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芳华 第124章

作者:乔家小桥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他看出来了,父亲是准备和冯嘉幼做笔交易。

  此言不准确,是通过冯嘉幼和她父亲冯孝安,以及冯孝安背后的势力做交易。

  冯嘉幼也隐隐有了些察觉,当做不知:“家父并没有您以为的那么了不得,至少他不知道驸马爷也曾读过盛景书院,与您有着同窗情谊。”

  “当年乱得很,我们这些寒门子弟的过往微不足道,查不出来十分正常。何况我与傅珉并没有几分同窗情谊,几乎不曾说过话,我入宫之后,也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徐宗献回忆道,“我之所以记得他,是当年山长遭受迫害之时,他与我一样,也不曾写下污蔑山长的言论,我们关在了一处。他原本也会被处置,是公主秘密救下了他,还将他曾就读书院的记录抹去。没多久,他被选为了驸马。虽逃过了一劫,但也从此告别了仕途。”

  冯嘉幼心道原来如此。

  似乎是嫌热,徐宗献换了个坐姿,原本拢在袖筒里的手也抽了出来,搭在了矮几上:“说句犯上之言,在大魏做驸马爷,有时候还不如我们这些做宦官的。”

  这个观点冯嘉幼赞同,傅珉起初不畏强权,不向阉党低头,应也是个心怀抱负之人,那他当驸马真不如做宦官。

  毕竟大魏的宦官,手中握着的都是足以影响国运的实权。

  徐宗献手指点着桌面,目光有些阴沉:“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户部薛尚书从前也是我们书院的学生。但当年山长出事,他是顺从的一方,写下满纸污蔑之言,讨了逆贼欢心。第二年考了个二甲第四,入了翰林院,蛰伏多年,随后一路高升,势力盘根错节。当我大权在握时,已经不能轻易动他了。”

  冯嘉幼反应过来,徐宗献盯着薛尚书还有这茬原因:“督公的意思是,薛尚书和驸马爷有可能相互勾结?”

  徐宗献道:“这我不方便深究。”

  冯嘉幼明白了,他若盯着薛尚书打,打的太狠,给李似修腾位置的举动过于明显。

  徐宗献抬了下手,骆清流会意,躬身从矮几上取了几本折子,送去冯嘉幼面前。

  徐宗献道:“傅珉既能打着同盟会的旗号,养了那么多杀手,我猜他与你父亲之间应是有什么过节。我对傅珉知之甚少,这些拿过去给你父亲,多半是薛尚书的一些罪证,多查一查,指不定能将傅珉给牵出来。”

  冯嘉幼看着面前那些折子,试探着问:“督公让我父亲去斗薛尚书,是不是想让朝野上下认为,一直在背后帮扶李大人的,是我父亲?”

  徐宗献承认:“不错,我想给叙之寻个明面上的靠山,省得那些歹人无所顾忌。”

  冯嘉幼点头,李似修一再遭人猖狂刺杀,正是因为那些人以为他背后无人。

  如今他回京来做帝师,冯孝安也一鸣惊人的立了功回朝,将他二人绑在一起,倒真是挺合适。

  而李似修与他们目标本就一致,若他能早些进内阁改革盐政,也是一桩好事。

  “令尊若是答应,我也有报酬相赠。”徐宗献道,“为表诚意,这报酬我先给你们,是有关衡王的。”

  “衡王?”冯嘉幼蹙起眉头认真看着他。

  徐宗献也不卖关子:“我怀疑现在这个衡王是个冒牌货。”

  几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他。

  连负责盯着衡王的骆清流都不知道这事儿。

  “督……”称呼到了嘴边,李似修犹豫着改了口,“父亲,此话不能乱说,您可确定?”

  听到这声久违的“父亲”,徐宗献目光微动,唇角的笑容也真挚几分:“我怀疑很久了,早些年在宫中,我就曾听说过衡王似乎有一个替身。自从去了济南府,于人前露面的,可能都是这个替身。”

  李似修问:“那真正的衡王在哪儿?”

