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今霜
前几年有举子带了暖炉进去生火热饭,结果炭烧得太热走了水,虽然救火及时,没惹出什么大事,却也连累周围的人白白丢了大半个时辰写卷子的时间。
幼莲劝了两句,见她还是放心不下,也就不说话了。只是让乐秋回府把府医也带过来,在后头预备着。
她在马车里坐立不安,外头的江学礼反倒没什么感觉,在江有朝言简意赅地鼓励他的时候,还温声应道:“大哥放心吧,我会好好考的。”
他们家能有现在的光景,全凭大哥费心在官场经营。若是他考中进士,也能替家里分担一二了。
江有朝颔首,目光在后头的马车上绕了一圈,又轻轻收回视线。
倒是旁边马上的江学义看了他一眼,颇有几分艳羡意。不过他自知不是读书那块料,否则当初也不会捐官了,羡慕一会儿也就想开了。
到了礼部官衙外头,已经有不少举子拖家带口地在外头等候。
幼莲下车同江学礼又说了几句,看见令国公府的马车,立刻带着迎春和苦夏过去了。江有朝默默跟上。
梅氏看见他们俩,忍不住抱怨道:“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老大这才结婚没多久,满心满眼就全都是他媳妇了。”
明明江学礼才是他弟弟,他却放着他不管,跟着他媳妇儿去令国公府那边了。
江老夫人斜她一眼:“怎么?是伯英没好好照顾叔齐,还是幼莲对海棠苑不上心,让你这个婶婶对他们怨气这么大。”
梅氏赶紧缩了缩脑袋:“我就是说两句,哪儿就到了这种程度呢。”
平心而论,幼莲已经很照顾海棠苑了,让府医细细照看着,每半个月还要问问殷氏的情况。叔齐那里更是准备得妥妥当当,笔墨纸砚从来不缺,就连林大儒的策论,都是第一时间就叫人誊抄了送过来。
“媳妇如今已经知道她的好了,定然不会像之前一样糊涂生事了。”梅氏保证道。
江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转过身接着叮嘱江学礼。
国公府今日也是全员到齐,除了三房虞望年夫妻俩不在京中,只能写信回来勉励虞青竹,其他人现下都站在这里陪着他。
虞青竹清俊的脸上泛着红,结结巴巴开口:“不就是考个试吗,哪儿还用全家都来呀……”
他爹娘来了也就算了,怎么大伯和哥哥也放下公事来陪他了。叫同窗们知道,肯定要笑话他长了岁数却愈发恋家了。
“哥哥此言差矣。”幼莲从后头过来,就听见他的话,反驳道,“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们肯定都要来为你助威呀。”
虞青竹灿然一笑,乐呵呵的样子,让徐春慧看了都忍不住牙酸。
也不知道她这两个儿子都是怎么长的,从小就和娇娇亲近,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分她一份,遇见高兴的事,有时候居然只和娇娇说,一句都不同她讲。
不过徐春慧对此也乐见其成。
大房膝下只有幼莲一个女儿,若是将来受了委屈,肯定是要两个哥哥替她撑腰出头的,兄妹间关系好也是理所应当。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在外头说着话,官衙的门开了,举子们纷纷往里走。虞青竹朝他们挥了挥手,拎着东西随人潮进去了。
会试共分三场,每一场要考三天两夜,是以幼莲他们也没有在外头多待,见人散的不多了,就准备往回走。
幼莲掀开帘子看外头,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瞟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一身素净长袍,正拎着包袱匆匆往官衙赶的,不是顾举人又是谁。
七月初七乞巧节的时候,幼莲在鹊桥诗会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就觉得这人文采斐然,举止言谈谦和有度,将来必成气候,此刻见他步履匆匆,赶紧叫乐秋喊住他。
“顾郎君若是愿意,不如让乐秋骑马送你过去,总比现在这样来的快。”
