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酿
“飞春阁关娘,她是十杀手之一,关雎。”
沈乾夕以诚待她,所以她以诚报之。又或者,她只是不希望,他会输。
沈乾夕僵住了。
他的目光在舒泠脸上逡巡许久,才终于蹙眉凝眸,低声问道:“她没有对你做什么事情吧?”
舒泠一怔,继而摇了摇头。
“那就好。”沈乾夕似乎舒了一口气,目色凝重几分,“你知道她的计划?”
舒泠眼睫微垂,依旧摇了摇头。
沈乾夕想了想,又向她求证:“你能肯定,她所效忠,不是飞春阁,而是赤月组织?”
舒泠静了一静,随后点点头。
“除此之外,你还知道更多的事情吗?”沈乾夕又问。
舒泠再次摇头。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没用。
“不要紧,已经足够了。”沈乾夕却仿佛知晓舒泠所想,他目光微闪,片刻后才长呼了一口气,“舒泠,我要去找疏华一趟,你不用等我,先吃饭吧。”
沈乾夕抬脚就要走,舒泠怔了怔,忍不住开口唤住他:“你,相信我?”
沈乾夕已经跨出门槛,闻言回过头,浅笑着问,“难道你是骗我的?”
“不是……”舒泠下意识地摇头,可他不是一向多疑吗?她无凭无据,只有一句话,为何他却毫不怀疑?
沈乾夕走回舒泠身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愈发柔和:“我知道,你没有必要说谎,如果你想害我,每天深夜,我都能死一次。就算,你真的在骗我,那就我受你的骗吧。”
舒泠怔怔地看着沈乾夕,沈乾夕弯了弯嘴角和眼角,仿佛也将瞳孔中的晨光折射进舒泠的眼眸:“不用担心,虽然你担心我,我也很高兴。不过,这件事,我心中已有对策,你不要再同第三人提起此事。”
“……好。”舒泠不知他想到什么对策,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你安心去吃饭。”沈乾夕又笑了笑,稍稍低头,在舒泠发间落下一个轻吻,便转身离去了。
舒泠静静目送沈乾夕的背影消失,却心乱如麻,无暇细想他话中深意。她选择了织凤楼,是不是就意味着,背叛了赤月?
她不想见到沈乾夕受伤,却也不想与义父和葛覃为敌。昨夜她从沈乾夕衣袍内找出的信,信中所写——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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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茶香氤氲,寂静无声。
赵修偃听沈乾夕说完,已经沉默了许久,直到杯中茶水半凉,他才抬起头,沉声问:“你如何肯定,舒泠所言属实?”
“她们同在赤月,舒泠又是顶尖杀手,总不会认错吧?”沈乾夕不以为然地笑笑,“至于关雎是否另有图谋,这倒无妨,我……”
“我不是在问这些。”赵修偃皱眉打断他,“我想知道的是,舒泠为何会选择出卖赤月组织?”
沈乾夕怔了一下,目光微微闪动,继而却弯着嘴角笑道:“不是早就说过,她如今在织凤楼,她已经不是赤月的杀手了。”
“她毕竟为萧麟趾效命多年,你不该盲目轻信她。”赵修偃依旧脸色沉肃。
“好——”沈乾夕从善如流,“那也无妨,到时候,我在舒泠身边,再叫菀青暗中跟着关雎,就算她们有所异动,我们也能及时察觉。”
赵修偃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眉目间略染忧虑:“关雎实力不可小觑,我不觉得菀青能赢。你让她一人跟去,太危险了,还是我叫白华跟着吧。”
“不用,你带来的人不多,还是留在你身边,较为妥当。”沈乾夕摇摇头,宽慰道,“我会发信回织凤楼,让楼中暗卫赶来,和菀青一起行动。我也会叮嘱她只需远远跟着,不要出手,一旦情况有变,就立即逃走——这样,应该不会有危险。”
“也好。”赵修偃这才神色稍霁,叹息道,“虽然此次共有七个门派,可真正信得过的人,却实在不多。所以这件事,你我二人知晓就够了,千万不要声张。”
“我也如此打算。”沈乾夕同意道,“你准备如何应对?”
