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过的白月光来找我了 第145章

作者:裁云刀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古代言情

没办法,谁教这青天也厚爱她,予她翩然一身仙骨,还要给她一颗无欲则刚的仙心呢?

看来当初在归墟取名字时是取错了,这个“曲不循”该是她的名字才对。

曲不询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唇边竟生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来,“我知道——我是问你怎么上来的。”

沈如晚轻描淡写地说,“还能怎么上来?自然是飞上来的,路上是有人想拦我,难道我就没学过法术吗?”

九道天门关横亘渡厄峰前,被她说得这样云淡风轻,好似镇守杀阵的修士全是蓬山刚入门的小弟子,根本不值一提。

曲不询当然不会信她这轻描淡写的话,渡厄峰的九道天门关他比谁都清楚,心绪凝在那里,反倒语塞了,说不出话来,半晌搪塞出一句轻轻的话,“何必这样险?我也不是出不去。”

他仿佛在责备,可轻得不能再轻,实在叫人听不出半点责怪的意味。

沈如晚却是骤然神容冰冷,冷冷望了他一眼,“难道我就眼看着你一直被关在这里?你是我带回来的,自然要跟着我走。”

她还是那么坏脾气,还带着理所当然的自行其是,可在他眼里却像是连每根头发丝都带着别样的鲜活,心情不佳便不容反驳,“我的人,我当然要带走。”

曲不询遥遥看着她,只觉心口那道陈年旧伤忽而生出酥酥麻麻的异样,按不下也掩不去的笑意就在唇边,压也压不住,只得低头闷声笑了。

“是,是,都听你的。”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们一来一往对答极快,竟好似当作宁听澜不存在一般,又忽而谁都不再说,短暂的对话后同时静默,说不出的默契。

宁听澜的眼神止不住地变化着,在沈如晚的脸上仔细地打量,好似想找出些诡异的端倪,可最终一无所获。

于是他的笑容也淡了,不动声色地望着沈如晚,“我从没想到会这么见到你。我印象中的沈如晚应当是个行正道、走正路的人,而不是视蓬山法度和威严于无物,就这么仗着自己的修为闯进渡厄峰。”

“你以为你在行公义之事?所以行非常之手段?错!大错特错!”宁听澜沉声说,“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强闯渡厄峰,只会让蓬山弟子、让天下人有样学样,学你这般无视规矩、恣意妄为。法度失了威严,只会让狂徒和宵小有机可趁。”

“你以为那些宗门长老和阁主是本性迂腐,所以才按兵不动吗?他自愿进渡厄峰,难道是因为他在归墟把脑子摔坏了吗?”宁听澜指着身后的长孙寒说,“是因为他们还心怀敬畏。他们知道仗着实力恣意妄为只是自取灭亡。”

宁听澜冷冷凝视着沈如晚,这一刻他当真像个谆谆教导徒弟的严师,“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要想维护道义,就要学会摒弃无益的杂念和冲动,而不是意气用事,恣意妄为。”

沈如晚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

她又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宁听澜也这样沉着地站在她面前,有时鼓励,有时开导,有时训斥。

平心而论,宁听澜教过她许多东西,在她后来的日子里也被证明并非无益,也许就像宁听澜自己说过的那样,若没有他,她也不会是如今的沈如晚。

可人生奇妙就奇妙在,所有慷慨馈赠都早有代价。

“蓬山的法度若乱,是因我而乱吗?”她问,语气很平静,“掌教,我也是有样学样。”

蓬山掌教本身就是那个视法度道义于无物的人,又哪来的资格去管束别人呢?

若要说带坏风气,也得从宁听澜这个掌教先数起。

宁听澜被她堵回来,有种微妙的胸口滞涩感,也许是她终究拥有过人的实力,而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所以当她掉转矛头,他便蓦然生出一种自己也不敢相信的退意。

又或许是她实在太平静了,好似惨淡过往并不发生在她的身上,也不会给她留下任何痕迹,像个局外人。

宁听澜太了解她,也太熟悉她了。

“看来我们太久没见,你也没有变成我想象中的那样——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总该成熟些,懂得这世上的不得已。”他神色微妙地说,“可我没想到你一点都没变。”

沈如晚问他,“是变了好,还是不变好?”

