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月亮圆
但余清音一点不烦恼,连午饭都选在肯德基,消费十分之大胆,好像手里拿着万八千块。
余景洪怕她回家被三婶骂,
只点了个汉堡就不吭声。
哪怕是十一岁的余海林,吃两个都才够填饱肚子,更何况他这样的青少年。
余清音知道他是为了省钱,二话不说又点了份套餐,豪气万丈说:“千金散尽还复来。”
从哪里来?大伯的零花钱可不是天天有。
余景洪摸摸肚子,到底没阻止,只说:“我接下来都不充Q币了。”
好大的决心,余清音撞他一下:“我教你个法子,不如拿开学考的成绩去跟你妈做赌注。”
她就是这么做的,连钱到手要怎么花都想好了。
余景洪这一个月来认真学习,自觉进步肯定是有的,试探性问:“你跟你妈要多少?”
从小两人在要钱这事上就狼狈为奸,统一口径。
余清音竖起一根手指:“这是进前一百名的价格。”
都整出定价表来了。
余景洪大为佩服,心里琢磨着自己的。
哥哥姐姐们各有鬼胎,余海林目光移动,左手握拳在右手掌上一捶:“对哦,还能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的,能不能学点好的。
余清音弹他的脑门,看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人。
附近初中高中也有好几所,约莫是毕业班的学生们早早开学,午饭的时间点穿着校服倾巢而动。
一样是年轻的脸庞,余清音感慨道:“还是城市好。”
谁不知道呢,余景洪还惦记着以后去北京上海之类的打工的,为的就是见见世面。
他头一次意识到出生有时候真的是道鸿沟,竟然需要以更大的步伐才能追上同龄人,表情若有所思:“难怪你今天来这儿。”
余清音只是希望他更向往城市的繁华,咬着可乐的吸管:“那我成功了吗?”
算是吧,余景洪也不知道这点向往可以支撑多久,又拽一下堂妹的马尾辫子。
没完了简直,余清音总算受不了,捶了他一拳。
余海林见状浑水摸鱼,也伸出手来了一下。
小崽子,余景洪还能不收拾他,捏着他的小胳膊威胁:“等下揍你。”
余海林挺起胸膛:“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不怕。”
结果三两下就在堂哥手下屈服,嗷嗷叫着服输。
真是能屈能伸,余清音没眼看,别过头依旧盯着窗外。
不远处是安亭大学的钟楼一角,也是她这辈子的目标。
第九章
安亭大学的门槛挺高的,是所985。
不过余清音想上这个倒不是因为名头,而是她上辈子的定居之所就是学校对面的万家乐小区。
房价每平方三万二,小小的一居室掏空她工作七年的积蓄,还需要父母的支持和外债。
她有时候一睁眼就被欠款压得喘不过气,就到邻近的校园里逛逛。
学生们的脸庞无忧无虑,年轻好像是他们最大的资本,叫人心生羡慕。
与之相对,余清音的大学时光就很暗淡。
她填志愿的时候避开省内学费很贵的民办二本,被十八线城市的一所公办二本录取。
和相对便宜的学费一起的,还有无处能消费的窘境,甚至因为后来回本省找工作,学校的认知度常常被认为是大专。
现在想想,其实错误的决定挺多的。
有纠正的机会,她实在太幸运。
大概是彻夜思考这些,第二天的余清音又像打鸡血一样。
余景洪刚被大城市迷了眼,也很是斗志昂扬。
他跟他妈讨价还价了开学时根据分数能拿到的奖励,难得兴致勃勃去上数学课。
正好赶上补习班的月考,黄老邪发下考卷叮嘱:“不要交头接耳,学了就是学了,没学就是没学,自己做自己的。”
余景洪自觉学了挺多,下笔如有神。
他头回在考场上有自信,交卷之后翘首以待成绩。
不负众望,黄老邪收一个改一个,红笔哗啦啦把分数打出去,比判官笔还能定生死,随之而来的评语也毫不客气。
等到余景洪,他平常紧绷的脸也有半分笑意,大概是浪子回头在哪儿都比较珍惜的缘故,语气稍显温和:“进步很大,继续努力。”
余景洪从前几乎是一张白纸,进步的空间比山高比海深。
但无论如何他能把初一的内容考到满分一百五之中的一百分,已经算是很厉害。
比他认真学习的余清音稍好一点,考了一百一十八。
她本人很满意这个成绩,觉得谐音实在吉利。
就这模样,余景洪放学后开玩笑:“不知道的以为你考满分呢。”
余清音理直气壮:“一路发,多好的兆头,拿一百五我都不换。”
