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呦九
他也没有戴斗篷的帽子,直接冒着风雪回了斋舍。盛槊吃惊,大步过来给他取斗篷,“世子爷,您不是有伞么?”
盛长翼:“借人了。”
他坐下喝茶,金蛋好奇凑过来,“这回您查清楚了吗世子爷?折姑娘的长明灯上写着谁的名字啊?”
盛长翼手顿了顿,茶也不喝了,直接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盛槊便立刻一巴掌拍在金蛋的脑袋上,“不该问的就别问,练你的刀去!”
金蛋被打得嗷嗷叫唤,盛槊连忙追过去堵住他的嘴巴,银蛋哼了一声,也偷偷过去给盛槊下绊子。
一片打闹声中,盛长翼却微微出神。
——宴鹤临。
她点他的长明灯做什么?
……
这场雪一直下到晚上,她们又在山上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停了风雪,下山路上的雪被铲完之后,五夫人便招呼人抬着班鸣岐下山回家。
这可耽误不得。
于是一行人便收拾行囊,临行之前,还碰见了亲自来接傅家兄妹的傅夫人。
五夫人根本不让折夕岚露面,自己向前跟傅夫人打了一声招呼,便带着孩子们离去。
傅履眼巴巴的躺在马车里看着南陵侯府的车队离去,唉声叹气。傅夫人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你真是要气死我!如今你瞧见了,她也无意于你,你不要再去纠缠。”
再看女儿,只见她萎靡不振,又是一顿气,“你是不是又被她打了?”
傅师师却没有说话。
她低着头靠着窗户,寒风透不进马车,但是她的心拔凉拔凉。
傅师师算不得聪明,昨日跟折夕岚吵架过后,一路上恐惧又气愤,晚间气得饭都没吃,但等到要睡觉时,她却辗转难眠,耳边现出折夕岚的话。
——你以为你阿姐很快活么?
——你们一家子,附在你阿姐的身上啃骨吸血……
她睁着眼睛到天明,天光大白之后才沉沉睡去。此时摇摇晃晃的马车,让她心里不得安宁,心也摇来摇去。
她一时间觉得阿姐很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时间又断断续续的想起来,她每次看见阿姐的时候,她的眼里都没有在云州的笑了。
阿姐快活吗?
她怔怔的问阿娘,“你们为什么要把阿姐送去选秀呢?她一个人在宫里,多不快活啊。”
傅夫人闻言大怒,“你又从哪里听了什么胡话!闭嘴吧!”
傅师师闭嘴,倒是傅履露出些难过的神色来,“都是那个道士的话。”
他们家之前很穷的,后来他爹接济了一个道士,成了好友。道士给他家算了风水,挪了祖坟,还给他们姐弟三个换了名字。
大姐姐取了无妄二字,他得了一个履,妹妹得了师字。
这三个名字都来自周易六十四卦。
做完这些之后,他家就开始发达了,他爹便很信道士,那道士离逝之前还给大姐算过卦,说她是贵人命,不该在小地方活。
恰逢当年陛下选秀,阿姐便被阿爹阿娘送去了京都,果然开始大富大贵。这些年,阿爹还给道士修了道观,年年拜祭。
他也有些埋怨,“咱们家小富小贵不是很好么?如今这般,我都好久没有见阿姐了。”
傅夫人便一人给了一巴掌,整个人被气得发抖,“孽障,孽障,都不准再出门!”
上辈子不做人事,才生出这两个孽障。
……
南陵侯府一众人回了家,大夫人早出来接了,瞧见班鸣岐的腿哭出声,“怎会如此,好端端的,竟然摔了。”
班鸣岐低着头,对自己起的贼心很惭愧,又见表妹在一边看着,连忙道:“母亲,咱们快些进去吧。”
大夫人便带着人回,跟五夫人道:“灼华,这次多谢你了,我先去看看他,???明日有空再跟你说。”
五夫人点头,“嫂嫂,你快些去吧,不要担忧,大夫说过了,鸣岐没事的。”
大夫人舒口气,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转头对五夫人道:“今日从珍宝阁又采买了一批首饰,明蕊和夕岚的已送去了五房,你记得让两人选。”
说完又急匆匆走,班明蕊好奇,“前阵子不是为了去英国公府寿宴做过头面了么,怎么又采买了。”
五夫人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倒是折夕岚道:“大夫人应当是为了我,怕我没首饰穿戴,又怕单给我一人,我心里多想,索性就再给大家置办一回。”
班明蕊笑起来,“岚岚,那就多亏了你我才能多些首饰。”
折夕岚也松了一口气。大夫人好相处,心善,若是最后她跟班鸣岐的事情能成,往后的日子便也好过一些。
等回到五房,她又被五夫人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
“鸣岐的事情,你也不要着急,这事啊,得先鸣岐先被大嫂嫂看出来,我再去说才好。”
“你瞧着吧,就鸣岐那性子,不过两三天,便会藏不住。”
她说到这里笑一笑,“你知晓他为什么藏不住么?”
