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晚照
更诡异的是,三爷的寝衣最近坏的也特别勤。
想起前些日子,那个裹着斗篷抱着衣裳,哭哭啼啼被赶出莫妄斋的教坊司妓子。
又想起最近三爷明显阴沉泛寒的脸色,在朝中越发狠辣的行事作风。
作为近随,也同为男人的李滨,顿时有了些微妙的联想。
这种事情,出于男人的颜面,是没法明着劝三爷求医问药的,可若是就这么放任不管,时间拖得久了耽误了病情,可是关乎终身的大事。
正在李滨犹豫着要不要寻个由头请个大夫来给三爷瞧瞧时,在韶音阁伺候的蝶衣过来求见谢尘。
谢尘此时正在书房中与人谈事,李滨守在外面听着蝶衣有些焦急的说着来意。
“你是说,最近白歌姑娘吐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
李滨看着眼前一脸焦虑的蝶衣,跟着担心之余,心中忽然起了个念头。
蝶衣连连点着头,道:“是啊,也不知是怎么了,以前姑娘虽也总是犯恶心,可好歹还能吃点东西,这小半月却是吐得厉害,就是强撑着吃了也都得吐出来,这么下去怎么行啊,还是得请大夫来看看啊!”
李滨安抚了蝶衣两句,让她先回韶音阁伺候着。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告辞离开,李滨才进了书房。
谢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了?”
李滨将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才回道:“刚才蝶衣过来了,说白歌姑娘最近吐得厉害,眼见着不怎么精神。”
谢尘微皱了眉,握着茶盏的手指略微用力的屈了一下,又放开。
他目光落在已经凉透的茶水上,听见自己平静淡漠的声音:“去宫中请太医来瞧瞧吧。”
李滨自去派人请了太医,等太医到了谢府,他才又敲响了书房的门。
“三爷,太医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被推开,谢尘那张清隽出尘的面容冷冷出现在门后。
“到了就领到韶音阁去,与我说什么?”
李滨小心觑他一眼,道:“您不过去瞧瞧吗?”
房门“咣”一声被关上,只留凉凉的两个字飘出来:“不去!”
李滨站在门口叹了口气,这三爷不去,他怎么也不能让太医特意再来莫忘斋请脉啊,那也太明显了,怕是他得被三爷罚上个几十鞭子。
纵然无奈,他也只能是领着已经熟门熟路的郑太医往韶音阁去了。
将郑太医领到韶音阁,正赶上白歌用午饭。
东临阁大厨精心烹饪的菜肴流水一般的送进去,然后几乎是原封不动的送出来,叫人看着直道可惜。
屋里丫鬟正忙做一团,端着水碗,举着帕子,焦急的将白歌团团围住。
白歌正抱着痰盂吐得直不起腰,一边小招心疼的帮她拍着背。
她也不明白自家姑娘怎么忽然间孕吐就这样严重了,吃什么吐什么,不吃也会吐,整个人迅速的瘦了下来,脸色都透着虚弱的病气。
李滨自然是不好进去的,只让丫鬟递了个信儿,郑太医见屋里这情况,便也一起等在外面。
正当两个人溜达到旁边的树荫下躲太阳的时候,李滨余光瞟到院门处走进来的人影,顿时愣了一下。
仲夏正午的阳光打在那人高瘦挺拔的身影上,仿佛化作一道光圈,将来人衬出十二分的出尘俊美来
三爷,这怎么还来了?他不是说不来么?
如此反复无常,阴晴不定,这真是自己跟了多年的,杀伐决断,计不旋踵的三爷?
李滨发现自己最近突然开始弄不懂自家三爷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了。
但此时疑惑自然不能说出口,他只能赶紧上前道:“三爷——”
想接一句“您来了”,却又觉得这不是在提醒三爷刚说的话就被打脸么?
幸好谢尘根本也没心思管他说什么,只看着慢悠悠过来打招呼的郑太医,对李滨问道:“怎么不进去?”
