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小岚ya
沈阅去思水轩,也并非为了躲避他,她这阵子养成了早晚必须要来看一眼孩子的习惯——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常芸没有主动托付她什么,但是对方离京那日却是她自己主动应承,会替她看护好孩子的。
这会儿夜色已深,她料想孩子应该是睡了,也就是想要看一眼就走。
结果——
进了思水轩那院子,却见屋里亮着灯,房门也虚掩着的,屋子里隐约传出低声交谈的响动。
沈阅心头一紧,只疑心别是孩子有所不妥,连忙快走两步。
推门。
却正迎着蒋氏送徐惊墨正朝门口这边走。
双方走了个面对面,不由的都是微微一愣。
沈阅今日心事重,反应格外慢了半拍,还是蒋氏先反应过来行礼:“给王妃请安。”
沈阅飞快的定了定神,扫视一眼屋子里。
孩子在小床上正安稳的睡着,气色也都一切正常,桌子上放着几包明显是刚拎过来的尚未拆过的糕点。
她随后看向徐惊墨:“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
徐惊墨面色从容的微笑:“想着过节,前两天过来又刚巧听闻甘将军似是这几日要出京办事,我自宫里当值出来,一时也睡不着,就想过来瞧一眼甘小公子了。”
蒋氏已经三十多岁,加上徐惊墨乖觉,混熟之后就拿他当自家子侄看待。
她约莫也是感觉到了对方深夜来访不妥,连忙打圆场:“是孩子前两日有点拉肚子,徐大人也是挂念。”
说着,又面色忐忑的看着沈阅。
沈阅却是并未计较。
她走过去,也看了看孩子,便转身出来:“我也是不放心孩子,过来看上一眼才能安心去睡,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回了,夜里多留心些。”
“是!奴婢晓得。”蒋氏连声应诺。
沈阅要走,大晚上,徐惊墨更不便在府上多留,两人就不约而同走了一路。
他倒是很实在的主动解释:“王妃莫怪,微臣知道深夜还来府上拜访不成体统,只……这样的日子我属实也无其他地方可去,过来走动一下,权当散心了。您若介意,下回我定然注意。”
此言一出——
走在他前面的沈阅忽的缓下了步子。
徐惊墨一个不察,低头走路,险些撞到她身上。
好在,最后还是及时避开了。
沈阅嘴角噙一丝笑意,目光温和安静的看着他:“你的身世来历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挺说你是家乡遭灾之后逃难进京的?家里是再无亲眷了对吗?小小年纪就孤身漂泊在外……宫里当差看着荣光,那里人情复杂,倒也未必是什么好地方,如果可以,其实倒不如回乡去吧。”
说着,她状似深有所感的微微一叹:“人呢,总归都是故土难离的。”
她这话里,试探的意味明显,甚至于毫不掩饰告知了安王府这边查过人家底细之事。
徐惊墨意外之余,脸上表情都僵硬了一瞬。
沈阅仔细注意观察他的神色。
片刻之后,少年却也收放自如的笑了。
他低头又抬头,皎洁月华之下衬得他那张脸更是美得绝艳脱尘。
下一刻,少年眸中又染上一丝淡淡的荒凉之色。
他说:“我的那个身世,是瞎编的,路上随手捡了张饿死之人的路引,冒名顶替来着。”
沈阅:……
作者有话说:
二更。
嗯,我这文里,都是不走寻常路,喜欢打直球的小可爱!
第105章 家丑
这种话, 是可以直截了当就这么当面说的么?
沈阅原来的打算是出其不意发难,想看下徐惊墨的反应,却不想——
对方也不妨多让,比她更加的不走寻常路, 反而一下子彻底将她给整不会了。
沈阅的嘴皮子也难得不利索起来。
缓了片刻, 她才佯装镇定的确认道:“所以, 你不是江陵府人士,名字身份也都是假的?”
徐惊墨唇角扬着一丝笑意,形容坦荡。
他说:“名字是古爷爷后来给取的,我也很喜欢,这……应该不算是假的吧?”
沈阅:……
她这时候才依稀记得——
所谓“惊墨”似是一味草药的名字。
可能是因为这男孩子生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他这样眼神一派明亮天真望着你时, 竟是很难叫人对他生出责备与厌恶的情绪。
他如今人在太医院任职, 虽然职位低微, 但因为经常出入宫廷,这身份其实也是十分敏感特殊的。
而既然他的身份上面有造假……
这就事关重大!
