人,爷睁一眼闭一眼就算了,可你若想让爷把你的这些东西都当柴火烧了,你大可继续与外人瞧病,你要不信,就试试”
若芯看着被推翻在地的药材,呆在当地,刘钰以前虽也不满她侍弄这些,却深知她宝贝那药,从没这般砸过她的东西,顿时血气上涌,她顾不得冷,蹲下去身捡,气的发抖道:“你,你这是做什么,好容易回来了,却喝成这样,骂了我不算,还砸我的东西,你要是嫌我,你就把我撵出去,何苦日日来找我晦气”
刘钰不理她,拂袖回了卧室,将衣裳脱了躺倒在床上,这才想到,她没穿几件衣裳在外边忙,恼的坐起来,大声喊了人
一时间屋里屋外都被他惊了起来
刘钰叫晴儿带了衣服和手炉去看她,他想,他如今真是入了邪魔,外头多少女人对他百依百顺,献好殷勤的,可他竟为了这么个不知趣的女人吃起醋来,正想着,便听见卧室里有了动静,若芯带着哭声的话传进来:“炮了七日,晒了七日,好容易就要做完了,就这样被他推翻了,大半夜的还非得闹一闹,你也瞧见了,他浑身的脂粉味,脖子里的胭脂还在,定是又去那勾栏里鬼混了,之前的事可不都白出了么,我还没说什么,他倒恼起来砸我的药”
刘钰听了,抬手摸了摸脖子,果见一点胭脂红还在,晚间应酬时坐在他身边的牡丹确实对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还惹的众人起哄
“姑娘,小声些,别让二爷听见了,咱明儿再重新做了来,快别哭了”
“那药那样贵,哪里还有钱买了”
“好姑娘,快别哭了,你忘了,我才领了月钱”
“我就是气,他那样的脾气,哄也不是,躲也不是,横竖都不是,扔了我的笔,收了我的经书我都忍了,可做什么砸那些药,那是给阿元用的”
晴儿知道若芯动了气,一时顺不过来,只得连哄带劝的推着她去暖阁睡
刘钰听着若芯嗔怪的话,一时竟又不气了,心头浮上一丝悔意,只听外头若芯的声音越来越远,有些后悔去砸那药,他此时冷静下来想,康城喜欢她想要她,这与她无关,她给那小厮用针,也是撞见了,以她的心性若不去管反而不像她,他分明是吃醋想找人撒气,倒来发难她,难怪她气的要哭,心里缓了缓,闻着床上的药味,心里有些发痒,叫了下人来问,知道她在暖阁睡下了,也没非让她来陪他睡,折腾一天累的紧,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次日天刚刚亮,若芯便醒了,醒盹间听见帐子外头有了动静,该是晴儿来伺候她起床,迷糊着吩咐道:“去小厨房说一声,二爷回来了,叫多备些带荤的早饭来,我有些头疼,可能是昨儿晚上受了凉,做些解寒的红枣姜汤来,你再去提醒下莲心和淳儿,让她们早上去屋里伺候的时候打着些小心,二爷气儿不顺,别惹恼了他挨骂”
还要说什么,猛的睁开眼,见刘钰躺到了她身边,手已伸进她的衣裳里,刘钰昨晚见若芯动了气,也不敢来碰她,待早上醒了哪还忍得住,低喘着哄她:“昨儿是爷的不是,难为你还想着我,你那药,爷再给你买好的,嗯,别生气了”
若芯被刘钰缠上,忽听得外头又有了动静,隔着帐子见晴儿端着铜盆走了进来,一下慌了,强自镇定,调和着音调对外头道:“你先去吧,二爷在这儿呢,一会儿叫,啊,叫你再来”那话说的又隐忍又急又快,说完赶忙捂上嘴,怕再发出什么不雅的声音来
刘钰促狭里使坏,偏要她在她的丫头面前出丑,听见她说话要打发那丫头出去,便使劲闹动静,低声在她耳边嗔道:“叫一声怎么了,倒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晴儿会意,赶紧端着盆出去了