隔着牡丹花帘,幼莲温声劝道。
顾举人也记得她,拱了拱手道:“夫人好意,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看向幼莲身后坐着的男人,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今日家中有些事绊住了脚步,若是真的为此误了考试的时辰,倒是元培辜负了将军一片苦心。”
江有朝抬眼看过去,淡声道:“没耽误就好。”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已经替顾元培选了一条通天路,若是他自己握不住,他也不会再给他机会。
幼莲睁大眼睛,回头看了看江有朝,又望着面前的顾举人,显然没料到两人居然认识。
看着她的神情,顾元培解释道:“在下出身微末,多亏将军赏识,才得以一路科考走到京城。”
“这也太巧了。”幼莲忍不住感慨。她乞巧节偶然遇到的举子,居然是江有朝早就投注押宝的对象。
见幼莲仍然一脸惊讶,顾元培的目光从这对小夫妻身上扫了扫,轻笑道:“在下名声不显,夫人不知实属正常……若说缘分,王家公子曾经在寿王府抄过在下的一首贺诗,想必您也有所耳闻。”
这都是去年三月的事了,幼莲仔细想了想,才从记忆里扒拉出来。
王泽对她一直有觊觎之心,到了令国公府还敢色咪咪地对着她瞧,叫乐秋好好收拾了一通,又被迫背上了个给梁景延送贺诗的任务。
不过听徐春慧的话,好像是王泽偷了旁人的诗被苦主当场发现,又被众人嘲笑一番,灰溜溜地离开了。
“居然是顾郎君。”幼莲感叹了一下,觉得可真是巧。
她当时听说这件事后还觉得解气得很,恨不得就在当场拍手称快,没想到和顾举人有关。
顾元培看了一眼对此事毫无反应的江有朝,失笑摇头道:“非也,王公子的确在想法子找诗文……可若不是将军着意,也不会落到在下头上。”
说完这句,他看着时辰也不早了,主动告辞道:“在下先往官衙去了,改日再同夫人拜谢。”
等乐秋载着他走了,幼莲放下花帘,凑近江有朝,期期艾艾地开口:“王泽的事情……是夫君做的吗?”
她从前还觉得巧合,哪成想是江有朝在后头为她出气。
江有朝倒是淡然,在她眼睛亮亮地扑过来的时候,伸手扶住她的肩头,声音清冷沉稳:“坐好。”
幼莲弯着眼睛看他,指尖轻轻勾着他的手,一点一点的,带着撩人的媚意。
江有朝轻咳一声,把她的指尖握在手里。
夜里热烈如火的人,白日里倒正襟危坐,一副高冷不可攀折的模样。幼莲翘了翘唇角,非要闹他不可。
结果就是最后下车时被打横抱了出去,幼莲赶紧用衣袖挡住脸,装作看不见周围伺候的丫鬟们揶揄的眼神。
放榜那日,梅氏第一个遣了小厮去蹲守,让他看到名次就赶紧回来禀报。
正院的花厅里,除了江有朝去了京畿大营,其他人都坐在这儿等着外头的消息。
殷氏一手抚着肚子,一边有些焦虑地握着桌上的茶盏,因为用力,指尖都有些发白:“怎么还没消息啊……”
“就是。”梅氏也等得心焦。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早早出了结果,让她好安安心心地回去,而不是坐在这儿干着急。
“出了出了!成绩出了!”
小厮着急忙慌地从外头跑进来,脸上一片喜色,进门的时候还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稳住身子回禀道:
“公子高中会试第五十六名,如今是板上钉钉的贡士了呢!”
“赏!快赏!”
江老夫人和梅氏几个笑成一团,殷氏欣喜不已,扶着肚子激动得流下泪来。幼莲刚想说话,就见小厮悄没声地走过来,同她低声道。
“回夫人,您吩咐奴才看的令国公府虞公子,高中会试第一名,成了会元老爷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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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
◎吃醋◎
幼莲又惊又喜,手里的茶盏“砰”得一声放在桌上,溅起几滴黄绿色的茶汤。
“国公府的人可回去报喜了?”
