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青悦
因为这些子弟都是读书人,一身傲气,放不下手段,祖奶奶成了家里的恶人,碰的头破血流,才把这些人安置好。她进徐家三十多年,每日天不亮就起,从来没有歇着的时候,最困难的时候带着姐妹沿着街卖豆腐,从没有见过她的一滴眼泪。
徐平秋和爹娘不亲,和大哥也不亲,因为他是刚出生被过继给祖奶奶那支的,后来又被养父母扔回来。
他在徐家,也只有祖奶奶喜欢他,一众子孙中,祖奶奶只会叫他过来吃糖,说他才是和她最亲的。
祖奶奶是在她大寿那天离开的,她这一生过的太苦太累了,却说下辈子还要来徐家,看看这些子孙都争气不,如今她已经离开17年了。如果她真的来了的话,正好是沈春娴的年纪,也正好,都是六月初一的生辰。
他已经记不清楚祖奶奶的面孔了,从他有了记忆的时候,祖奶奶就已经不是年轻的面貌了,徐平秋回想沈春娴,觉得似乎像她。
不过徐平秋却记得他哭着在祖奶奶的病榻旁,叮嘱她,下辈子再来,千万不要过的那么苦,徐家也该让她享享福了。
想到这里,徐平秋在离开徐家的路上,不禁跪倒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抽自己巴掌。这些年他居然没良心的觉得女子没用,看不起自己的大嫂,嫌弃侄媳,苛责她们。如果不是那些婶婶用羊乳喂养他,他早就死了吧。祖奶奶知道了的话,一定会拿她的竹子拐杖把他打的满地打滚。
他哭够了,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离开了徐家。
此时,许氏把自己装针线活的箩筐压好,叫来了沈春娴身边的半雁,告诉她:“你和春娴说,往后她叔父在的时候,就让她谎称生辰是六月初一。你们身边的人也要记住,别说漏嘴了。”
半雁不明所以,老夫人怎么把夫人的生辰都给改了?她一头雾水的离开了院子。
第30章 琴瑟.第六天
徐平秋再次登门。已经是一天以后, 带上了小儿子铁娃,这天艳阳高照,他记得上次等了一上午的事, 就挑着下午来的,没想到又撞上沈春娴午睡。
父子俩静静的在外面等着, 视线往外看是几盆修剪得体的盆景,都正开着花, 姹紫嫣红的,麻雀落到盆景边缘叽叽喳喳,一派生机。
铁娃坐在椅子上,胖腿时不时的荡一下, 稚气的问:“爹, 阿嫂怎么还在睡觉啊?”
徐平秋:“祖奶奶多睡一会怎么了,祖奶奶上辈子苦, 这辈子就是来享福的。”
铁娃认识的亲戚称呼只限于三代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叫沈春娴祖奶奶,铁娃坐不住了, 扭动起来:“爹,还要等多久啊?”
