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家小桥
谢临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令尊此时应该还在城南的笙箫楼里。”
“多谢。”冯嘉幼拔腿就走。
谢临溪喊住她:“你最好等着义弟一起。”
“不必你们操心。”她不领情。
“冯嘉幼。”谢临溪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全名。
冯嘉幼停住步子扭头:“你还有何指教?”
谢临溪睫毛微垂,朝她拱手:“我义弟心地善良,重情重义,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可他自十三岁之后便是西北无人敌,除了幼年时五师父遭北戎杀害一事,他至今从未遭过一次真正的挫折,性子难免狂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还望你往后多多担待。”
冯嘉幼不动声色。
谢临溪面朝她深深弯下腰,“同时过刚易折,我一直担心……总之,有劳弟妹多费心了。”
冯嘉幼不去承诺他,离开了地牢。
步入地面以后被阳光晃了眼,她停下来,用手搁在眉骨处挡了挡了眼睛。
冯嘉幼静下来,回想刚才与谢临溪交谈的每一个字。
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每一次审问完犯人之后,出来地牢,都必须在脑海里复盘一次,以免有什么注意不到的细节。
等重新回忆一遍之后,冯嘉幼果然发现了一个颇耐人寻味的细节。
越想越令她毛骨悚然。
不对!
冯嘉幼重新跑下地牢,匆忙之下,以至于额头浮出了薄薄的汗。
她双手抓住栏杆:“谢临溪,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谢临溪:“嗯?”
冯嘉幼问:“你刚才诈我之时,曾说谢揽告诉你,我认为他往后会官居一品?这话真是谢揽说的?”
谢临溪微微怔,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义弟不曾说过,只告诉我你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奇货可居。”
冯嘉幼目色凛然:“那是你随口说的?”
谢临溪闭口不答,且也不去看她。
冯嘉幼明白了,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住自己的冷静,再次离开地牢,准备去找冯孝安算账。
*
冯嘉幼是会骑马的,小时候爷爷请人训练裴砚昭,她在一旁看着,除了刀枪剑戟,其他感兴趣的东西都会跟着学一学。
一时领悟不了,裴砚昭私底下便会不厌其烦的教她,直到教会她为止。
怕冯孝安跑了,出了大理寺冯嘉幼直接策马去往城南。
谢临溪口中的笙箫楼是一家乐坊,一般华灯初上时才开门营业。
冯嘉幼于笙箫楼门前下马,上前敲门。
小厮将门开了条缝,打着哈欠瞧她一眼:“小公子,您请晚上再来。”
冯嘉幼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小厮一拎便是两眼放光,又苦恼的塞还给她:“今儿个真不行,老板娘交代过……”
冯嘉幼压低声音:“这钱只买你摔一跤,喊得大声点。”
说完立刻伸手去推他。
她身体不适,并没有几分力道,小厮却像是被壮汉猛踹了一脚,向后倒地还滚了两圈,痛苦哀嚎:“公子,您可不能闯啊……”
门自然敞开了,冯嘉幼走入装潢精美的大堂,环视一眼周围摆放的各类乐器。
小厮的叫声吵醒了楼里的人,二楼开了几扇窗,不少视线朝她头顶聚拢。
“呦,哪家的小公子,一大早好大的火气?”
冯嘉幼抬头,瞧见二楼立着一位美艳女人,上了点儿年纪,但又瞧不出年纪,应是这楼里的老板娘万婉。
万婉本是出来治她的,她这一抬头,倒将万婉给迷住了似的,直勾勾盯着她。
冯嘉幼面色不善:“万掌柜应该知道我是谁,我来找谁。”
瞧她生的这模样,万婉自然知道,从治人转为被治,尴尬着转身顺着走廊离开。
不一会儿万婉回来:“小公子这边请。”
冯嘉幼上了楼,跟着她去到里侧一间上房外。
万婉正要敲门,却见冯嘉幼抬脚“嘭”的一声踹开。
万婉心都跟着震了震。瞧这气势,知道的这是来见父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抓奸。
冯嘉幼入内,房门被万婉关上。
冯嘉幼朝房间内的冯孝安望过去,和她想象的不同,面前之人已经不是先前的邋遢模样。
他好端端倚着窗,一手拿着本册子,一手捏着骨瓷杯。
眼睛没瞎,腿也没瘸,全是假的。看来都是混在十八寨里的伪装。
之前来到京城还保留着,如今脱掉伪装,这意味着什么?
冯嘉幼捏着拳头上前喊:“冯孝安!”
冯孝安摇了摇头:“你怎么没大没小的。”
冯嘉幼气得发抖:“怎么,你难道觉得我会叫你一声爹?”
冯孝安笑看她:“不管你认不认,喊不喊,我始终都是你爹,这辈子你我谁都改变不了。”
“那你告诉我,除了血缘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冯嘉幼言辞如刀,“你是教过我还是养过我?除了给我带来灾难,你还给过我什么?”
