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阿措
鹤飞冷笑一声,“此人一看便知是死士,就算不死在我的剑下,也会有别的方法自刎,你想撬开他的嘴是痴心妄想,我劝你有这时间与我辩驳,不如赶紧回去看守孙铸文,要是有什么闪失,我看你们如何向中郎将交代。”
鹤飞嘴巴一向是厉害的,只不过这段时间在红袖的压制下,他几乎找不到了以往的自信,如今看到两人吃瘪,他脸上不禁有了笑意。
两名金吾卫争不过他,加上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便没有继续与鹤飞争执下去,聂英道:“人是死在你剑下的,你来处理尸首吧。”言罢忍着火气与同伴一起回屋了。
鹤飞看了眼地上的尸首,眸中露出抹嫌弃之色,他没理会聂英的话,继续回到屋顶守着。
尸体在庭院里凉了一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金吾卫的人抬走了,留下的血迹未曾清理,太医署的人早上到来时都被那团血吓得心惊胆战,又忍不住围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讨论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的朝堂上也不得安宁,大理寺一直揪着金吾卫的错不放,要金吾卫立刻将案件移交给大理寺,最后还是楚云容出面替金吾卫讲情并解决了此事,只不过明圣帝限金吾卫在三日之内找出毒杀歹徒的凶手,否则案件将由大理寺处理。
宫门外。
东边太阳缓缓升起,晨曦洒落在红墙碧瓦,汉白玉雕栏上,仿佛在上头镀了层金。
“多谢楚相公在朝堂帮我等进言。”霍枫抱拳道,严肃的眉眼透着诚挚。
楚云容唇角含着和煦的笑,金色的晨曦映在他挺拔修长的身姿以及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让他整个人有股神仙落凡尘的虚幻之感,“霍将军不必急着感谢,三日之内若查不出杀害歹徒的凶手,你依旧难逃此咎。”
霍枫眉眼一凝,沉声道:“昨夜楚相公的提点我记住了,我这就回去安排。”
楚云容微笑颔首,目送他离去,随后返回了政事堂。
校场内,几名金吾卫正在训练,聂英陪着霍枫到来。
霍枫冷峻的眉眼落向不远处对打的两名金吾卫上,其中一人高高瘦瘦,眯眯眼,大鼻子,正是红袖形容的那人,他看了眼聂英。
聂英便与那两人道:“你们两人先别打了,王霖,你过来。”
王霖一边抬手擦汗,一边跑过来,“统领,您找我有何事?”他看着霍枫,小心翼翼地问,端得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聂英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是奸细,头儿或许是弄错了?“今夜由我与你去太医署看守孙铸文,你白日不用出去巡警了,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才好值夜。”
王霖脸上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憨厚的模样,“是,聂参军。”
是夜,太医署。
聂英与王霖当值,一同看守孙铸文。
孙铸文情况好转些许,白日醒来过,但还说不了几句话,吃了一点东西后,又睡了过去,但总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
聂英目光暗暗落在王霖身上,他一直在观察周围动静,端得一副负责的模样,说实在,他依旧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妥,两人守了片刻之后,聂英开了口:“王霖,我要去小解,你先一个人守一下。”
王霖点头,“聂参军,你去吧,这里有我,你放心。”
聂英拍了拍他的肩膀才离开。
聂英一离开,王霖脸上瞬间换了一副神色,他左顾右盼,见没人,悄然进了屋,看到孙铸文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担心聂英归来,他快速地拿起旁边的枕头,盖住孙铸文的头,就在他准备下狠手时,手臂蓦然传来一阵剧痛,却是被东西打中?
他惊恐地放开孙铸文,后退几步,然后听到上方传来一阵嗤笑,他抬头一看,看到鹤飞悠然地坐在房梁上。
他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往外走,门突然被推开,聂英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果然是你,王霖。”
王霖又换回憨厚老实的一张脸,“聂参军,我方才在外头听到里面传来声响,以为孙铸文醒了,便进来查看一下情况。”
鹤飞从梁上跃下来,捡起地上的枕头,“我可是亲眼看到你拿着枕头想要捂死孙铸文。”
王霖连忙解释:“我只是看他垫的那个枕头有些汗湿,就想帮他换个干燥的,当时我弯腰遮挡着,你在上头可能没看清,就误以为我想用枕头捂死他。”
鹤飞悠然地问:“那你为什么看到我就要跑呢?连枕头都来不及捡起来,不是心虚是什么?”
王霖面色开始变得慌乱,“这……”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鹤飞微微冷笑:“回答不出来了?就算我看不清,其余人应该看清了吧,那里可是看得更清楚。”言罢目光看向左侧紫竹屏风处。
王霖慌乱地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两名金吾卫从那紫竹屏风中走出来,他内心一惊,随后面如死灰。
聂英不再与王霖废话,看向另外两名金吾卫:“你们两人,一人守在这里,一人随我将他押回金吾狱。”说完又看向鹤飞,虽然不情愿,却还是道:“有劳了。”
鹤飞只是微点了下头。
聂英看不惯他这模样,但也无暇与他做口舌之争,押着王霖离去。
王霖押回到金吾卫后,霍枫连夜进行审讯,一开始王霖承认自己意图谋害孙铸文,不肯承认自己下毒谋害了那名歹徒,直到聂英等人在他的住处搜到剩余的毒药,经过检测与歹徒中的毒一致后,他见无法再抵赖,才承认自己下了毒,但任凭如何动刑,他都不肯找出幕后主使。
***
次日。
中书省,楚云容的书房内。
霍枫来访,楚云容暂时放下手中的公务,接见了他。
霍枫一进书房,一眼就看到他的书案上堆叠着许多公文,有的还是打开着的,“我可是打扰到你了?”
