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芳华 第125章

作者:乔家小桥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骆清流扭头惊恐的看着他:“千万别,会害到我!”

  “瞧你这点出息。”谢揽知道他是真的害怕,刚才在厅中就瞧出来了,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并非演出来的,“你究竟怕他什么?”

  “当然是怕死。”骆清流说,“你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啊?我又没你这种拔尖的武功,谜一样的背景,能横着走。督公若要杀我,天涯海角我都躲不掉。”

  骆清流如今还要担心另一件事,他在济南盯着济河龙影那条线,搞错了疑犯。

  可调查衡王下落一事,督公又交给了他。此事关系到李似修能否顺利进入内阁,是一件大事。

  “交给我的原因,是你们夫妻俩也会参与,而我与你们熟,咱们一起好办事儿。但有个人不会这样想,他会觉得这是一个信号,督公将重心放在了我身上,肯定又要给我使绊子了。”

  谢揽蹙眉:“谁?”

  骆清流摆摆手:“不提也罢,总之被督公器重有利有弊,不往上爬,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是说给冯嘉幼听的,之前她提过同盟会,他如实禀告,督公因此猜出了冯孝安与同盟会有关,他怕冯嘉幼生气。

  冯嘉幼道:“无妨的,我父亲明知道你们十二监盯上了叶适舟,还让他进京,说明没问题。”

  骆清流松了口气:“那就好。”

  谢揽安慰他:“你也不必担心,衡王这案子你跟着我们也就是打个下手,跑跑腿,赶赶车,谁能给你使什么袢子?”

  骆清流无语:“那我真是谢谢你了,外面风大,快关上门吧,小心冻着大嫂。”

  说的也是,谢揽坐直了身子,将车门阖上,隔绝了大半的声音。

  却还是感觉有凉风灌进来,转头看,原来是冯嘉幼将窗子推开了半扇。

  她将侧脸贴着车壁上,正往车窗外望去。细小的雪籽伴月随风地飘进来,落在她卷翘的长睫毛上,立刻融成小水珠。

  这股子透出哀愁感的美,令谢揽不自觉的屏住呼吸,既想多看几眼,又忍不住打断她:“你在想衡王?”

  冯嘉幼仍看着窗外:“嗯。”

  “嗯”才怪,谢揽还不了解她,想正事儿从来不是这样的神情,明摆着就是在触景伤情,不知道想起了哪一桩往事。

  而她的往事里,八成都有那个姓裴的,迟早会想起来。

  谢揽伸手合拢窗户,将雪籽和月光阻挡在外:“我发现你们这些读书多的人,一瞧见风花雪月总有特别多的感触。像我望见茫茫白雪,就只想拔刀砍人,热血溅到雪地里那一刹,美得很。”

  冯嘉幼:“……”

  方才她望着京城这场初雪,思绪确实有些拉远,还没个着落呢,立刻被打回了现实。

  谢揽献宝一般:“你没见过吧?等闲了我带去你北地深处逛一逛,杀一队北戎骑兵给你瞧瞧。不骗你,血花儿在白雪里绽放的场景,比雪压枝头的红梅好看多了。”

  保证她印象深刻,往后再看到下雪,先会想起他。

  “你可真会煞风景。”

  冯嘉幼心中半点儿愁思也没了。

  ……

  画舫上,徐宗献坐在矮几之后,看着李似修衣摆上的字,表情耐人寻味:“你既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承认他二人天生一对,打算放下。可你方才的举动,又让我觉得你依然耿耿于怀。”

  李似修沉默不语,心道再放下也需要时间,又不是落于桌面上的尘埃,说抹去便能抹去。

  徐宗献老早发现,他儿子对待感情的态度有问题。

  此番是在冯嘉幼身上吃了苦头,下回恐怕还会吃苦头。

  “父亲。”李似修不想和讨论自己的私事,且对他不提前告知,害自己无措深感不满,“我来见您,只为道个歉。”

  他拱手躬身,“是孩儿不孝,不愿相信您,误会您多年。”

  徐宗献正欣慰,他又说,“但您也要检讨一下,我当年是一时鬼迷心窍,这几年冷静下来,为何一直执迷不悟。”

  徐宗献蹙起眉。

  李似修抬头凝视他:“您这几年的一些所作所为,其中有许多,我依然不敢苟同。我明白我在您眼中过于妇人之仁,也理解您在其位的难处,只希望您迫不得已时,尽可能采取较为温和的方式。”

  徐宗献被他说多了,也不恼:“我知道你看不惯我的某些手段,这不是选择了和冯孝安他们结盟么?以你对谢千户夫妻俩的了解,他们这一派的行事作风,你总该喜欢了吧?”

  李似修不答:“但我认为冯孝安不会轻易同意,他不太可能看着我们父子俩一个掌印,一个入内阁,等同把持朝政。”

  “冯孝安只需了解你的为人,就不会生出这种顾虑。”徐宗献道,“他若实在不放心,我就让他知道,待你在内阁站稳脚跟,我会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

  李似修凝眸:“您……”

  他想问如何才能让冯孝安相信,一个代天子行事,与首辅分权,久居高位的司礼监掌印,会自愿退下来。

  徐宗献微微笑道:“事实上若不是你有入内阁的心思,我早想退,有能力之后带着你母亲归隐于山水田园,才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思。”

  李似修许久不语,忽地问:“莫说是我,您觉得母亲现在会不会相信您这番话?”

