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晚照
郑太医徐徐道:“虽然老朽不知大人因何原由情志不安,但总逃不过这七情, 大人这症状也无需寻医问药, 只需解了心中之结,症状自会消除。”
谢尘神色默然, 没有说话。
李滨看着郑太医离开, 给自己做好了赴死就义的心理建设, 等在门外。
过了许久, 门开了, 谢尘出现在门口,神色晦暗不明。
“晚些自己去徐威那领罚十鞭。”
李滨诧异的抬起头看他一眼,倒不是意外受了惩罚,而是奇怪这惩罚对他今日的行为来说着实轻了些。
“还有,我不想听到府里有任何人议论主子的私事。”
谢尘淡淡的补了一句,他眸光冷厉,声音却轻而柔和。
“让徐威盯着些,如果有人胆敢在府中私下议论,或者将府里的事情说出去,便割了舌头,左右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李滨顿时一凛,正色应道:“是。”
·
一场秋雨一场寒。
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的小雨,一早上推开窗户就能觉出凉意来。
小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转头对白歌道:“姑娘,我看今儿天气不错,也没那么大日头了,我们出去转转吧。”
白歌懒怠的放下手中的话本,往窗外看了一眼。
初秋的天空,仿佛是被雨水洗过一般湛蓝,云朵薄薄的柔柔的挂在天边,高远悠然。
带着凉意的秋风卷着微黄的叶子飘然落下。
确实是个好天气。
小招走到她身边,将她手中的话本子抽了出来。
“太医都说了,您得多出去走走才行。”
白歌靠在美人榻上,她的皮肤晶莹苍白,一双美眸倦怠的半睁着,被抽走了书卷的手腕悬在空中,细弱的有些可怜。
“嗯,我有些累,下午再去吧。”
她的声音有些含糊,带了些娇气。
小招摇头道:“下午太阳太大了,姑娘你得多动,太医说你越是在屋子里带着越是没力气,生产的时候会很危险的。”
白歌“嗯”了一声,懒懒道:“那就等傍晚再去。”
小招无奈的叹气。
等到了太阳快下山,小招再次催促起来,白歌躲不过她的唠叨,只好换了身衣服,带着小招和翠衣两个丫鬟出了韶音阁。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只顾低着头往前走,看都不看白歌等人一眼。
小招有些奇怪的道:“怎么感觉最近这府里的人都怪怪的,我前两天去厨房也是,少了好几个相熟的婶子,都没人和我聊天了。”
翠衣偷偷瞄了白歌一眼,想了想道:“应该是三爷最近整饬了府中规矩吧,免得总有下人闲话。”
小招顿时明白过来,低低“哼”了一声:“装什么好人。”
翠衣见白歌面上神情没见半点变化,也只能心下叹了口气。
她们做奴婢的自是没法对主子的事情置喙什么,可三爷对这位白歌姑娘的心却也都能看在眼里。
若是真不上心,不喜欢,何必要她们日日汇报姑娘的情况,吐了几遍,吃了什么,吃了多少,爱吃哪道菜,喜欢什么蜜饯。
最近一段时间,三爷虽然不怎么出现在韶音阁,可是各种好东西流水一样的进了韶音阁。
各种珍稀的瓜果,蜜饯,见都没见过得衣裳料子,金银首饰。
但凡哪样能稍微博了白歌姑娘半点欢心,那就更是加了倍的送来。
就连她和蝶衣两个,不仅月例银子翻了两倍,就连家里人都得了三爷的赏赐。
翠衣觉得她实在是不理解白歌姑娘是怎么想的。
若她是白歌姑娘,能有人这般宠爱,这会儿定然都欢喜死了,怎么还能给三爷冷脸看呢?
还有那个小招也看起来笨笨的,不帮忙劝着也就罢了,怎么还总在一旁煽风点火的。
白歌自然是不知道翠衣在为她的主子抱不平,在谢府的后园子里随意逛了两圈,她就觉得有些体力不支,又累又乏。
正要往回走,路过一处假山时,就听见有隐隐的哭声传出来。
白歌皱眉问身边的小招:“你听见了吗,还像有哭声?”
小招细细听了听,疑惑道:“好像还是小孩儿的哭声。”
白歌皱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觉得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她拉着小招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有女人的声音传出来:“哭哭哭,烦死了,再哭就把你关起来!”