若芯从早上醒了就一心里想着那药,天亮了得赶紧打发人补救补救才是,没想到刘钰突然闯进来缠她,还在晴儿面前如此作弄她,她恼的厉害,哪有半点兴致,刘钰折腾了半日也不见身下的女人有反应,瞪着若芯道:“爷都给你赔不是了,你还想怎样”
若芯愠怒绯红的小脸回瞪着他,同他谈条件:“你以后不许再碰我的药”
刘钰自然答应,这当口,要他的命也给的,急道:“不碰,不碰,什么稀罕东西”
若芯这才不情不愿的抬手搂上他的腰,她自是不敢奢望这位爷从此以后真的不再跟她发脾气,砸她的东西,可得了这话,想来他会收敛些,即便这样,也是好的
二人就在暖阁的床上直折腾了一上午
晴儿坐在暖阁外的杌子上守着门,那暖阁狭小,里头动静听得分明,她低着头红着脸,时不时的看一眼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一见有人靠过来,就赶忙瞪过去,众人见她如此,都识趣的躲开,只淳儿知她一早上没用饭,端了点心来给她吃
“都快中午了,还没出来那,他们不饿么”
晴儿瞅着她笑道:“你若不是生在这里,必会被那卖点心的拐了去”
“姐姐,那屋里新来了一位,我听院里的妈妈们说,她来了,二爷就不会这般折腾姑娘了”说完指了指厢房
晴儿低声道:“姑娘待你不好么,你倒帮着那个说话”
“我哪里帮着她了,姑娘待我那样好,我心疼姑娘的呀”
晴儿一脸无奈:“你到底是怎么被老太太挑上来伺候的”
淳儿却不觉嘲讽,竟认认真真的答:“老太太说我憨,说莲心直,就把我们俩都给了二爷,秋桐和紫嫣是太太挑出来的,紫嫣姐姐嘛,自然是最最拔尖的,不然二爷也不会叫她掌事,秋桐也不差,论看主子眼色谁也比不过她”
晴儿心想,这屋里头,紫嫣秋桐是太太的人,淳儿莲心是老太太的人,还有她一个陪嫁,便促狭里问:“那你说,是老太太屋里的丫头体面还是太太屋里的丫头体面?”
淳儿吃着点心道:“自然是老太太屋里的姐姐更体面些”
才觉得哪里不对,对晴儿笑道:“姐姐这是说我和莲心不如秋桐伶俐,给老太太丢人么”
晴儿知她单纯,向来直来直去的,也笑道:“我同你玩笑呢,你们自然都比我体面”
想到月影,不由摇头道:“那屋里的,既伺候过老太太,又伺候过太太,哎,岂不是更体面了”
好一会儿,屋子里才传出起床的动静,若芯已穿好衣裳走了出来,去洗漱上妆了
刘钰心满意足,直嚷嚷饿,叫人摆了午饭,又念叨着要抱阿元
待午饭摆好,便抱着阿元坐下来,一面自己吃一面喂儿子,若芯进到侧室,坐到他们父子对面用饭,才吃了两口便思忖着要不要给刘钰引荐一下他的新人,又想那月影是康氏院里最拔尖的丫头,这么出挑,刘钰应是认识,许一见了她,便知道康氏的意思,很不用她多此一举,便叫了紫嫣进来问:“月影姑娘用过饭了么?”
“用过了”
若芯紫嫣见刘钰没反应,有些尴尬
若芯只得又道:“叫过来见过二爷吧”
紫嫣领命去了
刘钰这才抬头漫不经心的问:“谁啊?”
若芯不语,拿起筷子来吃,不一会紫嫣领着月影进来了,下首人拜道:“奴婢见过二爷”
若芯见月影特特打扮了一番,那样子愈发动人,竟一时愣怔了
刘钰转头瞧了瞧,见是这般颜色又这样打扮,模糊记得在他母亲院子里见过,心里明了,这是康氏要给他添的房里人,他不以为意,即是长辈给的,收着就是了
待回过头来,却见若芯楞在那里,手里的筷子停在碗边,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下手的丫头瞧,刘钰见她这般神色,得意的想,她必是见着有人这样打扮来勾引他,心里不受用,一时竟觉得添个人也不错,如今院里只她一个,没得把她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