  “公子……!”连姜仄都忍不住提醒他慎言。

  李似修垂首:“孩儿失言。”

  徐宗献唇畔的笑容已然消失,沉默半响:“先回去吧,你今晚在我这里待的有些久了。”

  ……

  回到冯府以后,冯嘉幼交代谢揽去找冯孝安,将那几本折子交给他,并且转述徐宗献的交易。

  这些乱七八糟的朝堂争斗,谢揽担心转述不好:“幼娘,你也知道我只顾着盯李似修,听的云里雾里,二叔更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就让他来问我。”反正冯嘉幼不会主动去找他。

  “行吧。”谢揽拿着折子往书楼方向拐。

  他夹在这父女俩中间挺为难,但也绝对不会去劝着冯嘉幼接受冯孝安。

  冯嘉幼先回去房间,想着冯孝安待会儿或许会过来,也没换衣裳,习惯性的坐去书案后。

  珊瑚端来一个精致的瓷盅,里头盛着梨糖水,以及一碟她爱吃的小点心。

  随后又拿来一张礼单:“小姐,这些全都是今天收到的。”

  冯嘉幼掀开盅盖,汩汩热气上涌,她拿汤匙拨了拨,瞥一眼那礼单:“还真是不少。”

  这些都是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以往会送她礼物的只有扬州江家、隋瑛,沈时行。大理寺那些受她不少好处的官员若是想得起来,也会送一份。

  根本用不着列个礼单出来。

  今年不一样,她那失踪十几年的探花郎父亲回来了,一举震惊朝野,“大理寺卿”已是囊中之物。

  而她也嫁了人,夫君原本只是大理寺内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司直,一跃成为玄影司的千户官,南下立功不说,还有了厉害的岳父作为依仗,前途不可限量。

  京城内但凡家中有女儿的官员贵族,至少有一半都借着女儿的名义送来了礼物。

  不只如此,她回京这几日,十来个许久不联系的“朋友”,纷纷送了帖子来,约她出门喝茶看戏。

  “谁说不是呢。”珊瑚对比一下去年今日的冷冷清清,不免唏嘘,“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离京十几年,这两日才回来的。”

  冯嘉幼舀了勺糖水,搁在唇畔吹了吹:“越看这些人,越能体会阿瑛的好。”

  从未因为她家道中落而疏远她,反而更照顾她,处处替她出头。

  “呦。”冯嘉幼在礼单上看到了程令纾的名字,不禁弯了弯唇角。多年死对头成了妯娌,还见不得光,也是有趣。

  然而再往下看,她的笑容逐渐收起,这“谢阿翁”是谁,竟然送了一柄苗刀?

  “阿翁”有父亲的意思,难道是她公爹谢朝宁?

  不对啊,公爹将传家苗刀都给了谢揽,干嘛还送苗刀?

  她纳闷极了,指着礼单上这行字:“珊瑚,你去将这件礼物拿来给我瞧瞧。”

  珊瑚凑过去看了看:“是。”

  等会儿提了个兵器匣子过来,连匣子材料都是上等的金丝楠木。

  冯嘉幼掀开匣子,将里面的苗刀取出来。剑鞘是全新的,刀柄有轻微磨损的痕迹。

  她起身离了书案,小心抽刀出鞘,跟谢揽待久了,她对刀的认识也有一定的提升。

  此刀不知会不会比谢揽的苗刀更好,但肯定不会差。

  她问:“来送礼之人是什么模样?”

  珊瑚取刀时已经问过管家:“像是个武官,所以即使没有报出府邸,管家也不敢拒收。”

  “小姐……”又一名侍女急匆匆跑来门外,“管家收到信儿,说夫人从庵堂回来了,已经快走到门口。本想去告诉家主,但姑爷进书楼之前,将外面侍候的人都给撵走了,还不许任何人靠近。 ”

  冯嘉幼蹙了蹙眉,将苗刀扔回匣子里,提步往外走。

  珊瑚赶紧取了披风,快步上前帮她披上。

  冯嘉幼来到大门外,透过门楼灯笼逸散出的橘光,瞧见雪籽已是越下越密。

  没多久,一辆外观朴素的马车出现在视线之内。

  等到了冯府门口,脚凳放好,车门打开,冯嘉幼下了台阶,赶在江绘慈下车之前,踩着脚凳上去:“娘。”

  江绘慈刚要起身,被她给堵了回去,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

  冯嘉幼在一侧坐下,脸色难看极了:“我正想问您做什么,怎么会自己回来了?”

  江绘慈面无表情:“冯府我难道不是想回就回,何时还要请示你了?”

  “您知道我的意思。”冯嘉幼道,“冯……父亲这几天有事做,不方便出门,过几天应该会去接您,如今您等不及,自己跑回来……”

  就这样轻易原谅他了?

  如此的上杆子,轻视自己,男人又怎么会看重你?

  这些话冯嘉幼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

  她对母亲虽有怨愤,却一贯是尊重的,母亲虽鲜少陪伴,但自小银钱管够,早上递消息去庵堂,说需要上万两的现银,晚上一箱箱银子就会出现在她院子里,且从来不问原因。

  江绘慈拢了拢披风:“我知道你心里瞧不起我,认为我没有自我,一心都扑在你爹身上,但没办法,他曾经就是我生存于世最大的目标,唯一的目标。”

  冯嘉幼能言善辩,唯独对着她母亲时常不知该说什么。

  江绘慈看向她:“自小,我父母琴瑟和鸣,与兄长都待我如珠似宝,家中又有花不完的金山银海,除了一段好姻缘,一个我原本难以企及的丈夫,你说我还有什么好求的?像你一样改革法制?我没这天分。经商?毫无挑战。自我第一次摸算盘开始,除了与你爹这场原本为期三年的交易,从未赔过一笔买卖。”

  她又要起身。

  冯嘉幼固执地拦:“若是如此,您就更不该主动回来,至少也要等他出来接。”

  江绘慈:“让开,我是回来与他和离的,何必那么多讲究。”

  冯嘉幼愣住了。

  【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