小孩子的哭声忽然止住。
那女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你在这等着不许动,我一会儿回来接你。”
小孩依旧无声,女人又恶狠狠的威胁道:“你敢乱跑被人发现,今天晚上就把你一个人关在柴房里,关一晚上!”
白歌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把你一个人关在柴房里一晚上!】
女人带着恶意的话语,让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儿时被不小心关在柴房里,夜里黑漆漆的,那种恐怖和绝望感,她一辈子也忘不掉。
她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小招和翠衣对视一眼,跟在她后面。
绕过一片假山后面,角落里蹲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儿,那个说话的女人不见踪影。
白歌看着蹲在地上木木的抹眼泪的孩子,觉得有些眼熟。
翠衣看了一眼,低声对白歌道:“这是明朝少爷。”
白歌恍然,是谢家老夫人为谢家大爷过继的嗣子,谢明朝。
她曾经与谢家人一桌吃饭的时候,见过一次,难怪觉得眼熟。
谢明朝见有人过来,怯怯的抬起头,往后缩了缩身子。
一张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白歌心生些许怜意,弯下身轻声问道:“刚刚那个凶你的人是谁啊?”
谢明朝警惕的看着她,没说话。
白歌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帮帮你。”
谢明朝抿了下小嘴,脸颊边的眼泪也被他抿了进去,但还是没有开口。
白歌耐心的等了一会儿,但有孕后,她的腰总会时不时的疼,这回弯了身子实在撑不住,便要站起身。
谢明朝以为她要离开,咬了咬牙道:“她是我的乳娘吴氏,她是带我出来玩耍的。”
白歌愣了一下,皱眉问道:“你的乳娘为什么这么对你说话,她不怕大夫人惩罚吗?”
谢明朝小脸暗下去,声音低低的道:“没有人知道的,母亲不喜欢和我说话。”
白歌便明白了,谢明朝毕竟是嗣子,年纪小又不受谢大夫人的待见,因此便容易被恶奴所欺。
“那你的乳母去干什么了你知道吗?”
谢明朝捏了捏小拳头,指了一个方向道:“她去找那些人赌钱了,我的月例银子都被她拿去输光了。”
白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男孩别扭的转了转,却没躲开。
“她这样坏,我们去找人告发她,她就不敢欺负你了。”
谢明朝低下头去,轻声说:“没用的,她女儿在祖母身边做事,没人信我的话。”
白歌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才道:“那你三叔能帮你吗?”
“三叔?”
谢明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白歌看着眼前的孩子纯澈的眼眸,只觉心中的千回百转都被暂时化去。
·
莫忘斋。
谢尘手中捏着从金陵传回的信,将上面的内容仔细看完后,顿时有些诧异。
他想了想,将信收好,唤了李滨进来问道:“上次让你派人去淮安找的那个奶娘,找到了吗?”
李滨答道:“找到了,已经坐上船了,估计再有半个月就能到京城。”
谢尘“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又道:“韶音阁这会儿应该摆晚饭了吧?”
李滨不明就里的“啊”了一下,看了看天色答道:“应该吧,都酉时了。”
谢尘点点头,很自然的淡淡道:“东临阁师傅的手艺还是不错,一段时间没吃还有点想,正好一会儿去韶音阁就用晚饭吧。”
李滨听了他这话,实在没忍住瞄了他一眼。
三爷这借口找的,可真是不能再蹩脚了。
再说了,又没人问您,您在这解释给谁听呢?
谢尘也没留意李滨的神情,说完这句话,就起身往韶音阁走。
莫忘斋和韶音阁早就被打通了,从谢尘的书房过去,不过几十步路而已。
进了韶音阁,诱人的食物香气溢散出来。
谢尘迈步进去,却忽觉有些异样。
厅堂里,白歌身边正坐着一个刚比桌子高一头的小男孩儿。
周围此起彼伏的问安声很快暴露了谢尘的出现,白歌和小男孩儿一同看去,小男孩儿顿时眼前一亮,叫道:“三叔!”
谢尘眼眸微眯,这孩子怎么在韶音阁?
一瞬间,他脑子不知过了多少阴谋算计的念头。
直到白歌看向谢尘,她的神色很淡,却又有种谢尘极少见的平静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