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今霜
幼莲这下总算知道林氏为何一直称病不出了，她蹙了蹙眉问道：“我记得姨母为你早就挑好了两户人家，怎的又和昌平伯府扯上关系了？”
林姨母对她这个旁支的孤女一向上心，选夫家的时候，满京城里挑了又挑，才总算定下这两位。
一个是礼部的左司郎中，谢延礼的下属，也算是知根知底。长得儒雅、待人也随和，为母亲守了三年的孝，才一直拖到现在没成婚。要说缺点，大概就是年岁大了点，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
另一个则是前两年的进士，今年刚外放回来，在京城里做了个不大不小的京官。寒门出身，人却很上进，若是婚后有了谢家的帮衬，想来出头不难。
这样合适的两个人，怎么最后偏偏选了昌平伯府的那位？
幼莲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
林霓儿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愧色，眼神却很坚定，慢慢同她解释道：“民女那日出门，正巧见二爷被人为难蒙骗，仗义执言了两句，就这么攀谈了起来。”
相处久了，也就有了感情。
幼莲凝眉看她：“姨母为你选的这两人，都是家风清正，嫁过去绝不会被为难的。你是林家的表姑娘，也算是同他们门当户对，谁也不能看低了你。”
若是高嫁到昌平伯府，就算林霓儿再聪明，又如何能好好与婆媳妯娌相处。
想起那日温以娴对她说的话，幼莲就能猜到昌平伯府对林霓儿的态度了。她当时还疑惑会是谁家的姑娘，哪成想最后落到自家头上了。
“那位昌平伯府的二爷，既无承爵可能，也无功名在身，难道你嫁过去，就要跟着他在大房手底下讨生活不成？”
林霓儿笑了笑：“二爷对我一片痴心，就算是讨生活，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幼莲见她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了，淡淡道：“姨母对你，百般照顾在先，费心筹谋在后，你着实不该辜负她的一番好意。”
“我会替你劝劝姨母的。”幼莲应承下她的请求。
庚贴都已经交换了，此刻说再多也没有用，还不如劝林氏宽心，高高兴兴地接受这门亲事。
林霓儿起身拜谢。
幼莲没太在意，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虽然出了林霓儿这档子事，总的来说这个年过得还是很舒心的。幼莲隔天就往谢府走了一趟，同林氏促膝长谈了半天，林氏终于松口，出来替林霓儿操持婚事了。
虽然面上有了笑模样，林氏心里还是不大得劲儿：“我知道她是个心大的，只是选来选去，却选了这么个人。”
幼莲只能温声劝她。
房间里，林霓儿听丫鬟说了她们俩的对话，轻轻垂下眼帘，唇角带着一抹苦涩的笑：“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能让她痛苦的，这是最快的法子了啊……”
谢家的事尚且不论。临近春闱没几天，一个大包袱跋山涉水，从并州辗转来了镇北将军府。
梅氏笑着让人将它带回来，在几个小辈面前打开，从里头抱出一套百衲衣，乐呵呵地开口道：“我特意托人在老家讨的碎布，做成这样一件小衣裳。等老三的孩子生了，好保佑他方能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呢。”
当初莹莹出生之前，她也托人给她做了一件这样的百衲衣。这几年来，莹莹也的确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健健康康地长到现在。
殷氏自幼跟着当山长的父亲学诗书，对这些东西向来是不信的，可事关腹中孩子，她就高高兴兴地将它接了过来。
她抱着小小的衣裳：“多谢母亲费心了。”
她脸上笑容真诚，声音诚恳。梅氏不大习惯地抖了抖身子，摆手道：“有什么好谢的，一家人还说那些。”
殷氏点点头，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幼莲在旁边笑吟吟地听着她们说话，哪知下一刻梅氏就转过头来同她开口道：“老大媳妇，我也替你求了一块福禄布，好保佑你赶紧怀上孩子。”
她说这话倒不是催幼莲，只是看着老二老三都有了孩子，最大的江有朝反而膝下空空，心里有些着急。
“不过你们才成婚不到半年，也不用太着急，先预备上就是了。”她赶紧添了一句。
幼莲看出来她的真心，笑道：“我明白婶婶的好意的。”
她伸手就要接过梅氏手里的布料。
梅氏点了点头：“哎，就是这样嘛！你这个可是我特意托了我娘家的小媳妇给你做的，里头正正接了一份童子尿，吉祥得很呢！”
幼莲的动作顿了顿。她有些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您，您的意思是，这上面……”
“是呀。”林氏给她解释道，“才两岁的小男孩，正是虎头虎脑最可爱的时候呢，肯定能带来好运气。”
幼莲：“……”
她勉强挤出一个得体的笑，手也悄悄收了回来。
梅氏举累了，顺手把东西递给丫鬟，还不忘耐心提醒幼莲道：“等回去以后，你就把它挂在帐子里头，挂上整整一晚上，准保就成了。”
幼莲笑了一下，没接话茬。
等到带着这块福禄布回了明方阁。幼莲坐在桌旁，看着丫鬟手里的小包袱犯了难。
“把它扔……”幼莲正准备吩咐丫鬟，说到一半又停住嘴。
“算了，先放着吧。”
……
晚上，江有朝一回来，就看见迎春怀里抱着个锦盒，站在门口向他行礼。