宁听澜一时竟答不上来。

“变有变的好,不变有不变的好。”他许久才说,“只是像现在这样,就不太好了。”

不管她是心无旁骛追求道义,还是心生凡念沦于世俗,能为他所用就是好,若像现在这般锋芒指向他,那就不好。

终归还是他掌中一柄青锋,任他评说。

沈如晚静默了片刻。

萧疏的烟气拂过她鬓边,撩动她发梢微微颤动,轻轻地落在她颊旁,映出那清疏秀丽的面容上的沉寂无言。

“是么?我也觉得,从前教我问道问心、无愧于心的掌教很好,像现在这样,很不好,也很不体面。”她过了一会儿,静静地开口,“我来,就是为了让你体面些的。”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好似彼此都心平气和地从容叙旧,其实各自心神收束,周身气机牵引,已是说不清的杀机纵横,只是互相掂量着,谁也没动罢了。

宁听澜微微绷紧心神,反倒笑了起来,“你一路闯过来,还受了伤,真的那么有信心,认为你现在能赢过我吗?”

沈如晚轻轻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答得很坦然,并不为这似乎会泄气的答案而窘迫,“我这一路上回忆了很久,发现我其实从来没有见你出手过。”

蓬山掌教当然是实力与手段兼具的,宁听澜当初刚成为掌教时一定有过很多次出手,所以多年过去,曾经见过他实力的同辈也成了长老、阁主,只会越发忌惮他。

可沈如晚和他的年纪相差太远了,久到在她青春正好时,宁听澜早已不需亲自出手,自有旁人为他代劳。

再后来,她也成了代劳的那个人。

“那你一定不太清楚,我从前也和你现在差不多,在我还没成为蓬山掌教的时候,神州有数不清的修士可以对我的手下败将如数家珍。”宁听澜语气和缓地说。

可沈如晚的回答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我知道。”她说,“我可以想象,也许那时你比我更有名,是神州一流的风云人物,连卢玄晟那样的修士也对你心服口服。”

宁听澜始料未及,他没有立刻说话,像是在心里掂量既然她知道他曾经的实力,为何这么平静,她现在又到底有多少底气。

可无论他怎么观察她,都只能从沈如晚清冷幽邃的脸上望见平静。

曾经有那么多次,他能轻而易举地从这张秀丽年轻的脸上看穿她的心绪,像是清澈湍急的溪水,可溪水日复一日汇入江海,终于有这么一天,他再也看不明白。

“那么,看来你现在又有了新的倚仗。”宁听澜缓缓地说,“你的时运一向很不错。”

沈如晚失笑,“我没什么倚仗,也没你想的那些运气。”

可,“算了,你要这么想,那也就随你吧。”

峰顶又归于一片死寂,谁也不再说话。

宁听澜终于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他身上的衣袍微微鼓动着,无风而动,这是灵气运转到极致的征兆,随时都会出手。

沈如晚慢慢抬起手,翠玉一般的琼枝盘在她的腕间,慢慢从她袖口滑出。

渡厄峰外,已有数不清的弟子聚在一起,遥遥地张望着峰巅,声浪叠起,尽是纷乱喧嚣的议论和吵嚷。

还有许多大胆的弟子凑到渡厄峰外围,仗着此刻人多,想要混到渡厄峰内去,一时拦不下来,一直挤到了第一道天门关外,被森寒的杀阵尽数挡住。镇守第一道天门关的丹成修士严守杀阵,并不退让,以防浑水摸鱼之人。

“沈姐姐先前破阵受了伤,不知现在究竟如何了。”楚瑶光拉着陈献没去凑这个热闹,只是停留在外围,忧心忡忡地仰望着峰巅,“明明已经闯过了第九道天门关,怎么还没出来呢?莫非里面另有什么危险机关、厉害人物?”

陈献倒是很放心,反过来安慰她,“沈前辈很厉害的,而且我师父也在呢,他们两个联手,哪有什么能难得倒他们的?”

楚瑶光真不知道他的信心究竟从哪来,两位前辈确实很厉害,可她和陈献都没结丹,谁也不知道结丹后的境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只知道厉害,可又不知道到底有多厉害。

怎么偏偏陈献就能这么信心满满呢?

可陈献还偏就是这么有信心,“你放松一点,就想想等事情结束之后,一定会有很多人传唱沈前辈和我师父的事,到时候我们也能在传闻里有个名字,到时候我们回家也成了名人,那得多风光?”

楚瑶光简直被他天马行空的思维折服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陈献居然已经能想到那么远了。

可她腹诽着,紧紧皱着的眉头却不自觉松开了,顺着陈献的话略微想了那么一想——倘若她也在传闻里有了名字,再去尧皇城见阿同的时候,必定扬眉吐气,好好镇住这小丫头,摆摆姐姐的派头。

想到这里,楚瑶光的唇角也微微翘了起来,轻轻哼了一声,抬头望向渡厄峰顶,忽然瞪大了眼睛——

原本隐没在夜色与云雾中的渡厄峰顶,忽然爆发出璀璨到极致的青光。

“怎么又动起手了?”她喃喃,“谁在上面?”

