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昕梨
“姑娘你这样好性,别人会以为咱们好欺负,更加得寸进尺。”
“我本来就没心计没手段,也不曾见过这些,之前还以为自己学了许多渐渐适应了这里,没想到还是个门外人。”
这一遭后,她更是灰心丧气,整日整日的泡在隔间不愿出门,穿戴也一日不似一日,她想,是不是只要不出门就能避开门外的是非,她想,原来不管在哪儿,她都只属于这料理药材的隔间,她想,还好有这么一间屋子能容下她。
日子一长,刘钰倒是越发想她,每回来长春馆都要闹出动静,好叫她知道他来了,路过东厢时,总不经意的停一停,好几回恨不得冲进去骂她,自她搬离钟毓馆至今,他一次都没瞧见过她,她必是还在同他置气,故意躲着他,她若想躲,是怎么都不会让他瞧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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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若芯便领着阿元,去了王墨染住的林湘院,那院子被打整的甚是雅致,许是刘钏新婚,院子里挂满了大红灯笼,衬的满院子热闹非常,散着欣欣向荣的味儿。
小丫头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东西廊下乘凉,俱都穿着颜色显眼的新衣裳。
见她来了,忙就迎上去:“若芯姑娘来了,姑娘里边请。”
说话的是王墨染的陪嫁大丫头落秋,落秋侧着身子殷勤引若芯母子往正房去,还未走近,便听见房屋里传出欢快明朗的笑闹声,若芯顿了顿,看向落秋,落秋笑道:“二爷在屋里呢,姑娘请吧。”
屋里爷们在,落秋却未拦她,她想着,王墨染新婚,夫妇二人又情投意合,这日子里该是蜜里调油,分都分不开的光景,倒也不避着人了。
还没走进,墨染便急走了两步,从屋里出来迎她:“姐姐来了。”
又看着阿元:“阿元是不是长高了,是不是瘦了?上回见他还是胖嘟嘟的样子呢。”
墨染是真心喜欢这讨喜的小家伙,爱屋及乌,竟也不讨厌若芯了。
若芯:“是高了些,倒没瘦,二奶奶上回来是冬天,穿的多。”
墨染脸上止不住的笑,伸手就要抱阿元,阿元虽不认生,可还是羞的扭头抱住若芯的腿,正此时,刘钏从暖阁走出来,见阿元躲着不叫墨染抱,几步过去,抱起阿元拍了拍,就塞给了墨染,嘴上哄着:“别跟个小姑娘似的,叫你婶婶抱抱吧。”
所幸阿元没有哭闹,由着墨染抱,墨染欢喜的将阿元抱到炕上揽着,又拿起桌上的点心给孩子吃,捏着孩子圆圆的小脸,不住的哄:“好不好吃,还要不要吃。”
刘钏见小妻子如此,心里发暖,就坐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墨染听了,面上飞红,对着刘钏嗔了嗔,不去理他,好半天她才察觉若芯还站着,忙不好意思的说:“姐姐快坐。”
若芯见这夫妻如此旁若无人的调笑,实在尴尬,有些手足无措,落秋似是见怪不怪,走过去引着她坐到一张竹椅上,给她上茶。
听得墨染的话,刘钏才注意到,是若芯领阿元来的,客气道:“姑娘来了,吃了饭再走,我正想着去找我二哥呢,这些日子里总也见不着他人,问我大哥,都不知他在忙什么,就我成亲那日见了他一面,手头有些事想找他商议,姑娘知道他哪天回家吗?”
若芯更是尴尬,摇头道:“不知道:”
墨染闻言,转身捅了捅刘钏:“二爷有事快去忙吧。”,说完讪讪的看了看若芯脸色,只见她低着头,局促的绞着手里的帕子。
刘钏见墨染捅他,心里诧异,也没问,起身走了。
刘钏一走,屋里丫头便多了起来,凑着同二奶奶和若芯姑娘说话。
正说的热闹,一个穿殷红锦缎袄的丫头从外头进来,道:“奶奶,秦大奶奶要回娘家了。”
墨染诧异问:“是有什么事么?”
那丫头道:“说是她娘家的老太太病了,要赶回去瞧瞧,还说大太太也去。”
墨染更是诧异:“大太太也去?这都哪跟哪,秦家老太太病了,大太太去做什么,你多大了,说个事都说不清的。”
那丫头见二奶奶斥责她,讪讪的住了嘴,也觉得,自个儿说的对不上。
若芯忙道:“你别急,慢慢说,是去金陵吗?”
那丫头道:“不是,是去扬州。”
若芯:“扬州?那是康家,是康家老太太病了?”