“就依你说的办法,将计就计。”赵修偃凝眸看向沈乾夕,墨黑瞳孔不知其深,仿佛有流淌的波纹聚在眼底,“稍后议会,我让南青剑派带领各门派,从主路攻上山顶,让飞春阁去负责后山的拦截。那边的事……就拜托你了。”
“好。”沈乾夕点头,目光郑重,“你只管指挥大部队正面进攻,余下之事,就交给我吧。”
“无论如何,千万小心。”赵修偃忧心忡忡地叮嘱。他的心头,始终萦绕着某种难以描述的不安。
第65章
晚夏微凉, 木叶苍翠,空风萧萧飒飒地拂过,发出疏落声响。苍目山层叠密林中, 破碎的晨光从枝叶罅隙间漏下, 映在地上摇曳斑驳。
距山脚百余丈处, 立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正是沈乾夕和舒泠。
沈乾夕身着白衣,手握玉扇,正一眨不眨地望向树林深处。舒泠站在他旁边, 目光安静, 脸上只有一贯的淡漠表情。
山林极静,不闻鸟声, 仿佛它们预感到危险和杀机,已早早归还巢穴, 不敢发出啼鸣。山的另一面, 赵修偃和侯掌门分作两路, 正带领各派弟子攻上苍目山。兵刃相击,鲜血凌乱, 浓郁的血腥仿佛弥漫天穹,染红了沈乾夕的长衫。
“你能——听见对面的声音吗?”沈乾夕忽然开口,似是终于难以忍受这仿佛不祥的寂静。
“不能。”舒泠的语气却毫无波澜。
“哦,那大概, 是我的错觉吧。”沈乾夕垂下目光,又沉默下来。
他确实没有经历如此大规模的战斗——或许,可说是战争。因此,素来沉稳镇静的他, 站在这空无一人, 寂静得仿佛留不住生命的深林中, 仍难以克制心底的紧张和忧虑。
不知赵修偃那边是否无恙,不知菀青和织凤楼暗卫是否平安,不知计划能否顺利……他紧紧攥着玉扇,手心汗水已将扇柄染湿。
“不用担心。”突然,舒泠的声音自身侧响起,令沈乾夕微微一怔,“我在这里。”
她语意清平,仿佛泠泉流入心底,沈乾夕的思绪竟一瞬间清明许多,先前的焦躁和不安,也就此消失无踪。
“好。”他温声道,指节放松,目光重新染上笑意,“幸好有你。”
幸好有她在身边。如果遇上敌人,只要她在,就没什么值得担心,就算她终究不敌十杀手合力一击,他们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他忽然便觉得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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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乾夕和舒泠没有等太久。
半个时辰之后,舒泠的眉心忽然紧了紧,低声开口:“他们来了。”
“谁来了?”沈乾夕目光一凝,“萧麟趾吗?还有谁?”
“有三个人,但不知具体是谁。”舒泠仔细分辨着远处的响动,“他们很快就到,需要隐蔽吗?”
“不用。”沈乾夕不免疑惑,为何只有三人?但他仍摇摇头,又将玉扇在手中握紧几分,“我们就等在这里。”
不出片刻,林间响起清晰可闻的脚步声,很快,三个人影自树林深处出现,他们看见沈乾夕和舒泠,停住了脚步。
是萧麟趾、关雎和卷耳。萧麟趾居中,关雎和卷耳一左一右护在他身侧。
一年过去,舒泠终于再次见到萧麟趾,那一瞬间,她的心底突然涌起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不过短短一年,那些原本熟悉的人和事,都不再是熟悉的样子了。
赤月组织,织凤楼,萧麟趾,沈乾夕,和她自己。
见沈乾夕和舒泠等候在此,关雎心中便已了然。她向前迈出一步,依旧妩媚的眉眼染上几分萧肃:“想不到,你竟真的沦为织凤楼走狗,不只忘恩负义,更是恩将仇报。不想义父多年,竟然养出了一条狼。”
舒泠一阵默然,侧过眼,不去看面前三人。
关雎顿了顿,又向前一步,冷声道:“让开。”
舒泠依旧沉默,不知该如何回应,沈乾夕却摇开扇子,双眼含笑,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舒泠挡在身后:“如果我不让呢?”
