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云瑟
陛下却未言语。
很快慕昭就知道了答案,只因探子来报:
“陛下,继后一刻钟前,与兰绝前后脚抵达了感业寺。”
深夜……孤男寡女……慕昭突然明白了,他皇兄今夜亲自出马,竟是捉.奸?!
帝王生性多疑,慕昭深知,遂试探地问道,“皇兄打算如何处置继后?”
他知道皇兄从来不留隐患,今夜注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一声令下,说不定,继后便会跟着香消玉殒……
“对于叛徒,陛下从不留情。”
宋寻欢仰着头,视线紧紧地追随着男人。
金麟卫手中高举着的火把,照亮他白皙的侧脸,依旧是那样俊美无瑕,是连神明都要仰望的威仪,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究竟掩藏着什么样的情绪,无人知晓。
所有人都屏息着,年轻的王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褚妄凤眸微抬,视线向着远处延伸,有一种难以企及的高旷和优雅,他的嘴角,缓缓噙起轻微的弧度。
卿柔枝,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啊。
……
夜风寒凉。
兰绝脸色有些苍白,一言不发地在前面领路。
卿柔枝也不知该同他说点什么,脸色隐隐烫热,又在心中叹息。
也不知他会如何想她,大概会觉得,她毫无廉.耻吧……
“娘娘。已经到了,”兰绝薄唇微抿,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又克制地压了回去。
只温声道:“微臣告退。”
先帝委托他的遗命,护送继后与太子相见。
他突破那层防线迈出了那一步,已是毁坏对君主的承诺。
他再也做不出更加僭越之事。
何况……思及听到的那些暧昧,兰绝的面色便骤然惨白。
他闭了闭眼,后退两步,转身向着来时的小径离开。
白衣翩跹,徒留兰香幽幽。
卿柔枝没有唤住他。
“阿弥陀佛,”那在尽头等候的和尚亦是瞧着那抹素白的背影远去,片刻后低声道,“施主请随我来。”
卿柔枝这才看向身畔之人,只见和尚约莫而立的年纪,身披雪青色袈裟,眉目温润如画,一双桃花眼里仿佛潜藏了世间的无限智慧。
“……大哥?”
卿柔枝脱口而出。
此人眉眼与她那个早逝的大哥,竟是像了足足七成!便是同父同母的二哥也不比这个和尚肖似,简直如同大哥的转世一般!
淮筝却摇头道:“娘娘,她不是卿大公子。”
和尚亦是含笑:“娘娘错认了。贫僧与斐然少将军乃是军中相识的好友。不过,娘娘也不是第一个觉得贫僧与斐然长得相似的。不少人都说贫僧与将军是那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你们……实在是太像了。”
卿柔枝感叹,她知道,他不是她的大哥。
大哥早就死在了西凉,当初那一场苍山之战,若非安家与二皇子密谋了一场针对先帝的刺杀,大哥本该凯旋,又怎会马革裹尸?
大哥是父亲倾尽半生心血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十九岁的少年将军,丰神俊朗,英姿勃发,京中多少闺秀的梦中情郎啊,未曾死于报国大志,却死于权力的争斗之中。
大哥去世后的那段时间,母亲日日以泪洗面,父亲亦是性情大变,动辄暴怒。
直到父亲位至首辅,联合东宫将二皇子一脉一网打尽。
与二皇子同气连枝的淮阳安家满门被灭,大哥亡魂终安。
可是,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吗?
裘雪霁道:“娘娘请随贫僧来。”
他端着一方烛台缓步前行,侧颜看去,与大哥更是惊心的相似,“先帝不该让娘娘来的。若是斐然还活着,定不会让娘娘卷入此事。”
他似乎对先帝……并无多少敬意。
卿柔枝道:“法师是觉得,柔枝难堪大任?”
裘雪霁摇头道:“娘娘不知,在军中时,斐然常常与贫僧提及家中亲人。将军每收复一座城池,便会搜罗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说是要送给家中二妹妹,贫僧心中好奇,问他有几个妹妹,他道是三个,却叫贫僧保密,另两个妹妹他谁也不送,只送给他的二妹妹。后来贫僧才知,斐然兄口中说的二妹妹,便是娘娘。”
这事,卿柔枝知道。
她小时候跟大哥关系最亲,又爱哭,大哥要去参军时她哭着抱着他的大腿不让他去,大哥拿她没有办法,便跟她勾手指,跟她说,会给她带很多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儿。
那些小玩意儿果真被大哥一一地寄了回来。
大哥却再也没有回来。
卿柔枝低声道:“可我只想要他好好活着。”
裘雪霁很久才道:“娘娘节哀。”
大哥离开的时候她还很小。
也许那些悲伤的记忆都离得太远。也许大哥已经逝去太久,她的难过也只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
裘雪霁却多看了淮筝两眼,道:“娘娘的这位婢女,倒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卿柔枝微愣,淮筝?淮筝自幼在深宫长大,怎会与这和尚相熟?