那丫头恍然大悟:“是,是,姑娘说的是,是康家老太太病了,大奶奶是去看她外祖母的。”
墨染夹她一眼,转头对若芯抱怨:“姐姐瞧,我身边的丫头,都是这样笨的,口齿更是不济,没一个比得上秦大嫂子的丫头,一水儿的好口才。”
若芯:“二奶奶以前做小姐,身边丫头自然不擅这些,我瞧着奶奶身边的人都跟奶奶似的蕙质兰心,等磨砺个几年,哪有不好的。”
墨染听了,心里受用,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秦大嫂子还真是孝顺,外祖母病了,这样赶着回去。”
第46章
若芯同她解释:“二奶奶不知, 秦大奶奶打小是跟着康家沈老太太长起的。”
墨染惊的张了张嘴,道:“哦,是这样么?我怎么听说,秦家太太并不是沈老太太亲生的女儿, 是康家庶出的。”
若芯:“嗯, 秦家的太太是咱们太太的庶妹。”
“那, 那秦家太太倒是乐意把女儿送去康家养着了?”
落秋心里转了转,道:“这有什么不乐意的, 这是三家得益的好事, 那秦家太太必是因着庶出身份,怕在秦家站不住脚,便赶着将女儿献给娘家来养,沈老太太养起来的外孙女, 给了亲生女儿做儿媳,便又是一层依仗,秦家也能同刘家攀上亲, 三家都得了好, 皆大欢喜。”
若芯看着落秋, 心道:这个丫头有见识, 能一眼看透其中关系, 是个厉害人。
墨染若有所思的点头:“沈家老太太还真不简单啊。”
若芯从林湘院回来,不出意料,就见长春馆里忙碌起来,丫头婆子们一一预备着康氏明天出门的各中打点, 直到晚间, 院里才静下来, 若芯赶紧去正屋给康氏请安。
康氏神情委顿, 斜靠在炕上闭目养神,太阳穴上贴着两贴发散的药膏子,她见若芯进来,才将那药膏贴拿下来,吩咐她:“你来了,我明日出门,你好生看着阿元和锐儿,天气热,别叫这两个小的总去日头里玩,当心中暑,还有件事得嘱咐你,老太太这几日虽说调养的好了,可每日晨昏定省的请安照看还是不能少,穆儿跟我一道去扬州,松玲得替她打理府上事务,还得照看娴姐,不得闲,你就替我每日去老太太那儿打个卯,尽尽我的意就是了。”
若芯答应着退出去,次日又早早起床,送了康氏和周姨娘出门。
她依着康氏吩咐,日日去慈园伺候王老太太用药,说来也巧,那王氏的病自从被齐儒和齐宏毅看过之后,竟大好了,一来二去的齐宏毅便时时来府上给王氏看诊调服。
那日就叫她撞见了,若芯那天照例去了慈园,见老太太用完药,没有要睡的意思,便坐了下来,陪着王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有小丫头来报:“小齐太医来了。”
若芯诧异,瞧着王氏的面色再好不过,怎么招了他来。
王氏道:“快请进来。”
若芯起身要避,王氏却摆摆手:“无碍的,你们不是从小就认识么。”
宏毅进来,王氏问了他父亲安,又扯了两句闲话,便笑说:“劳烦你跑一趟,我身上很好。”
转而指着若芯:“只是想叫你给这丫头诊一诊。”
若芯一惊:“老太太,我没病啊。”
王氏:“我老太太听人说,医者不自治,怕你自负,总认为自个儿没病,可这些日子里总瞧着你精神不济,又瘦了许多,脸上也没光彩,穿衣裳也不鲜亮了,诊一诊总是没错的。”
若芯尴尬的挤出一丝笑,齐宏毅也笑了起来:“老太太说的是,那一会给奶奶诊完,也劳烦奶奶给我也诊一诊。”
王氏脸上笑开了花:“你这猴,怪道旁人夸你,鬼精鬼精的。”
诊完无碍,齐宏毅便也坐下来,陪着王老太太说了会儿子话,见老人家乏了,忙的告辞:“老太太歇着吧,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唤了我来,宏毅义不容辞。”
王氏心里受用,对这有些本事的小太医赞了赞,便叫若芯亲自送他出去。
若芯同齐宏毅一路走着,这回没刘钰在,二人都觉浑身自在,说了些她在府上的日常。
齐宏毅叹了叹:“若芯,你真的都好吗,我竟不觉得。”
若芯:“有阿元在,我便是能过下去的。”
齐宏毅:“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若芯转头瞧他,见他也一脸正色的看着她,心里升起一阵凄凉,忙避开他的目光:“你从小便教我,不要管他人如何,只要一心做自己,我全都记得,从不曾忘了,想当初我怀着阿元那样难,你也从没看轻我,还那样帮我,那些,那些我都记在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宏毅哥哥,我一直想成为像你一样心胸豁达志在四方的人,如今虽不能了,可你放心,我断不会自暴自弃的。”
她这样答非所问,更叫齐宏毅心里发堵,他分明是在问她,刘钰待你如何,你过得好不好,可她不答,答案便不言而喻,他苦笑着:“是了,我教了你,又怎会不了解你的心志,这是给你的书,我每次来都带着,想着万一能再遇上你,好亲手给你。”,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递与她。