  “是啊,真正的衡王在哪儿呢?是被傅珉和薛尚书那些人害死了,扶持个假的,再借龙影造势登位?还是与傅珉勾结,潜伏在某个地方,筹谋大事,打算伺机而动?”

  徐宗献的笑容若有深意,“我还真不知道,我也是此番将‘济河龙影’翻出来后,才确定王府里那个王爷是冒牌货。因为他面对突发状况的举措,完全不是我认识的衡王。要知道我入宫时,他才刚出生,我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冯嘉幼立马反应过来,徐宗献的怀疑是对的。

  衡王府内她见到的是替身,衡王也没被杀,偶尔还会回王府去。

  因为她想起来隋瑛之言,衡王去了济南府之后开始清修,但偶尔还会“把持不住”。

  清修的是替身,不能碰王爷的女人。

  而“把持不住”的则是偶尔回府的王爷。

  徐宗献指了下骆清流:“我正打算派十二监彻查,原本是想拿此事来为叙之入内阁铺路,如今也算谢千户一份,如何?”

  这等好事儿冯嘉幼哪里能拒绝,又疑惑:“您为何不知直接与我父亲谈?”

  徐宗献笑起来:“当然是有个聪明的中间人更好谈,不然我与你父亲你来我往,相互试探,都不知要说多久的废话。”

  说这会儿话他都有些受不了,想让人将窗子打开。

  徐宗献看向面颊泛红、陷入深思中的李似修,担心他被捂坏了。

  直想摇头,这小子平素还算沉稳老练,怎么面对感情,竟还是一副少年人心性,斗什么气呢。

  不过连他也开始好奇,儿子这衣摆上到底写的什么,非得捂着不放。

  冯嘉幼是个怕冷的体质,此刻也热的用手扇了几下风。

  身为罪魁祸首的谢揽好端端的,一边听他们说事儿,无论是驸马尚书,还是真假衡王,他的脸上毫无波澜。

  一边拔了靴刀扎了一个梨子,搁在暖炉上烤,烤热了递给冯嘉幼吃。

  冯嘉幼不接,满眼嫌弃,怎么看他怎么丢人。

  但看对面裹得像个粽子,拿帕子不停擦汗的李似修,感觉也没比谢揽优秀到哪里去。

第77章

  就这样轻易原谅他了?.

  谢揽看出了她的嫌弃, 但却会错了意:“你难道是嫌我的靴刀不干净?”

  之前出门在外,他也拿靴刀扎着烤过野味儿给她,她并没有嫌弃,还吃的挺开心。

  冯嘉幼当然知道他的刀很干净, 说是靴刀, 却是绑在小腿上的, 还带着鞘。

  闲着没事儿就得拿出来摸一摸,擦一擦, 比他的脸还要干净。

  “那你为何不吃?”谢揽低声问, “你出门之前不是还对珊瑚说你想吃烤梨?”

  “烤梨是道甜品,不是扎着梨子在炉子上烤。”冯嘉幼低声回。

  而且当着外人的面, 拿刀扎着吃,她目前还做不到如此豪迈。

  他二人窃窃私语, 冯嘉幼感觉到李似修朝这里望了一眼。

  再这样继续捂下去,她怀疑李似修可能会中暑昏倒。

  堂堂帝师, 飘雪籽的天气中暑, 传出去怕是会笑死人。

  而徐宗献瞧着也快坐不住了。

  冯嘉幼以手掌撑了下桌面, 想要站起身。

  谢揽见她打算走, 忙着伸手去按她, 被她冷眼一瞥,又收了回去。

  正事儿谈的差不多了, 此时不敢轻易惹她。

  冯嘉幼起身以后福身行礼:“督公之言, 我这就回去转告家父。但您也知道家父在我年幼时便离开了京城,我与他之间颇为生疏, 他是何想法, 我实在不得而知, 不敢轻易承诺您什么。”

  徐宗献道:“谢夫人只需转告令尊即可。”

  冯嘉幼道:“既然如此, 督公若无其他要事吩咐,我们夫妇便先告退了。”

  徐宗献原本还有几句话,见李似修这般模样,自己也闷热的心烦,顾不得再说,点了点头:“那我静候佳音。”

