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的小周
魏无晏真真假假道。
她不忍对待人真诚的杜公子说谎,只好宽慰自己:蛟龙大人的确是京城里权势滔天,且十分爱记仇的贵人!
对面男子听过她的话后,陷入沉默。
男子面具下好看的双眸半垂着,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使人猜不透他眸中的情愫。
良久,男子沙哑道:“卫小姐放心,朱知州在请帖上提到,入府参加花灯宴的宾客,要尊重当地的习俗,需要佩戴面具出席。故而,卫小姐的容貌不会被他人瞧见。”
魏无晏惊讶地挑挑黛眉,她没想到宣州城在花灯节中还有这种闻所未闻的习俗,不过倒是方便她隐藏身份。
她思忖片刻,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小女当日会与杜公子一起前去赴宴,找到与陈监丞勾结的男子。”
“卫小姐深明大义,在下会谨记于心。”
陶临渊凝视水眸盈盈的女子,唇角笑意深沉。
在杜公子离去前,魏无晏主动向他提及自己想要去临县探亲,不知他可不可以帮自己拿到出城文碟。
她本来准备好了一肚子说辞,打算应对杜公子的盘问,没想到杜公子听了她的请求后,鎏金面具下漂亮的眸子闪了闪,便应下会帮她拿到出城文碟。
三日后,月上枝头,魏无晏准时出门,登上早就守候在院门口的马车。
车厢内,男子玉带玄袍而坐,气质内敛深沉。
男子身姿挺拔,如岿巍玉山,不经意间抬起的昳丽星眸让精美绝伦的鎏金面具都黯然失色。
陶临渊看向挑帘而入的女子,眸色一沉。
皎洁月光下,女子一袭月白色软纱烟罗裙,云鬓如墨,发间缀着珍珠碧玉步摇在月色下轻轻摇晃,映亮了女子的双眸,纱裙上用比蚕丝还细的银丝线绣着繁复的纹路,行走之间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女子好似传说中身披云烟,站在粼粼湖光中的绝色仙子,仅薄粉敷面,便是盛颜仙姿,一对儿泛着潋滟水光的明眸摄人心魂。
魏无晏瞧见杜公子直直盯着自己不说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抹淡淡的红晕从双颊升起。
殊不知她羞涩的反应,却更为女子明艳的姿容平添一抹妖冶。
“是不是穿得太惹人注目了,我还是回去换一身罢。”
她今夜本不想穿这件名贵的软纱烟罗裙,可宝笙从杜公子几日前送来的衣裙中选出来这件,并劝说魏无晏换上。
待她换上了衣裙,宝笙的惊叹声就没停下过。
女子都爱美,更何况魏无晏以前在皇宫里常常穿着宽松的龙袍来遮掩自己,骤然看见铜镜里倒映出如明珠一般皎洁明艳的女子,魏无晏便没舍得换下这件衣裙。
可当她迎上杜公子黑沉沉的眸光,突然想起她今夜可是肩负重任,怎能穿得如此张扬。
魏无晏轻轻咬了咬绛唇,欲要转身下车,手腕却被男子突然握住。
“很好看,不必去换了。”
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好似点下一把火,在二人肌肤相触的地方烧了起来。
魏无晏想要将手从男子火热的掌心抽出,却反被对方握得更紧,拉扯着她坐到他身畔。
她疑惑抬起双眸,螓首微侧,看向近在咫尺的杜公子。
男子眸色平静,淡淡道:“在下只是一个区区五品皇城司指挥使,在宣州城里算不上权势滔天的人物,因此今夜还要委屈卫姑娘,以我未婚表妹的身份出席花灯宴。”
魏无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并看向二人纠缠的十指,小心翼翼询问二人是否要在私下无人的时候就开始扮起如胶似漆的小眷侣?
她瞧见男子面具下好看的薄唇笑了笑,终于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腕。
魏无晏若无其事撩开纱帘,夜晚凉风拂面,退去她双颊滚烫的温度。
大街上车水马龙,每一间铺面的廊檐下都悬挂着一串精美花灯,系上彩绸装饰,十里长街张灯结彩,远远瞧着,好似银河落入凡间,美轮美奂。
街上的行人们穿着新衣,脸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在面具的遮掩下,一对对眷侣手拉着手,有人在湖畔放花灯,有人摘下花灯中藏着的灯谜,好给心爱之人换来充满吉祥之意的彩头。
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沉浸在佳节的欢愉气氛中,纵情享受人生。
没有人意识到,一场为权势相争引发的灾难,正在悄悄笼罩在这片充满祥和的大地,
魏无晏盯着喧嚣热闹的大街,欢天喜地的人群,她的眉眼间染上笼罩上一层浓浓的愁绪。
“卫小姐为何愁眉不展?”
魏无晏放心纱帘,她看向出言的杜公子,忧心忡忡道:
“如果...如果我没有在今夜的宴席中找到和陈监丞勾结的那个男子,又或是...或是我找错了人,那该怎么办?”
那满城欢声笑语的黎明百姓,会不会顷刻间被肆虐的洪水卷走,只留下一片生灵涂炭的人间炼狱...