沈如晚掌心的青光暴涨,将峰顶淹没。

她也掩身在这无边绚烂的青光里,数不清的藤蔓铺天盖地地生长蔓延,可又以更快的速度凋朽消逝,散落无痕。

宁听澜没有夸大炫耀,他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也曾是神州最顶尖的强者,甚至也许比她名声更大、实力更强。

丹成修士之间也有天差地别,面对宁听澜和面对白飞昙时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沈如晚所见过的修士里,从没有谁像宁听澜这样强。

她已看不分明眼前的光影,哪些是属于她的灵光,哪些又是属于宁听澜的剑光,尽管那纵横的剑气熟悉到仿佛刻在她的骨血中,曾经也属于她。

碎婴剑。

宁听澜的面容隐没在刀光剑影里,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即使隔着光影隐约地望着,也呈现出一种全无犹疑的冷酷。

毫无疑问,他既已出剑,就是为了敌人倒下,无论这个敌人究竟是谁,又是否曾全心全意信任追随过他。

在前往蓬山的路上,沈如晚想过很多次,如果宁听澜用碎婴剑指向她,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那时她坐在宝车中,模拟过很多次究竟该如何应对,她的剑法并不是纯粹自学,当然也有宁听澜言传身教,宁听澜了解她,她也了解宁听澜。

可当她站在宁听澜的面前,在碎婴剑熟悉又陌生的剑影中飘摇若絮,她心里想的却不是那些苦苦思索的应对,而是一种没什么意义的、纯粹的情绪。

失意、惆怅、苦涩……什么词都好,可都无法准确形容出这种感觉。

她替碎婴剑抱屈。

藤蔓在剑光下无尽地生长,分明摇摇欲坠、已到极限,可一个分神,又顽强地生出了新枝,诛之不尽。

原本整洁气派的峰巅已是不成样子,丹成修士出手甚至能让寻常小山倾倒不存,纵横的剑气与灵光在峰巅留下深深的痕迹,若非蓬山的峰峦都有阵法加固保护,只怕连这峰顶也早被削了去。

曲不询手里握着那把不循剑化成的匕首,最后一下用力敲在束缚他的玄铁锁上,玄铁锁不堪重负地断开,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玄铁锁能锁住修士的灵力,即使是丹成修士也没法幸免,只能在玄铁锁下如同凡人。

可旁人却不知道,不循剑和他性命相连,哪怕曲不询半点灵力也用不出来,他也仍然能召出不循剑,玄铁锁对他来说便是个笑话。

曲不询看也没看一眼地上的玄铁锁,匕首化为重剑,他提剑径直走出静室。

刀光剑影映在他的眉眼间,衬出他沉凝的神容。

青光被剑影压制得有些黯淡,藤蔓生了又灭,只圈在沈如晚的身侧,似乎摇摇欲坠,可又顽强不息,永不消逝。

宁听澜心底早已泛起难平的躁意。

他教了沈如晚剑法,对她再了解不过,可沈如晚却不知道他出手时究竟是什么样的;他手中有碎婴剑,而沈如晚什么都没有;他状态完好,她一路闯过来却受了伤。他满以为拿下她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没想到沈如晚竟然能支撑那么久。

余光瞥见曲不询站在那里,他心里猛然一沉。

“你我之间的事,就不必再多一个人来插手了吧?”宁听澜短暂地笑了一声,对沈如晚说,“除非你就这么心甘情愿承认你自己没法维护你想要的道义,永远只能仰仗他人。”

曲不询挑眉,一哂。

不过是宁听澜怕他和沈如晚联手,故意说出的挑衅之言,他负手站在那里,只是神色莫测地盯着宁听澜,气机锁定,不置可否。

摇摇晃晃的青光里,沈如晚一言不发。

纵横锋锐的剑气擦过她鬓边、衣角,留下深深血痕,染红了衣襟与袖口,可血映在她颊边,却只衬出她晦涩冰冷的眼眸。

宁听澜被曲不询不远不近地盯着,却又不知曲不询究竟何时会出手,不得不分神防备,压力陡增。他剑光更沉,压得青光摇摇欲坠,他不觉多言了起来,“其实以我们的渊源,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当初你师尊还在世时,我曾和他玩笑说,早知就该让你拜在我门下,跟我学剑法,而不是拜在他元让卿的门下,也省得你这般用剑的天赋白白浪费,成了个法修。”宁听澜声音因杀机而显得有些紧绷,可又强作若无其事,“不知你究竟明白不明白,我说我欣赏你、看着你就像在看年轻时的我,句句都是真心话。”

“可你走了,扔下蓬山就走,辜负了我的期许——我原本曾打算让你成为第九阁的副阁主的。”宁听澜好似十分遗憾,慢慢地说,“可你看你,大好的局面,为什么偏偏被你走到了如今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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