折夕岚会意:“他是个正人君子,就连看我一眼都觉得羞愧。”
五夫人点头,“是,所以我打赌他三天内就要露馅了,咱们就当不知晓吧。”
成亲这种事情,女方不好上赶着的。
她道:“你放心,大嫂嫂是个好人,心地良善,一心为了鸣岐好,不会阻止。侯爷为了他的婚事也愁的不行,若是你愿意,他会同意的。”
一片坦途。
但折夕岚依旧没有底,她怕五夫人想太好,最后反而失望,还是道:“姨母,先看看吧,您别太着急。”
两人正在说话,却见面春山进来犹豫的道:“夫人,云王府送来了一匹马,两个大箱子。”
折夕岚和五夫人对视一眼,便知晓是马儿是云王世子说要送的那匹,箱子应当是折松年要他转交的。
折夕岚站起来,好奇道:“便先把马儿牵到后院去,我待会去看。我现在得看看箱子——我爹寄什么,能有两箱子。”
春山让人抬进来,“还挺重的。”
五夫人却听见折松年的名字就不耐烦,“我最是不喜你爹,他能送来些什么东西,跟你阿娘成亲那年,他连个银镯子都送不起。”
折夕岚哭笑不得:“我打开看看。”
结果一打开,便见里面金光闪闪,一溜儿的金头面,宝石头面,簪子钗子样式俱全。
她连忙关上,转头一看,旁边的五夫人和春山已经吓呆了。
好一会儿,五夫人才脸色复杂的道:“岚岚——你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已经开始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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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贪是不可能贪的。折夕岚瞬间明白这两箱子东西是谁送来的了。
此时,她的心里也开始疑虑重重。
春山出去之后,她跟五夫人道:“……之前来京都的路上,世子爷也送了不少日常穿用的,我以为,这是他看在阿爹的面子上才送的,想要阿爹为云王府卖命,便也不敢拒绝。”
她眉头微微蹙起,“我虽然不懂大道理,但也知晓拒绝太过,把自己跟云王府撇得干干净净,反而不好。”
“再者,我有私心。阿爹说来姨母这儿,实在是匆忙,我知道姨母是好人,但前路未明,也是害怕过的,即便我没说过,可也惶恐,如此,若是能得云王府护着,躲在庇佑之下,也是好事。”
但这是其一,是能告诉五夫人的缘由。其二却是不能说的,便是她与他之前的相识。那是一段很特殊的日子,虽然相处不久,但因有了他的指点,她的戾气才慢慢平息。
如此,她觉得也算是知晓他的为人。他人好,耐心,温和,还喜欢送东西。
当年,她收了他的弓,收了他的书,在他的教导下去努力射箭,听他说古今杂谈,知道了一个更广阔的世间。其实细细算来,两人也算是有师徒情谊在的。
所以他的亲近,她也没有觉得太奇怪。可是现在不是以前了。
她已经长大了。
她可以收他骑不回云州的马,可以收他的书,刀,因为这些不是旖旎之物,在云州算不得什么。
可是头面里面的钗子,簪子在云州却是男女之间定情用的。
她紧皱眉头,跟五夫人道:“这不合规矩,我不懂他的意思。”
她倒是没想过盛长翼对她有男女之情。她也算是抛过三条手绢了,即将要抛第四条,经验丰富,很是知道男人动情是什么样子。
盛长翼跟她相处时,她是看不见思春之心的。
再者,他那般聪慧,定然能知晓他们两人没有可能。她不会为妾,他不能娶她为妻。
她便把这层思虑抛掉,再细思就极为恐惧了。
五夫人也在一边想,她知晓折夕岚不是一般的姑娘,干脆直接问道:“云王世子是不是对你……有所爱慕?”
折夕岚便又认真分析了一遍,“应当不是。”
五夫人放心了,“我也觉得不是,看着不像。估摸着还是冲你阿爹,可是冲着你阿爹,送这些东西做什么?看着像是添妆一般。”
这话一出,折夕岚脸越来越白,五夫人连忙问:“岚岚,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折夕岚眉头越皱越深:“我阿爹是六年前投靠云王的,这六年里他一直没有升官,怎么好生生的,如今就升官了?且不是云州,而是青州。”
她心里打鼓,“是不是——是不是云王要他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极为危险,所以才对我如此补偿?”
她情不自禁的阴谋论起来,在屋子里面不安的踱步,“定然是要性命的事情,我阿爹蠢得很——若是云王晓之大义,他肯定会做的。他都要死了,又愧疚于我,云王世子送些东西来,他便不会拒绝了。”
“又或者,又或者,云王问他遗言,他说他想给我一些添妆。”
她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来一段过往。那还是阿姐在的时候,阿娘在家里骂人,阿爹探头探脑的回来,示意她们姐妹不要说话,然后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两朵头花。
那是他在路上看见的时候买的。他小声说,“等你们出嫁的时候,阿爹多攒点银子,给你们买金的,宝石的头面做嫁妆。”
阿娘正好从里屋走出来,本是骂人的嘴看见头花便闭上了,阿爹便又掏出一支桃花簪子给她,讨好的笑。
阿娘白了他一眼,接过簪子欢欢喜喜的戴去了。那日,他们家的晚饭也安静温馨。
阿姐说,要是阿爹一直这般便好了。但阿爹从未做到。
折夕岚恨他,也曾跪在神明面前诅咒他去死,但当他真的可能面临死境的时候,她却也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