“回去了,奴才看着周管事回去的。”小厮殷勤地接话,在迎春要给他赏钱的时候连忙推拒道,“周管事已经赏过奴才了,迎春姑娘还是收回去吧。”
他方才被挤在人堆外头,啥都看不见,只能干着急,还是周管事让人把他推进去的。已经接了一份赏钱,怎么还敢再居功。
幼莲掩帕轻笑。
迎春看了自家姑娘一眼,笑道:“今儿是两位爷的大喜事,这喜钱呀,你就接了吧。”
“哎哎,是天大的喜事……”小厮乐呵呵地退下去,把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袖子里。
江老夫人几个正忙着高兴江学礼的事,并未听清小厮同幼莲的话,罗氏坐在旁边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笑着朝幼莲点了点头以示恭喜,随即就步履款款地凑到了梅氏跟前。
虽说都是考中,但这人和人的差距也太大了些。罗氏暗暗咋舌,对幼莲的态度也愈发恭谨起来。
她不提,幼莲更不会说,主仆三个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笑意。
旁边梅氏高高兴兴地给下人们发了赏钱,转头就来寻幼莲了:“老大媳妇儿,老三如今考中了,咱们是不是也得宴请亲朋同窗,好好为他庆祝一番!”
她才刚说完,殷氏就出来拒绝了:“母亲,这才是会试呢,不如等夫君过了殿试,咱们再费心筹谋?”
以江学礼的才学,一甲是没有指望,可二甲和三甲、进士和同进士出身的差别可大得很。与其浪费时间在宴请宾客上,不如让他这段时间好好温书,争取拿好些的名次。
“是是是,瞧我,都高兴得昏了头了……”梅氏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还是殿试更重要,宴会咱们往后放放。”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忙着向别人炫耀,才忙不迭地要办宴庆祝的。
对她们的提议,幼莲自然无有不应。
江家兄弟此时正同江二叔兴高采烈地说话,江学义乐呵呵地同弟弟贺喜,江学礼拱了拱手,看向自己夫人的眼中也带着笑意。
殷氏朝他轻轻弯了弯唇角。夫妻俩相视一笑,眼里心里俱是欢喜。
府里有喜事,幼莲作为管家的人,自然不好即刻出门,只能遣了乐秋先去令国公府道喜。到了第二天下午,主仆三个才悄悄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国公府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丫鬟小厮们殷切地同幼莲拜见。等走进虞青竹的院子,才觉得安静了许多。
虞青竹正坐在书房里读书。只是他想来耐心不够,坐在椅子上东倒西歪的,一听说幼莲回来看他,立刻扔下书朝门外走去。
幼莲见了他,盈盈福身道:“我专程来恭喜二哥哥高中会元呢。”
虞青竹不管她的促狭,将她迎进书房里头,才颇有些无奈地开口:“什么高中会元呀,明明就是陛下看在大伯的面子上,才给了我这个名次。”
幼莲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虞青竹耐心同她解释:“我肚子里那点儿墨水我自己清楚,虽然有几分天资,可要说是举子里的第一人,却还差一截呢。”
他虽然于写文作诗一道颇有天分,可照三叔虞望年的话讲,于做官一道上却太过理想化,想的太美好了些,不符合陛下注重实干的风格。
像顾元培顾兄、越向明越兄,以及早一届的举子耿琦耿兄,学识见解都在他之上,这次会元却成了他,定然是陛下属意的。
“殿试的时候,我的名次应该不会太高。”他的话里带着几分自嘲。
听了这话,幼莲可不依了:“哥哥何必妄自菲薄,要说才学本领,你也是人中龙凤,哪里就比旁人差了!若你没有真才实学,陛下又怎么可能为你徇私。”
她见虞青竹愣住了,趁热打铁道:“哥哥在诗文一道上,已经是炉火纯青、信手拈来了,若是其他方面也这样优秀,旁人还要不要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