沈阅一时不甚明了他这般轻易的主动对自己坦白的意图, 另外又着实对他背后真实的身世极度的好奇和戒备……
微微斟酌迟疑片刻, 她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了:“那……我可否问一句你的真实来历?为什么要隐姓埋名盗用旁人身份?”
要说这其中没点什么隐情,她是不会信的。
少年揣着手,月色下展颜一笑, 越发显得他唇红齿白, 笑容瑰丽耀眼。
“自然是为着逃难的, 原来的身份不能再用。”他居然再次答了她的话。
沈阅意外之余, 不由的微微屏住呼吸。
然后,竟是有种仿佛是怕惊着他一样隐秘的心思, 她只是朝他再递过去一个疑惑不解的眼神。
少年耸耸肩, 面上笑容依旧, 眼神却闪现出几分寂寥之色。
他说:“我家中遭了变故,为了躲清净,就跑出来了。”
听他这话——
便是家中还有亲人在的?
沈阅这会儿倒是越发好奇起来:“什么事,方便细说说吗?”
少年没再看她,带着旧伤的手指抚过旁边花树上的一簇山茶,略显随意的说道:“就是些大家族里的龌龊,说出来还怪丢人的。我父亲人品不佳,又色胆包天,某日强抢了别人的妻子。”
少年说着,嗤笑了一声。
言辞之间,并没有多少义愤,反倒是充满了嘲讽与鄙夷。
沈阅却突然发现——
她站在这人面前,即使不错眼的盯着他仔细观察,也依旧很难判断他话中的真假了。
他顶替了别人的身份,又混迹太医院,甚至混进了宫里,一头扎进了达官贵人无数的勋贵圈子里转悠,却敢这般轻易将自己的秘密暴露?
而现在他口中所谓的家丑——
他又能心平气和展露在人前?
这种种不符合常理的作为,已经完全扰乱了沈阅的判断力,让她觉得面前这人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变得不可信了。
可既然话已至此,沈阅就还是继续问下去:“你就是因为不齿于令尊所为,所以赌气跑出来了?”
“他的事,轮不到我来管。可是家里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口诛笔伐的动了怒,我外祖一家更是迫着我母亲前去规劝……”徐惊墨的语气依旧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这时,他才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遗憾道:“我母亲规劝无果,又被他们双方逼迫打压,走投无路,就自戕而亡了。”
沈阅:……
这样的故事,如果是真的,那么对于当事人而言就实在过于沉重与残酷了。
而她的这番追问,倒像是撕开旁人伤口的凶手似的。
沈阅心中蓦的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徐惊墨的情绪应该也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他也不再说话,跟个赌气的孩子似的,连着薅下几朵开得正烈的火红山茶,丢在地上,用足尖踹着玩儿。
沈阅站的位置,只能瞧他一个侧影。
她望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出来多久了?就不打算再回去?要与你父亲老死不相往来?”
“他已经死了。”不想,徐惊墨闻言,却是一脸愉悦的扯着嘴角笑了。
那明亮的神情和轻快的语调……
若不是听了他前半段话的人,几乎没人能联想到他这会儿嘴里说的人是他自己的亲生父亲。
“不过我确实也不打算回去了。”他说,只一瞬间又再次变得兴致缺缺,无精打采的有几分可怜了,“家里整个宗族的人这些年一直都在彼此疯咬着争那点儿家产,丑态毕露,也怪没意思的。”
他懒得去看他们的嘴脸,更不想参与其中。
沈阅自他透露的这些讯息中,大概也拼凑出了完整的故事——
如果他这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就应该是家族的嫡子,现在之所以家产由整个宗族的人争抢,无非是因为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知所踪,若他露了面,他也势必成为那些亲族想要拉拢控制的对象,谁能把他抢到手里摆着做傀儡,谁就能拿走他生父留下的家业。
沈阅一个局外人,不能品评他的家务事。
只是这一刻,瞧着少年略显寂寥的神色,她却恍惚能够理解——
他看着那么乖巧顺从的一个人,为什么有时候的行事又会显得邪气又乖张了。
只按秦照的探子之前打探回来的消息计算,徐惊墨是四年前就进京了的,那么他离家时才多大?
沈阅忍不住又问了句:“你真实的年岁是……”
至于他真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