关雎眸色冰冷,自袖中抽出一柄浅赤色弯刀:“沈楼主若不肯让,我只好硬闯了。”
“哦——?”沈乾夕眉峰一挑,饶有兴味地拖长了尾音。
关雎自然听得出沈乾夕之意,她看了看舒泠,咬牙道:“即使舒泠在此,但我们毕竟有三人。我和卷耳虽难以取胜,但牵制你们二人片刻,让义父逃走,也并非不可能……”
她忽然顿住。
她忽然听见,沈乾夕身后传来了十余人的脚步声,不消片刻,十二个黑衣暗卫走出,呈扇形站在沈乾夕两侧,将对面三人的去路彻底拦住。
“谁说,我们只有两个人了?”沈乾夕轻摇玉扇,好整以暇,“倒是你们,只有三个人,织凤楼暗卫虽然难以取胜,但牵制你们二人片刻,让我擒住你们主上,也并非不可能吧?”
关雎紧咬下唇,双眉紧锁,心里不免暗自懊悔。十杀手一部分留在山上断后,一部分去追击路上察觉到的暗卫,只剩她和卷耳二人先随义父下山,事后再与其他人会合——早知沈乾夕和舒泠亲自等在此处,就让螽斯和葛覃一起来了。
只有她和卷耳,拖延舒泠和沈乾夕已经勉强,该如何抵挡面前这十二人?
然而,沈乾夕不会等着她想出对策。
他微微侧过头,轻声对舒泠说:“这里交给我就好,不用你出手。”
舒泠几乎下意识地点头。即使她选择站在沈乾夕一方,可当她亲眼见到萧麟趾时,她的心里仍无法控制地充满了犹豫和踟蹰,竟令她的思绪愈发凌乱无章。
一双不够坚定的手,是无法握住刀的。
沈乾夕知道她心绪杂乱,但此刻无暇劝慰,他必须先擒住萧麟趾,以免夜长梦多。于是他只轻轻按了按舒泠的肩膀,随即沉声命令道:“动手。”
十二个暗卫冷刀出鞘,分作两组,一组六人,分别向关雎和卷耳合围攻去。刀风烈烈,关雎来不及细想对策,只得匆忙举刀迎战,卷耳更不敢掉以轻心,为防止萧麟趾受到波及,他稍稍远离几步,抽出腰间薄刀,迎上面前六人。
同一时刻,沈乾夕也动了。
足尖轻点,他已如鸿鸟般展袖飞了出去。卷耳离开萧麟趾身侧,反而使他能够长驱直入,毫无阻碍地袭向萧麟趾。白玉折扇当空劈落,千点万点阳光仿佛在他指尖碎成千瓣,又化作无数细小利刃,尽向萧麟趾全身要害袭去。
萧麟趾也抽出佩刀应战,关雎和卷耳一时无法脱身,他只能先尽力拖延,等到其他人赶来支援。然而,他终究不再年轻,沈乾夕一扇袭来,劲风凌乱,却又无孔可入,他不得不后退两步,想借力化解掉扇风中的内力。
可他却慢了一瞬。
他刚后退一步,便觉耳侧扇风尖啸,他本该立时脚下转向,向斜后方退避,然而这一变换间,沈乾夕步法频动,一转一进,人已掠至萧麟趾身后。
萧麟趾心下大骇,急忙提刀转身,才转了半个身子,一个冰凉的硬物,已横在他颈间。
他不敢再动一步。
“都住手!”控制住萧麟趾,沈乾夕立即高声喝令。赤月十杀手果真名不虚传,不过须臾,他的十二个暗卫,一队尽数负伤,另一队已只剩三人。
关雎和卷耳停住手,愤恨而不甘地看向沈乾夕和被他扣住的萧麟趾。
沈乾夕呼了口气,让那些暗卫退去疗伤,视线自关雎和卷耳脸上掠过,而后才轻轻笑了笑:“你们输了。”
“你放了他,我的性命给你。”关雎脸色阴郁。
“……还有我的。”卷耳看了关雎一眼,接口道。
沈乾夕却依旧笑了笑,玉扇一寸不离萧麟趾脖颈:“萧麟趾,你觉得,你和他们的命,何者更有价值?”
萧麟趾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双眼。他没有回答沈乾夕的问题,而是看向不远处的舒泠:“舒泠,你当真要背叛我吗?”
舒泠一怔,不由自主地向萧麟趾看去。他想说什么?
“你想做什么?”沈乾夕手中却是一紧。
“我被你擒住,还能做什么?”萧麟趾冷笑一声,“舒泠,你若能除去沈乾夕,此前对错,既往不咎,念及多年情分,仍欢迎你回到赤月组织。”
“住口,你再说一句,我就先废了你。”沈乾夕忙威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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