“我是没有陪着你长大,但你自小的锦衣玉食,挥霍无度,不都是我给你的?”冯孝安将手中书册卷起,搁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莫说是你娘给的,你娘从江家带来的十里红妆,全都是我出卖自己挣来的。”
冯嘉幼瞳孔一震,原来同盟会外公也有份参与?
而冯孝安这说辞,她竟真想不到话来反驳。
不愧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问你,同盟会惹出来那么多乱子还不够,竟还跑去当十八寨的二寨主,你就真不怕连累着冯家诛九族吗?”
“且放宽心。”冯孝安见她嘴唇泛白,倒了杯水放去她手边,“我当初前往黑水城是去当细作的,平时不联络,打仗时会倒戈的那种。兵部廖侍郎当年是兵部员外郎,有写过一份文书,如今放在兵部秘库。”
冯嘉幼微微怔,旋即冷笑:“算你还没疯的太厉害。”
“听听你这语气措辞。”冯孝安忍俊不禁,“简直和你爷爷当年训我时一模一样。”
冯嘉幼漠然地看着他在那笑个不停。
可不管怎么说,她揣起来的心总算是回来了点。
冯孝安有旧时文书放在兵部,即使谢揽身份曝光,他们冯家的九族也不会遭受牵连。
冯嘉幼的语气不再似之前那么尖锐:“但你还是希望诏安十八寨?”
冯孝安抛着手里空掉的杯子:“可惜小山什么都肯听我的,唯独诏安一事坚决得很,他对大魏没有归属感和认同感,接受大魏诏安,等同让他向北戎下跪,宁死都不肯。”
冯嘉幼怒道:“你自己都劝不动的人,让我来,你怎么不干脆让我被毒死算了?”
冯孝安道:“你有性命之忧,他恰好来了京城,简直是天作之合,我也只是推波助澜罢了。”
冯嘉幼一手指着自己,一手指向大理寺的方向,几乎能想象到谢揽坐在议事厅里昏昏欲睡的模样:“你觉得我和他像是天作之合?”
他二人除了相貌还算匹配,旁的可有一点相似之处?
“何况哪来的什么天作之合?”
冯嘉幼忽地笑了,笑自己傻得可以,“刚才谢临溪试探我时,说谢揽告诉他,我认为他会官居一品。可我从来没有和谢揽提过“官居一品”这四个字!”
冯孝安微一凝眸,视线密密地看向冯嘉幼,脸上挂着欣赏,似乎在期待她说下去。
冯嘉幼道:“廖贞贞和隋瑛那个案子至今没有了结,是因为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杀死廖贞贞的凶手是她一位情郎,那情郎承认杀人,承认将隋瑛打晕,却不承认将她送去茶楼。
确实,扛着一个人进出重兵把守的兵部侍郎府是有难度的。
而且冯嘉幼先前一直都想不明白,隋瑛家的产业遍地都是,凶手为何要非要将隋瑛送去那么远,一个正好挨着隋思源斗蛐蛐的茶楼。
“是你吧?”冯嘉幼指着他,“你和廖贞贞的爹从前是挚友,你当时或许就在兵部侍郎府,你们发现廖贞贞死了之后,见到隋瑛也在,是你将隋瑛带走了,送去距离隋思源最近的茶楼。故意留下许多线索,被玄影司追踪。”
“然后你回来咱们府上,我那阵子许是因为赤鎏金的余毒,一直嗜睡昏沉沉的,你来我房间,见我睡着,便在我耳边开始讲故事,讲廖贞贞被杀,讲隋瑛在茶楼,讲隋思源会被玄影司杀死。”
冯嘉幼醒来之后发现竟真有其事,去到茶楼,隋思源也很快来了。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甚至我的动作还能比玄影司刚好快一步,因为爹和沈邱指挥使也有交情啊。”
而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冯嘉幼深信不疑自己做了一个预知梦,相信有一个叫做谢揽的男人将会官居一品!
而且她现在才回过味儿,当天去抓捕隋瑛的人是裴砚昭啊。
隋思源怎么可能会因为反抗玄影司,于混战中被误杀?
有裴砚昭在,哪里可能出现混战?
隋思源只是个孩子,在裴砚昭手底下压根过不去三招。
她想不到这一点,和她没能及时发现谢揽是假冒的原因相同,被“天命”两个字所蒙蔽。
“冯孝安你可是真是一个顶了天的好父亲,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步步算计,你可真行,真行!”
冯嘉幼控诉到这里时,几乎快要无法自控。
知道她想改革法治,竟故意编了个美梦给她!
不然谢揽上门求亲,她岂会答应?
即使冯孝安露面告诉她真相,她也不会嫁!
想到这里,冯嘉幼倏然明白了他为何要这样算计。
他认为,她心中对他有太多不满,根本不会听从他的安排,甚至会唱反调。
毕竟他从前就是处处和自己的父亲对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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