徐平秋一派云淡风轻,“今日来就是为了让祖奶奶见见你, 等多久我们也等着。”
两人对沈春娴的称呼乱七八糟, 胡乱交流了一会后, 才等到沈春娴过来。这次是让沈春娴来看铁娃的, 不然徐平秋这个长辈,单独见侄媳妇也显得奇奇怪怪。
刚看见沈春娴, 徐平秋就将一个金镯子塞给铁娃, 铁娃跑过来, 对着沈春娴说:“阿嫂,这个还给你。”
金镯子看起来是个老物件了,雕刻的龙凤看起来很喜庆,沈春娴怕被他摔了,先接过来但没收下,放在手心里打量。
沈春娴又看看眼前的胖娃娃,这个是徐晏温的堂弟,成婚那天见过。因为年纪小,大家都称呼他的小名,当然他也是有个正经大名的。沈春娴对小孩子的感觉一般般,柔声说:“铁娃,这不是我的。”
铁娃:“爹说这就是你的东西。”
他一说,沈春娴才发现叔父正远远的站着,姿态很别扭,和昨天端着的长辈架子完全不一样,沈春娴看的十分诡异。
徐平秋还是没法当着沈春娴的面叫她祖奶奶,虽然他已经去询问了给徐晏温和沈春娴和八卦的先生,沈春娴真如同许氏说的一样,是六月初一生的。徐平秋看着她的时候,没法和祖奶奶重叠在一起,不看着本人的时候,又觉得哪里哪里都像了。
徐平秋编了一个理由,“侄媳,金镯子是家里传下来的,应该分给你的。”
沈春娴想原来是这样,难怪镯子像是有些年头了,应当是徐晏温的祖母之类的亲戚戴过的,她还没拿过这样的东西,高兴的收下了。
沈春娴浅笑起来,“谢谢叔父。”
将金镯子收下来,沈春娴打起精神来和铁娃说话,沈春娴对铁娃并没有兴趣,这个年纪还留着鼻涕的小孩真没什么惹人喜欢的。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昨天就是说了一句客气话,叔父居然真把铁娃带来了。
沈春娴没什么话说了,就换个办法堵住他的嘴,让厨房弄了点心上来,铁娃抓起来兴高采烈的要吃。远处的徐平秋看他恶鬼投胎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上来抓着他的手拍掉了点心。
铁娃哇哇大叫:“阿嫂给我的!阿嫂给我的!”
徐平秋打掉也不是,不打掉也不是,嫌弃儿子太丢人了。
“侄媳,既然镯子你收下了,我就先走了,往后我们一大家子人再寻个日子好好聚一聚。”
徐平秋拖着铁娃离开了院子。沈春娴默默的抖抖自己衣裙上沾上的点心渣子,这时候半雁过来把点心端走,回来和沈春娴说:“夫人,真是奇怪,老夫人不让我们说您的生辰就罢了,今早二爷还去上回那个算命的那边,打听您的生辰有没有错呢。”
沈春娴一惊,拔高了声音:“叔父打听我的生辰?”
这也太不避嫌了吧?他是想要干嘛?
半雁絮絮叨叨:“还好老夫人早就和算命的说好了,没让他知道您真的生辰八字。”
“那就好。”沈春娴松了一口气,绞尽脑汁的思考徐平秋这些行为,她的生辰八字也是女儿家的隐私,是不能让徐平秋知道的。
沈春娴将金镯子戴到手腕上,有点偏大了,想了想还是收起来放着。
半雁:“这个镯子真不错,就是您没那么多手戴。”
……
徐平秋那句话是骗沈春娴的,他离开的时候看见自己影子扭曲的投在墙上,显得畸形弱小。就好像倒退回了许多年前,瘦小阴暗的自己。
金镯子原本是祖奶奶的,有一对,祖奶奶戴了半辈子,价值不菲,她很珍爱这个,贫苦的时候也舍不得当掉。
有一天祖奶奶睡着了,徐平秋见它们触手可及,自己又真的缺钱买书本,他小小年纪就好面子,不愿意说自己的窘迫,动了心思,反正又不会有人发现,就轻轻的摘掉了其中一个金镯子。
他把金镯子藏好,一整天都在慌乱的想要到哪里去卖掉,后来祖奶奶醒了,到处找,家里都被她翻遍了,小辈全都被她叫到面前严厉的询问。有人说看见徐平秋来过,徐平秋牙关都在打颤,差点就要承认了。
但是祖奶奶没相信,祖奶奶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就叫他离开了。金镯子也再没有找到,徐平秋不敢拿出来,也不敢卖出去,这是他背叛祖奶奶的铁证,今天他交给沈春娴,自欺欺人的还给原主了。
沈春娴是不是祖奶奶,取决于徐平秋此刻的需要,他暂时选择相信,反正把金镯子给沈春娴,他心安了。
徐平秋带着铁娃穿过园子,在一处寂静的庭院前发现了徐晏温。
铁娃跑过去:“大哥。”
徐晏温也对铁娃没什么表示,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探究的目光便落到了叔父身上。徐晏温早就听见了叔父上门了,以为又是牵线沈尚书的事,但好像不是,他怎么去找沈春娴了。
叔侄俩既然碰见了,就不得不闲聊几句,徐平秋来这里三四次了,知道这处院子没有住着人,“这里倒是不错,往后你有了子嗣,住进这里正好。”
徐晏温:“正准备修葺。”
刚说完,院子里传来喵呜一声,徐晏温眯着眼睛往上看,只见沈春娴的猫从里面跳了下来,站在地上舔爪子,舔完后挠挠身上,不少金黄色猫毛落到了地上。徐晏温反射性的一边咳嗽一边想,他以后子嗣住哪不一定,但沈春娴的猫儿子是要住在这里的。
徐平秋见他咳的厉害,关怀道:“亦年,可是风寒了?”