本地人多迷信,然而小一辈基本都是不相信的态度。
余景洪从前还总是跟堂妹吐槽,没想到她现在居然也吃这一套,很是惊讶:“看来三婶的衣钵后继有人。”
还真别说,余清音后来常常去求签。
大概是经历的事情多,逐渐能理解大人们需要求个精神支柱的缘由。
和她抱有同样想法的人很多,有回旅游到南京,她在鸡鸣寺环顾四周,就能估算出在场人的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五。
大家虔诚求的,大概是那些不知何处诉说的烦恼。
思及此,余清音语重心长:“你还小,你不懂。”
余景洪比她还大两个月,没好气捏着堂妹的脸颊:“都跟我充老大了,怪厉害的。”
余清音踹他一脚作为反击,两个人当街“打架斗殴”,混乱之中听到有人喊“景洪”双双停下来。
余景洪回头看,发现是几个同学,挥挥手示意自己在,脚步控制不住想过去。
余清音知道他大概是要去玩,背好书包:“那我跟二伯母讲你不回去了。”
又操心:“你带钱了吗?下午记得准时上课。”
余景洪才想起来自己只有三块钱,冲堂妹笑得讨好。
余清音到底是挣过钱的成年人灵魂,决不允许口袋的空的,大大方方掏出十块给他:“我也就这么多。”
没办法,去安亭玩一趟回来的人哪还有余钱。
余景洪当然知道,拍胸脯:“开学考试我肯定能从我妈那要一百,到时候给你八十八。”
余清音觉得本来自己应该只能拿到八十,点点头跨上自行车走人。
另一边余景洪奔着几个同学去,大家商量着要去吃兰州拉面。
在店里坐下来,一位同学抱怨:“你暑假上哪鬼混去了,天天不见人。”
往常连周末大家都是一块篮球玩游戏的,现在缺了一个真是不习惯。
余景洪心里也挺抱歉的,他本来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学习,现在尴尬挠挠脸:“我报了班,早上数学,下午物理,晚上还要学英语,实在抽不出时间来。”
边上一圈人的成绩都不怎么样,诧异道:“我没听错吧,你在读书?”
大家能做朋友,不就是因为同样的不学无术,怎么现在忽然就有个人要改邪归正了,真是不可思议。
其实到现在,余景洪也没弄明白,觉得好像就是稀里糊涂走到正道上。
他也没办法解释,索性说:“对,在读书。”
颇有点天方夜谭,另一位同学啧啧两声:“不是,就你的水平,能读出什么来?”
这也是句实话没错,哪怕余景洪自己本来都不相信能有什么成绩。
但他正好从小测中取得一点信心,又想起堂妹那种坦然的态度,觉得也没啥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说:“试过才不会后悔。”
跟老师让写在作文里的名言警句差不多,正面得跟余景洪从前的形象完全不同。
有人夸张地拍着桌子笑:“余景洪,你这是中什么邪了。”
余景洪有点不乐意了,心想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本身也不是好脾气的人,否则不会在问题少年多多的县中小有名气,因此板着脸骂:“中你大爷。”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有人打圆场:“不至于吧,就开个玩笑。”
余景洪也不想让谁难堪,嘴角扯起个弧度:“那以后就别开,我不喜欢。”
得,大家都尴尬起来,吃完也不张罗着一起去网吧,反而各自散开。
按余景洪的猜测,他觉得估摸着到拐角几个人会聚在一起说他的坏话。
为了印证,他悄摸摸地跟上去,果然见到想象中的场景。
不知怎么的,他失落之余又有些松口气,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着,下午病恹恹地去上课。
余清音摆弄着刚买的笔没留意,扭过头才发现身边悄无声息的多个人吓一跳:“哥,你是鬼吗?”
人家说灵魂也有重量,兴许脚步都比他重。
按理余景洪应该跟堂妹斗嘴几句,但他实在提不起劲,趴在桌上喃喃:“真没意思。”
看样子是中午玩得不尽兴,余清音安慰着:“下课我请你吃烤肠。”
余景洪也不能总蹭她的吃喝,摇摇头:“不用,我就是心里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