李滨忙解释道:“白歌姑娘好像不太舒服,里面忙乱着呢,便在这儿等一会儿。”
谢尘眉心轻蹙一下,正准备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就见翠衣从屋子里出来。
“给三爷请安,姑娘已经收拾妥当了,可以请太医进去了。”
·
白歌吐了快一刻钟,刚缓过来漱了口,小招从瓷罐子里拿出一个酸梅子蜜饯给她压压嘴里的味道。
含着嘴里的蜜饯溢出来的酸味,白歌刚觉得好了一些,忽然就听见丫鬟们此起彼伏的问安声。
正是谢尘带着太医走了进来。
白歌将嘴里的蜜饯咽下,便抬头看了过去。
可能是吐得实在难受,她的脸色苍白,眼睛里都蕴着一层泪汪汪的水雾,鼻尖泛着红。
谢尘刚一进来就看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下立时一软,正想安慰两句。
却见她与自己对视的瞬间,仿佛突然见了什么极恐怖的事物,脸色瞬间更白了。
“呕——”
只见她迅速又弯下腰,冲着那痰盂就干呕了起来。
厅堂里顿时寂静下来,空气中仿佛都凝聚着尴尬的气息。
李滨和郑太医都以极快的速度低下头去,好似都没有看见这一幕一般。
丫鬟们更是都把头压的低低的,没有人敢去打量谢尘的神色。
安静的室内,只剩下白歌止不住的干呕声。
谢尘的脸色阴寒的仿佛能敲下一层碎冰来,他的下颌几不可见的动了动,似乎是狠狠咬了咬牙。
只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寒着一张俊脸坐到了离白歌较远的位置上。
许是刚刚吐过一次,这次白歌只是吐了点水出来。
小招看她缓过口气,似是止住了吐,连忙递了水过去。
白歌漱了口,用帕子掩住嘴角,眼睛却只低垂着,不再看向谢尘。
她真不是故意当着这么多人面给谢尘难堪的,但是刚刚真的是没忍住。
一见到他,她就想起那天晚上,那种令她厌恶羞耻到灵魂都发麻的感觉。
那天晚上她不停的刷牙漱口,却觉得那味道怎么都去不掉,就连之后再吃饭也总觉得恶心的要命。
谢尘见她不吐了,心里憋着一股气无处可发,只能不耐的指节扣着茶几。
“麻烦郑太医快给看看,这吐得厉害能不能想个法子缓解一下?”
李滨赶紧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肘怼了郑太医一下。
郑太医也反应过来,几步上前从医箱里将脉枕放到桌上。
白歌侧头将手腕放了上去。
谢尘则是眼眸幽邃的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郑太医诊完了脉,瞄了谢尘一眼后,才问道:“这位姑娘最近是不是总待在屋子里,不走动。”
小招帮着答道:“姑娘有了身孕之后就一直胃口不好,也没精神,因此在榻上歇着的时候多。”
郑太医捋着胡子摇头道:“非也,非也,越是胃口不好没精神,才越是得多出去走走,须知人以天地之气生,以四时之法成。既与天地相参,亦与日月相应——”
“咳咳。”
李滨看着谢尘明显越发冷的神色,连忙轻咳提醒郑太医别再掉书袋卖弄,赶紧说重点。
“嗯,这多走动多晒太阳,才能天人合一,最好带她多到室外走走散散心,也免得郁结于心,伤了肝脾之气。”
郑太医正说到这儿,小招忍不住就含着怨气瞟了谢尘一眼。
是她家姑娘不想出去么,就姑娘现在这情况,被谢尘扣在这谢府里,又被挑明了关系,还怎么光明正大的在这谢府里逛游,那得心多大啊。
郑太医总结了治疗方案,又重新写了一个安胎的方子,便赶紧拎着药箱告辞了。
李滨送他到韶音阁院外,便将人留了下来。
“郑太医,你等下帮我们三爷看看脉,他最近好像是心火有点盛。”
郑太医疑惑道:“心火盛?”
李滨左右看了看,对郑太医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接着小声在老头耳边叨咕两句。
郑太医听后,立马抬起头,恍然大悟般道:“那怕不是阴阳不协,外燥内虚之症,这可得尽早调理,时间长了会妨碍子嗣的。”
李滨重重点头,正要赞同郑太医的说法,却见郑太医忽然神色微变,闭上了嘴巴。
他颈后顿时汗毛竖起,回头一看,谢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此时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无比阴郁仿佛山雨欲来,幽深黑眸中渗出一丝戾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李滨看着眼前那张透着杀意寒意的俊脸, 顿时僵在原地。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这回怕是得有一个月下不来床了。
谢尘眸光阴冷的扫了他一眼,却也没有立刻发作, 反而语气平缓对郑太医道:“我最近是有些不舒服,劳您看看。”
郑太医瞥了李滨一眼,只能点头应着,跟着谢尘一路到了莫妄斋。
李滨硬着头皮跟到了门口, 然后被谢尘一个眼风拦在了外面。
谢尘将手放在脉枕上, 淡淡道:“我最近有些心绪不宁, 亦时常梦魇, 不知因何缘故。”
郑太医将两指搭到他的手腕上, 半晌后收回手,才摇头道:“谢大人,您这身体康健的很。”
谢尘修眉微皱,道:“可我最近确实偶有神志失控, 难以自持之兆。”
郑太医落笔与宣纸上,写下几个字,推到谢尘面前。
谢尘垂目看去, 是【喜、怒、忧、思、悲、恐、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