徐晏温极力想要不去看猫,这是沈春娴的东西,弄没了没法和沈春娴交代,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压抑着阴雨的眼眸落到猫身上,冷冷的问:“叔父,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东西给弄走吗?”
徐平秋捋捋胡须,一脸的不理解,“这有什么难的,你不想要,送出去就得了,要不让铁娃带走?”
铁娃已经乐的窜出去追猫了,猫对他这个陌生人心怀警惕,一人一猫开始满院子跑。铁娃:“猫猫,猫猫和我玩。”
没过多久,他就和沈春娴的猫玩了起来,且玩的很好,还咋咋乎乎的学着猫卧倒在地上。
徐晏温依然心怀顾虑,拧着眉头,把猫送走了,要怎么和沈春娴说呢?但不送走,他浑身难受,尤其是这两天,隔着一面墙,想到猫在里面,他喉咙都开始难受了。
他将这个归罪于,沈春娴一定是让猫上过他们的床,他昨天躺了,所以不适了。其实根本没有的事,全是他自己的脑补。
送走,但千万不能让沈春娴知道是他的主意。若是沈春娴知道他和一只猫较量上了……不管怎么样,他不想让沈春娴知道他怕猫。
徐晏温连带对铁娃的态度都改变了,稍微走近一点,笑着说:“铁娃,它是你嫂嫂的猫,你把它抱走,下次来,再和你嫂嫂说你是怎么养猫的。”
铁娃还弄不懂事情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嫂嫂的馈赠,更加高兴的去抓猫。这只猫养的很胖,被他抱的半个身子耷拉着地上,喵呜一声跳下来,铁娃急了,就开始满院子继续抓猫。
这回抓了半天也抓不到,徐平秋看的不耐烦,也不能理解侄儿在意一只胖猫干什么,已经想要回府了,“罢了!亦年,还是下回再抓吧。”
徐晏温都已经打定主意,怎么可能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见铁娃怎么也抓不住,就起挽起袖子,若无其事的往前走,趁着猫又要上墙的一瞬间,直接逮住了,拎着后脖子的皮提在手里。
徐晏温迟疑的发现,沈春娴的猫很重,他手上的那块猫皮正在缓缓往下滑,沈春娴到底是用什么喂的猫?猪草吗?他怕猫又跑了,就用手托了一下,身上立刻沾上几根猫毛,把猫交给铁娃,送他们离开了,徐晏温浑身一轻,接着忍着咳嗽,又一根一根的摘掉身上的猫毛。
回去换了衣服,还什么都没做,就快到了要和沈春娴交代的时间了。
徐晏温脸上看不出破绽,今晚他一定要骗过沈春娴,才算彻底把猫送走了。消磨时间到傍晚,天色要黑不黑,虫鸣声再度响起,徐晏温提着灯笼,从容的走向正房。
作者有话说:
睡了好几天,今天好些了,但还是咳嗽,至今不知道是不是阳了,没有发烧但别的症状都有,而且也是全家都沦陷了。今天看看榜单字数必须起来赶榜了,周四前还差九千字才能写完榜单。
发现有小天使给我投了月石,还是第一次收到呜呜,谢谢!