楚云容微笑摇了摇头,“无妨,请坐吧。”
手下送上茶来,霍枫也不喝,开门见山道:“多亏了楚相公提点,才让叛徒露出了马脚,我昨夜连夜审问了他,他虽然认了罪,但始终不肯透露幕后主使,我是想问问楚相公,你是否早就知晓幕后主使是谁了?”当日在野松林,他就注意到红袖与他耳语许久,那神情举止应该是与他说幕后主使的事。
楚云容闻言既没有承认自己知道,但也没有否认,淡淡一笑道:“我的答案不能够作为证据,也可能会影响霍将军的判断,陛下已将此案交由你主审,孙铸文如今也脱离了生命危险,待他清醒后,相信他会亲自说出幕后主使者。”
明明涉及他的亲生儿子,但他的表现却似局外人一般从容淡定,之前在野松林以及太医署他看着儿子那温柔疼惜的神色,让他确信他是爱孩子的,所以霍枫内心由衷的敬服他。
霍枫心中其实隐隐能够猜测道幕后主使,但却没有确切答案,这令他甚是苦恼,“是我太过急切了。”他不愿意说出那人其实也是出于谨慎起见吧,那人根基深厚,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便指出他来,只怕会授人以柄。
“你没有去找红袖姑娘问过此事么?”楚云容忽然问,而后端起茶盏,动作优雅地饮了口茶。
霍枫叹了口气,道:“方才去过了,但她的姐妹说,她身体抱恙无法见人,楚相公不知晓此事么?”
楚云容舒展的眉眼微微凝了下,他放下茶盏,道:“我并不知晓此事,这两日公事繁冗,未得空暇去看她。”想到那日她打了喷嚏,估计是冒了凉。
霍枫点点头,他其实不大清楚他们两人究竟是怎么的关系,也不好说什么。他站起身告辞:“楚相公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楚云容长身而起,唇角噙着温润的笑,“慢走。”言罢送他出了门,才返回书案前继续处理公务。
红袖那夜受了点凉,在楚府睡了一夜后,第二天醒来嗓子不舒服,头也有些晕,但她没把它当回事儿,结果回寓所后夜里就发了烧,今早才叫柳大夫过来,给她开了两副药,这会儿退了点热,但还是没完全退烧。
红袖觉得时冷时热,头疼得像是有人用锤子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她,嗓子像是刀割似的疼。
楚云容随着金子上了楼,看到红袖靠坐在床上,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云鬟半軃,脂粉未施,正拿着罗帕擦拭眼泪,远远望去,仿佛带雨梨花,楚楚可怜。
红袖不是在哭,就是这眼睛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发酸,然后抑制不住地掉泪,看到楚云容,她有些惊讶,但脑子不大灵光,不觉柔弱道:“楚郎,你怎么来了?”
红袖说完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又用了先前亲密的称呼,楚云容听到那一声楚郎,莫名地觉得有股久违的感觉,而且他发现自己竟比较喜欢这个称呼。
“我听霍将军说你身体抱恙,过来看看你,现在好些了么?”他语气不自觉地放柔。
“不好,难受死了。”红袖才不会为了让他不担心就谎称自己没事,不过,他应该也不会担心她,大概是出于礼貌才过来探望她。红袖拿起帕子又擦了下眼角,怕他笑话自己,就解释道:“我不是哭,就是这泪总是止不住,”她嗓子有些哑,声音低沉却不难听,就是一开口,嗓子愈发疼得厉害。
第41章
楚云容见红袖说话困难,便转而询问金子,“看过大夫了么?”
金子回答:“今早看过了,也吃了药。”
楚云容目光不经意瞥到桌上,桌上放着一碗鸡丝粥,金子见状连忙道:“红袖姐说身体难受,吃不下东西。”末了又忍不住说了句:“我们怎么劝她都不肯吃。”
金子说这句话是想楚云容劝她吃的,结果说完就挨红袖瞪了一眼,她连忙垂下头,假装没看见。
楚云容走到桌前,伸手摸了下碗,见粥还是温的,便端起来走到她身旁。
金子十分自觉地退了下去,并为两人掩上房门。
“不想吃。”红袖摇了摇头,别开脸,双眉蹙紧,唇微撅,她一吞东西嗓子又像刀割了一样,加上浑身没劲儿,根本不想抬手拿东西。
楚云容坐到她的身旁,“不想吃也要吃点,身体才能更快好转。”她有些任性的样子让楚云容想到了以前小郎生病的样子,不觉柔声哄道。
他此刻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好像拒绝他就会显得不识好歹似的,加上东西已经递到了嘴边,红袖犹豫了下,还是张口把粥吃了进去。
红袖没了味觉,根本不知道这粥是什么味道,但肚子却感觉舒服了不少,她今日几乎没吃过东西,她这会儿脑子有些迟钝,吃得很慢,楚云容喂过来,红袖要好一会儿才张口,但他神色间依旧温润平和,无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红袖正吃着,眼睛又开始发酸流泪,楚云容拿起一旁的帕子,轻柔地帮她擦去泪水。
红袖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要人照顾的废人,内心想自己来,但身体却懒洋洋地一点都不想动弹。
楚云容喂了一半粥后,红袖实在吃不下了,偏了脸,连话都懒得说。
楚云容见状也不勉强她,将碗放到一旁,柔声询问:“可要躺下来休息?”