那书并不是什么医学典籍,是一本讲风俗人情的话本子,那时,他很是欢喜她突然找他要这样一本书,心道,她总是没日没夜的看那医书,整个人都郁郁寡欢的,很该多看些别的消遣,可没等他找到那书,她已嫁给了别人。
齐宏毅敛了思绪,不再去想:“近日不知怎的,总想给你写信,像先前那样,将我的所见所闻都写给你,若芯,我们一起长大,又经了那么多事,不该断了联系。”
若芯听了,心里一动,她只怕她将来都要待在这府里,若能通过信件得见外边世界,不免心向往之:“你把信给长生,叫晴儿进府的时候带给我,若有机会,我也会给你写信,和以前一样再向你讨教。”
齐宏毅点头,说话间二人已走到二门,若芯停下,对着他盈盈一福:“慢走。”
那样子,一下叫齐弘毅想起,在清河郡时,他从张府的角门离去,她也是这样,穿着素布衣裳,款款的对着他含笑福身,那时他总是窃想,即便再举案齐眉的夫妻也不过如此了。
齐宏毅回过神来,对着若芯拜了拜,转身走了,可他只走了两步,便不自觉回头,见若芯如从前那般,还在那里望着他,他再忍不下,一股气冲到头顶,竟快步折了回来,一脸期待的对若芯说:“若芯,你若被人所迫,在这里不痛快,你说出来,我可以,我可以帮你。”
若芯听了他的话,顿时慌了,下意识的四下里瞧,见无人,只莲心在不远处待着,这才稍稍安心,却随即惊觉,她握着帕子的手狠狠抖着,这些日子的委屈隐忍直往外冒,她强迫自己镇定些,道:“我上回跟你说我很好,并没有骗你。”,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不信了。
齐宏毅瞧着她,心里指望她再说下去,哪怕是骗他的话也好,可没有,尽管她一脸落寞,尽管他为她诊出忧思神怠的症候,尽管她又福了福,道:“天不早了,路不好走,快回去吧。”
齐宏毅方鼓起的勇气,并没有因此褪去,他忙的唤她:“若芯。”
又坚定的说:“你明明不好。”
若芯极力隐忍,可眼里还是起了一层水雾,慢慢的,她眼角滑出一滴泪来,觉出些不堪的她瞬间抬手,一把抹去,脸上带着叫人心疼的愠怒,对他说:“你原可以的,为什么不?”
只这一句,便如大山压顶般将齐宏毅迫的喘不上来气,喉咙里似有千斤万斤卡着,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那个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师长,可只这一句,他再抬不起头来,在她面前低到了尘土里,呵,还教别人做什么,自己都尚未活的明白。
康氏在扬州待了半月,见沈老太太身子好了些,这才被刘钰催着回了东京,刘钰本不想去扬州送他母亲,可康氏好面,非要他去,刘钰见他母亲因外祖母抱恙,身子也跟着不好,便没敢在这小事上忤逆康氏,亲自点兵去了。
康氏自在娘家人面前得了个母慈子孝的好名儿。
刘钰心里清楚,他母亲以前并不在乎这些虚的,怎料他大哥毫无预兆的说没便没了,自那后,他母亲便如变了个人般,极注重这些面子上的事,娘家人面前更甚,许是她心里的结,仿佛只有刘钰人前人后的孝顺,才能抚慰她那颗受创的心,才能不叫人觉着她虽没了儿子,却并不是个可怜的女人。
可生于这样的世道,又有哪个女子不可怜,诚如康氏,这般争强好胜,再受不得这些,也要认命,等夜深人静时,自怜自叹着,为何老天要夺走她的孩子。
晚间,若芯见回来人安顿好了,便去了正屋给康氏请安,又将这些日子里的事一一交代给她,这才回屋去睡。
她迷迷糊糊的才睡着,就被院子里惊天动地的叩门声惊醒,她忙叫醒莲心,掌灯,披了衣裳起身查看,待出了东厢门,就见这大半夜砸门而入的人正是刘钰。
刘钰进了长春馆,没去康氏房里,也没去瞧阿元,见若芯披着衣裳,站在东厢门口一脸诧异的瞧他,就走了过去,又转头对一院子被他惊起的人道:“你们都不必忙,我找她。”
说完把若芯推进了屋里,反手锁了门。
第47章
这还是搬出钟毓馆后若芯头一回见他, 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他一脸凶神恶煞的瞪她,虽看不大清脸,可那骇人的气势直漫了整间屋子, 她心里害怕, 结巴道:“二爷, 你,你怎么来了。”
刘钰怒道:“怎么, 爷不能来吗, 听说你那相好的又来了,你还从慈安一路把他送到了二门上。”
若芯解释:“不是,不是我,是老太太叫我送的。”
“你身边有丫鬟有小厮, 用得着你一个深闺妇人去送一个外男吗。”
“老太太说我与,与他相识,亲自去送, 无碍的。”
那东厢本就狭小, 比不得阿元住的西厢大, 刘钰几步逼近, 将她逼退在角落里, 又一字一句质问她:“你们都说了什么。”
“并没有说什么,只说了,说了一些老太太的病。”
刘钰哪肯罢休:“门上说,你和他说了许久。”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