第31章 琴瑟.意料之外的
正房内, 灯火通明。
沈春娴坐在摇椅上乘凉,托着下巴发呆,杏黄色的裙摆掩盖在一层姜黄色里面, 系着一条不显眼的腰带,沉静的面孔一眼看出她走神了。
她面前放着一张请帖, 嘉德郡主十天后过生辰,宴请大家赏花玩乐。
这让沈春娴想起一件事情, 她回过神,叫半雁过来,“我记得,曹雨薇给咱们写过一张欠条吧?是放哪里了来着, 还能不能找到了?”
半雁进去翻找了一会, 居然真把欠条找出来了,欠条已经泛黄, 幸好字迹还看的清楚,明明白白的写着曹雨薇的大名,欠五十两。
半雁:“我特意收着的, 不然就应该扔在沈家了。”
沈春娴拿着欠条,略有犹豫,“这钱咱们还要不要呢?现在要也太显得刻意了, 毕竟好几年了, 都没提要她还过, 现在要会不会点落井下石。”
半雁:“夫人要是不要这钱, 把欠条给我得了,里面还有我的三两跑腿费呢。”
上上次嘉德郡主过生辰时, 也是和今天一样, 邀请了同龄的姑娘, 沈春娴准备了一盏琉璃灯,还没等给郡主送过去,就先被想凑近看看的曹雨薇给打碎了。沈春娴是没叫她赔的,但曹雨薇面子上挂不住,自己写了一张欠条,一晃两三年,也没再听她提起过了。
五十两对几年前的沈春娴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曹雨薇呢,所以沈春娴也没主动找她要过,没想过能拿到,欠条只是为了成全曹雨薇的面子。
以前两个人交好的时候也就算了,可现在她们已经绝交半年了,曹雨薇依然对这笔钱半点表示也没有。
沈春娴细细思索,又想到她对自己的冷嘲热讽,越发觉得自己是冤大头,将欠条小心的收好了。
“得找她要回来,十天后,看看她去不去郡主的生辰宴。”
打算好找曹雨薇要钱,没等过了多久,徐晏温就过来吃饭了。他来的时候带着夜风,原本进来就打算洗手,看见沈春娴眼睛也不眨的盯着他看,就先过来,弯腰在沈春娴额头上吻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走出去的半雁在笑话他,徐晏温面色如常的去洗手了,他最近脸皮厚了很多。
沈春娴都用不着问他回不回来吃饭,徐晏温就像是她散养的动物一样,到点就回来吃饭,十分的规律。
很快两人就转移到屋里去准备吃饭,屋里只有勺子碰撞的声音。
沈春娴吃不了多少,她喜欢吃一些乱七八糟的零碎,到了晚点反而不怎么饿,简单吃了一点就开始喝汤。今天的汤是甜的,看着黏腻,里面除了切碎的山药,还有几个红果子。
沈春娴搅动勺子刚喝了一口,就听见徐晏温问:“阿娴,那是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他看的就是自己碗里的果子,真是莫名其妙,没听说他喜欢吃这个,厨房从来以为他喜欢喝咸汤,所以这次单给他上的也是咸汤。
沈春娴自己还没吃,也只好舀起来,填进徐晏温的嘴里。
他珍惜的嚼完了,连核都有点舍不得吐,继续和沈春娴索要,“阿娴,再给我一个。”
沈春娴继续往他嘴里填,抽空自己也吃了一个,酸甜酸甜的,“你喜欢吃这个的话,我让半雁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了,给你盛一碗来。”
徐晏温这下觉得索然无味,不是从沈春娴碗里拿出来的,就失去了那种味道。
“不吃了。”他开始说下午的事,语气淡淡的,想要撇清自己的嫌疑,但细听的话会发现他的话语其实是快乐的,“阿娴,今天叔父登门,他的小儿子,将那只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