  李似修收到父亲使的眼色,起身拱手送客:“在下身体不适,就不远送了。”

  冯嘉幼还过礼,示意谢揽赶紧站起来。

  谢揽没辙了,是他小瞧了李似修,没想到一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还挺能忍的。他将靴刀收回去,将桌面上的折子抄起来,起身抱拳:“告辞。”

  房门一打开,涌入内的凉风终于令冯嘉幼舒服了点。

  侍女为她穿好披风,引着他们出了画舫。

  登岸之后,上去马车,冯嘉幼尚未坐下就开始数落他:“好在徐宗献有事相求,不然你这样折腾他儿子,你看他怎么收拾你。”

  “我会怕他?”若不是冯嘉幼在,谢揽都敢当着徐宗献的面直接动手扒,看谁拦得住,“往日也就算了,今天是你生辰,瞧李似修那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肯定是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冯嘉幼板着脸:“他不给你看岂不是更好,亲眼看到自己被骂,你还能更开心不成?”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真看到骂了什么,谢揽并不会生气,手下败将的无能狂怒罢了。

  他越捂着,谢揽越是会去想。几乎将自己能想到的辱骂之言全都回忆了一遍。

  感觉李似修未曾开口,他先自骂一通,憋气得很。

  实在是可恶极了,谢揽恨恨将披风脱了扔去角落。抱着手臂刚要坐下,冯嘉幼踢他一脚:“你坐下了,难道让我去赶马?”

  他愣了愣,才想起来是骆清流带他们来的,骆清流却不曾跟出来,无人帮他们赶车了。

  谢揽弯腰出了车厢。

  刚在驾驶位盘腿坐下,听见骆清流站在游船甲板上喊他们:“等等我!”

  他直接从甲板一跃而下,落在马匹旁:“怎么不等我啊?”

  谢揽冷笑:“我还以为得罪了李似修,你家督公让我们自己走回去呢。”

  “啧,你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督公是很紧张李大人,但也没有你以为的小心眼儿,计较这等无伤大雅之事。”骆清流将谢揽撵回车厢里,自己坐上驾驶位,“是我故意忘记了要送你们回去。”

  冯嘉幼挑了挑眉毛:“那你真是有心了。”

  骆清流笑:“我怕大哥晚上睡不着嘛。”

  冯嘉幼也笑:“那你多虑了,他就没有因为烦心事儿睡不着的时候。”

  谢揽在她身边坐好:“你们在说什么?”

  骆清流咂咂嘴:“你不是想知道李大人衣摆上写了什么,你一离开,他脱了披风,我多留一会儿,不就看到了?”

  “没想到你小子真够意思。”谢揽一双写满怨气的黑眸旋即明亮,车门打开,他探出上半身,手臂搭在骆清流肩膀上,竖起耳朵等着听。

  骆清流嘿嘿一笑,本欲问谢揽讨个好处,想想又打消了念头,直接告诉他:“就两句,‘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嗯?”谢揽搭在他肩上的手臂僵了僵,转头看向冯嘉幼,虽然不知出处,但“琢玉郎”和“点酥娘”,听不上去不太像是辱骂他?

  冯嘉幼也不曾猜到,颇感意外:“这是北宋大家苏轼的词,他有一位好友名唤王巩,被贬去了不毛之地,而王巩有位红颜知己名叫寓娘,一路与他不离不弃。这两句便是形容他二人的……”

  等她讲完,骆清流感慨着叹了口气:“李大人何止没有骂你,他是在羡慕你啊,说你像王巩一样是位如琢如磨的俊俏郎,连老天都特别眷顾你,赠你一位重情重义的美娇娘。”

  “怪不得要藏着。”冯嘉幼想来也是,若是辱骂之言,以李似修的性格,不会敢做不敢当。

  反而是一时流露出的羡慕,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更羞于被当事人看到,“尤其你还咄咄相逼,他更不会给你看。”

  谢揽哪里会知道,毕竟李似修是个辱骂他的惯犯:“那是我太过分了?要不要回去向他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