红袖点了点头,楚云容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让她躺好,又替她盖好被子,“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改日我再来看你。”
这就要走了?红袖不悦,不觉伸手拽着他的衣袖,“你不准走。”
她口气十分霸道,让人没法拒绝。楚云容回转身,坐下,微笑道:“那你睡吧,我坐在这里陪你。”
红袖要的可不是这个,她往里挪了挪身子,腾了个位置,依旧是不容拒绝的口吻:“你上床来。”红袖也不与他解释为什么,她嗓子很疼,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楚云容笑容微滞,定定看了她片刻,红袖也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眸里有着以往没有的倔强之色,楚云容轻叹一声,最终还是如她所愿坐到了床上。
他一坐上床,红袖就将头枕到了他的腿上,然后身子一侧抱住他的腰,他的怀里很温暖,身上还有淡淡的清雅香气,红袖贪念的就是这个感觉,她舒服地喟叹了声,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人都会有些脆弱,一向意志坚强的她莫名地有些想哭,当然,只是想而已。
红袖深深吸了口他身上的清雅香气,突然觉得堵塞的鼻子都通畅了许多,“你放松一点,别那么硬,枕的难受。”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是妖精吸男人的阳气,有些想笑,但身体的难受感让她笑不出来。
对于被红袖当做枕头的事,楚云容虽是有些无奈,但一想到她病得难受,也就由得她了,听到她嫌弃的话语,也只是尽量地舒展身体,让她枕得舒服一些,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修眉微皱,“晚上的药还没服用吧?”
红袖搂着他的腰,突然发现他的腰很细,竟然和女人的差不多,但她身体难受得很,也没有心思想歪了去。耳边传来他柔和的询问,她只是摇了摇头,心中感慨,他不知道自己这么温柔体贴很容易遭女人觊觎么?比如她,要是她有本事的话,就把他抢回来暖床。
楚云容哪里会知晓红袖此刻的心思,他语气关切道:“我去给你拿药?”
红袖一听这话,立刻抱他紧紧的,她这会儿枕得很舒服,不想他走。
楚云容没可奈何,只能继续坐着,他微垂下眼眸,注视着埋在他怀里的女人。红袖这会儿不清醒,才做出这些让两人关系再次变得暧昧的举动,可他脑子却无比的清醒,尽管如此,他依旧纵容着她,没有狠下心拒绝她,他没办法说服自己是因为她是孩子的生母才如此纵着她。
门突然被人敲响,楚云容抬眸,温声道了声:“进。”
金子端着药进来,看到红袖躺在楚云容的腿上,她立刻红着脸转开目光,与楚云容道:“红袖姐该吃药了。”
楚云容从容微笑道:“药放这里吧。”
金子动作利索地放下药和漱口的水,然后把剩下的粥拿起告退离去为两人掩上门,动作可谓一气呵成。
红袖也不管身后的动静,只躺在他舒适的怀里,搂着他的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昏昏睡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他低柔的声音:“喝药吧。”
红袖好不容易睡着,被人叫醒,心中很是烦躁,“别吵我,你烦不烦吧。”
楚云容这次却没纵着她,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抱了起来,他动作虽是强硬,但语气依旧很柔,让人能够感觉到他很有耐心,“先吃药再睡。”
红袖没办法,这会儿在病中浑身疼痛无力打不过他,只能由得他将药递在嘴边,闻着那苦涩的味道,红袖她皱着眉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喝了下去。
红袖想到自己以前生病时,不管多么难受,总是自己一个人扛着,身边没有一个知疼着热的人,后来董燕儿和小凤仙陪在了自己身旁,她们两人虽很好,但红袖一直是作为她们的顶梁柱,自然不好在她们面前表现虚弱的一面,但在楚云容面前就不一样了,在一个强大的男人面前,女人适当地表现出些许柔弱就会很容易地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苦,不要了。”红袖闭上了嘴,不肯再喝。
“还剩一点,把它喝完。”楚云容耐心地劝,红袖紧闭着嘴,就是不喝,楚云容无奈,只能放下药碗,拿水给她漱口,他不知道她生病时是不是一直这般任性,还是只在他面前如此任性。
红袖当然看碟子下菜,要不是仗着他这人性情柔和,好脾气,在不涉及到原则性问题下,他总是完全地纵容她,她才不会如此任性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