陶临渊凝视魏无晏细白如瓷的小脸。
女子湿漉漉的黑眸蓄满了愁绪,黛眉微蹙。
美丽又忧愁,真真惹人生怜。
陶临渊伸展长臂,将满面忧愁的女子拥入怀中。
他抬手轻轻拂过少女纤细的玉背,温声道:
“找不到也不要紧,我已经从京城调来人马,足够逐一排查县城里的河堤。”
男子被烈火灼烧过的嗓音沙哑低沉,可温柔起来,又噙着几分磁性,落在耳中,酥麻了身子。
魏无晏倚靠在男子宽阔的肩头,听着他低声宽慰着自己,男子温柔的声音酥麻了她的神志,让她忍不住伸出双手,主动揽上男子遒劲的腰肢,想要从他温暖的怀中吸取一丁点力量。
她实在是太累了,虽然逃出那个让她压抑到不能呼吸的皇宫,逃离了那个让她感到胆颤心惊的男子。
可她仍未有片刻懈怠,时时刻刻保持着紧绷的心神,担心被人发现她的身份,就算出门,也要以帷幔遮面。
有时她都忍不住嘲笑自己,耗费了那么大力气,好不易从一个枷锁中逃离出来,却又给自拴上了一个更沉重的枷锁。
她这艘从未停歇下来的孤舟,急需一片安宁的港湾,容精疲力尽的她停靠下来,小憩片刻。
男子的怀抱,就好似那片风平浪静的港湾,弥漫在鼻尖的雪松香气,让她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沉沦的意念。
“杜公子,朱大人的府邸到了。”
车外小厮的喊话声骤然惊醒了魏无晏,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倚靠在杜公子怀中,手臂还紧紧揽着男子劲痩的腰身——大占便宜。
魏无晏急忙从男子怀中起身,轻声道:
“多谢杜公子,我已准备好了,咱们入朱府罢。”
“好。”
男子回答得干脆利索,声线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
车门被外面的车夫打开,魏无晏让杜公子先下马车。
她在马车里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杜公子早就为她准备好的面具。
面具是一只白底狐狸脸,额间用朱砂绘着精致的火莲图腾,眼尾妩媚上扬,魏无晏将面具戴在脸上,一对儿波光微漾的桃花眸在面具下顾盼生辉。
当她从马车里俯身走出来,顿时吸引住周遭人群的目光。
魏无晏正要顺着长凳走下马车,突然听杜公子淡淡开口。
“晏儿。”
魏无晏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冲她伸出手的杜公子。
男子面具下的漆色双眸好看极了,比天上绚烂的星光还要闪亮。
她突然想起杜公子刚刚在马车上提过,二人的身份乃是有婚约在身的表兄妹,所以在称呼上要亲昵一些,以免惹他人生疑心,看出破绽。
魏无晏在宣州城用的假名叫卫晏儿,故而杜公子唤她一声晏儿,于情于理,倒是说得过去。
她笑了笑,将手放在男子温热的掌心,柔声道:
“多谢杜郎。”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魏无晏总觉得杜公子在听到她这声杜郎后,握着她的手指骤然收拢,力道之大,甚至都让她有些吃痛。
她只好用指尖轻轻扣了扣男子的掌心,面具之下,一对儿泛着水光的眸子委屈地眨了眨。
少女指尖柔嫩,仿若羽毛轻轻划过心尖。
陶临渊收到暗示,倒是略略松开了手指,薄唇漾起意味深长的浅笑。
杜郎,
这个称呼,倒是不错。
待解决完宣州城的隐患,将小皇帝带回皇城,他倒是可以将女子娇软的身子压在龙榻上,听着她哑着嗓子,一声声唤着他——陶郎。
————
朱知州身为一州之长,拥有地方军事管辖权和治理权,直听天令,简而言之,可以说此人就是宣州的土皇帝。
花灯宴设在朱府后苑。
因为今年的花灯宴会有京城来的官员前来赴宴,知州夫人特意花费重金将庭院装饰一番。
当夜色降临后,湖中央飘荡着一簇簇荷花灯,树枝上悬挂的花灯随风摇曳,宾客们行走在庭院中,宛若踱步在漫天繁星之中。
宾客们纷纷赞赏起知州夫人的精巧布置,让他们大饱眼福。
魏无晏与陶临渊执手踏入后苑。
正在庭院中赏景的宾客们瞧见从璀璨星光中走来的一对儿如玉璧人,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狐狸面具下女子明眸水波荡漾,四周灿烂灯火在她面前,都瞬间暗淡下来,当女子眸光淡淡扫来,瞧得人心动神驰,不能自持。
再观女子一旁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兰芝玉树的男子,更叫在场宾客悄声感叹:莫非是知州夫人布置的花灯宴太过精彩,都将天上的神仙眷侣引下凡观赏。
“这二人是谁?怎么瞧着这般眼生?”
“那个戴鎏金面具的男子我知道,是杜家长子,前些时日刚从京城回老宅祭祖,如今在皇城司当差。”
“原来是杜家的大公子,怎么和小时候长得...有些不一样了?”
“女大还十八变呢,更何况杜公子快有五年没回来了。”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魏无晏与陶临渊一起拜见了朱知州。
朱知州名叫朱逢秋,身为花灯晏会的主办人,他没有佩戴面具,此人五官周正,浓眉大眼,即便年过五十,瞧起来不过三十多的模样。
“多年不见,杜公子少年风采更胜从前啊!”
魏无晏见杜衡淡淡颔首,算是与朱知州打过了招呼。
她心中不禁纳闷儿,杜公子撑死就是个从五品的皇城司指挥使,而朱知州虽然是地方官员,却是实打实的从三品。
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怎么从杜公子与朱知州谈话的时候,通身矜贵气息也不知收敛一下,反观朱知州唯唯诺诺的态度,二人的官阶仿若颠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