“这是什么？”他看了一眼盒子里的布料，不像是幼莲会用的料子。
迎春：“回姑爷，这是二夫人特意托人从并州带过来的福禄布，听说是沾了童子尿的，能够保佑咱们夫人早些有孕。”
江有朝听着她说话，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半晌才皱起眉头：“……胡闹。”
他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这样的祈福方式。
“把它扔了吧。”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布，立刻把目光收回来，仿佛多看一下都是煎熬似的。
迎春傻眼：“直接扔了？”
好歹是二夫人辛辛苦苦找人求来的，白日里幼莲就不想要，最终还是忍住了，让人收拾起来放到看不见的地方，没好意思直接叫人扔了。
江有朝脸色不大好看，目光里隐隐透露出一丝嫌弃：“扔了吧，这样的东西，不用再留。”
他进了内室，幼莲方才就坐在暖榻上听他们说话，此刻见了他才开口道：“婶婶一片好意，夫君怎么就给扔了。”
她笑得欢快，眼里还带着促狭，显然是故意让迎春捉弄他的。
江有朝抿了抿唇，话里带着些无奈：“这样的事不用告诉我，直接处理了就是。”
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好留的。
幼莲看他脸色奇怪，显然也被这种另类的祈福方式惊得不轻，脸上忍不住笑：“婶婶费心求来的，我总得让夫君瞧瞧，才好决定怎么处理。”
话里话外都是揶揄。
江有朝扬了下眉，没说话。
等到幼莲沐浴完出来，正准备歇息，就被一双大手捞到了怀里。
幼莲惊呼一声。耳边声音清冷，还带着几分调侃：“夫人不是着急子嗣吗？”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话音就消失在了唇齿之间。
第59章 ◇
◎夫君那么早……就为她出气了吗◎
转眼到了二月。
因着江学礼要参加会试的缘故,这段时间海棠苑的丫鬟小厮们都提着一颗心做事，生怕打扰了江学礼读书。
殷氏挺着肚子坐在暖榻上,一件一件翻看着考试时要带到官衙的东西。
“妾身让厨房做了十几张薄饼,夫君到时候拿饼卷着酱菜吃，比没滋没味地干啃胡饼要好得多。”酱菜是特意托人从并州老家带来的，最合江学礼的口味。
“嫂嫂还派人送了一件狐裘过来，是墨狐的皮子,最是油光水滑,您晚上盖着它入眠,应当要暖和许多。”
殷氏捧着狐裘笑道。
她刻意同幼莲那边打好关系,虽然更多是想让大房帮忙挑选一下江学礼外放的地方,但连带着也受了幼莲的许多好意。
江学礼看她忙活，心里熨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一会儿我来收拾就是了,你现在是双身子,好好休息才是正道。”
这几天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带着殷氏一同外放比较好。先不论他娘之前买的那两个良家子还待在凌熙堂，估计着要等他外放的时候给他。单就说梅氏同殷氏婆媳俩如今礼貌却疏离的关系，他就不放心把妻子一个人留在这里。
“等我要外放了，舟车劳顿，你没有一副好身子怎么能行。”他接过殷氏手里的东西，自己慢慢开始收拾。
头一次听他说了准话,殷氏的眼睛忍不住红了红,从后头轻轻抱住他,嗓音轻柔：“夫君待我的好,我都知道的。”
江学礼用帕子揩了她的眼泪,话里带着笑：“傻姑娘……”
临行这天早晨,厨房又派人送了一小碟粽子过来。晶莹剔透的糯米上放着红彤彤的甜枣，摆在碟子上甚是好看。
丫鬟开口道：“回少夫人的话，这是我们夫人特意让厨房做了送来的。盼望三爷可以早中状元、光耀门楣呢！”
“枣粽”意为“早中”，有早中状元的吉祥意味。
殷氏赶紧道谢：“多谢嫂嫂费心了……”
幼莲给海棠苑这边准备了一份，虞青竹那边更不可能落下。同样的墨狐大氅也给虞青竹送了一份，还准备了好几个效用不同的香囊，驱蚊避虫、提神醒脑、静心宁神……都备得妥妥当当。
枣粽祈福的事也特意提前叮嘱了徐春慧，是以这天早上，虞青竹的桌前也放了一小碟蜜粽。
“这是提前过端午了？怎么把粽子都端上来了。”虞青松擦干净手，掀袍坐下。
徐春慧正替他检查东西带齐全了没有，头都不抬地答道：“娇娇记挂着你，特意吩咐了厨房做的，好叫你吃了枣粽，一举考中呢。”
虞青竹乐了，不耐烦用小勺，直接上手扒着吃。
这副做相被徐春慧看个正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娇娇可说了，糯米不好克化，叫你少吃一点，图个吉利就是了。”
“好吧……”虞青竹含含糊糊答道。
知道疼爱的妹妹就算嫁人了也依然把他这个二哥哥放在心上，虞青竹心里美得不行，当即就立下豪言壮志：“你们就等着瞧吧，金銮殿里，必有我的名字。”
这是笃定自己能考会试前十名了。
徐春慧忍不住笑道：“榜上有名我就谢天谢地了，哪儿还挑名次呢。”
虽然心里期盼着虞青竹能高中状元，但马上要考试了，她也不会一味地给他压力。
*
送考的时候，将军府的所有人都出动了。
前前后后三辆马车，幼莲同殷氏坐在一起，见她脸上满是忧色，温声安慰道：“叔齐一向稳妥，想来中第不难。”
殷氏勉强笑笑：“夫君辛苦备考多日，我只是怕出什么岔子。”
诸如带的吃食不够、笔墨纸砚出了问题，又或是左右两边的考生不好相与……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大堆，殷氏想想就觉得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