可没等她问出口,裘雪霁已然领着她们走到了一间茅屋之前。
“娘娘,请。”
卿柔枝甫一站定,便有人拉开房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青年腰佩白玉,发束金冠,粗布麻衣也抵挡不住的清雅俊秀。从他口中,吐出一道磁性、温柔的声音:
“母后。”
“太子。”
望着熟悉的面孔,卿柔枝微叹,按理,她该是他的小姨母,太子褚蕴,字悬光,笑起来像极了她的长姐,颊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其实太子不是个爱笑的人,只是在卿柔枝面前他的笑容会多些。
至亲相见,褚蕴眸光融融地瞧着她,忽而大步向前,单膝跪地道:
“儿臣失踪许久,平白让母后忧心。是儿臣不孝。”
“快快请起,”卿柔枝扶他起来,开门见山道,“本宫此次前来,确是奉先帝遗命,将虎符交到你的手中。今夜我不是以皇后的身份,只是以你小姨母的身份同你说一句,好好活下去。这也是长姐的心愿。”
她知道,她没有资格劝说他放弃本该属于他的一切。遂只能言尽于此。
褚蕴借着她的搀扶起身,沉默不语,他身后一幕僚却是怒道:“皇后娘娘莫非是替那反贼来当说客的?”
“放肆。”
被太子扫了一眼,幕僚立刻闭嘴。
褚蕴负手而立,道:“小姨母,今后作何打算?”
她与他同龄,母后唤了这么多年,乍一变成小姨母……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卿柔枝道:“我想留在宫中。”
褚蕴凝眸,道:“难道那些传言……小姨母,您糊涂了。九弟那样的人,他以那般手段登上皇位,怎会对谁心慈手软。孤知道,您当初进宫非您自愿。当年父皇的所作所为,孤亦是难以苟同。可为人子,为人臣,孤无法置喙……既然您是以孤亲人的身份来劝说孤,孤便同样以您外甥的身份,请求您,与孤一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卿柔枝垂眸不语。
幕僚道:“当初九皇子被流放,殿下派人刺杀,是他命大逃过一劫。我们已经在新帝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任他……”
褚蕴厉声:“住口——”
卿柔枝却已捕捉到关键:“你曾派人刺杀他?!”
她不敢相信温润如玉的太子会对自己的弟弟赶尽杀绝,那个时候的褚妄中了怜菩提之毒,双目失明形同废人,根本就无法对他的地位产生半点威胁。
“褚悬光,他是你弟弟!”她忍不住低叱。
“弑父杀兄的反贼!”太子未语,幕僚却先怒道,“殿下是大越储君,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一个宫奴之子,有什么资格与殿下称兄道弟?”
褚蕴面容微肃,道:“当初是孤考虑不周。但,孤并不后悔这么做。母后做不到的事,孤会帮您去做。”
卿家人,尤其是卿父,最重骨肉血亲,他以为她与卿家失去了卿墨鲤,必然对九皇子恨之入骨。
继后是他生母的亲妹妹,对他们几个皇子素来一视同仁,旁人或许看不出,他却细心地觉察出她对九皇子尤其特别。
九皇子饮下毒酒而未死,褚蕴便猜到是继后做了手脚。
他是中宫嫡子,与褚妄生来不同。
他有很多弟弟,九弟,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一眼。
父皇把九弟当成一把刀,刀的使命,就是为东宫铲除障碍,助他登上大位。
没有太子太傅之死,褚蕴登基后,也许会为这个做事得力的弟弟赐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将他远远地打发去封地,年节家宴,兄弟俩也见不到一面。
却不会令他继续手握权柄,掌管与皇权密不可分的诏狱。
也许这就是命运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褚妄,这个父皇厌恶、兄弟不喜,甚至被驱逐出京废为庶人的皇子,一跃成为了大越新帝!
他登基那日,建陵王带着边境告捷的喜讯前去祝贺,臣民山呼万岁之音,偏僻如此处,亦是听得分明。
而他堂堂太子却如同过街老鼠被逼至绝境。
泥人尚有七分血性。
他又岂能甘心?
卿柔枝道:“你道他当初为何会被流放?”
褚蕴道:“冤杀朝廷重臣。”
卿柔枝看着他,道:“若是你中意的女子,被人送至你父皇的卧榻之上。你会杀了那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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