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今霜
幼莲看着手上的雪花慢慢融化，弯了弯眼眸，没有戳破这个美好愿望：“希望如此吧。”
冬至这日天子要行祀天之礼。按理说应该是由皇帝带领朝臣在南郊祭祀，然而几日前宫里下了圣旨，命大皇子随侍在旁，京中为此掀起好大一番风浪，纷纷猜测皇帝是否已经确定了储君人选。
陈羡春还特意来将军府打探了一番，从幼莲这边得不到答案，只好讪讪地回去了。
幼莲倒不是成心要瞒她，只是令国公是保皇党，不参与立储夺嫡的纷争；江有朝虽然关注此事，但也没和她说过陛下此举究竟有什么深意，是以幼莲也不好和她多说。
此时外头雪下得正好，幼莲一开始还牵挂着江有朝当差会不会冻着，等和江老夫人暖暖和和地坐到桌前用膳的时候，眼里就只有桌上的丰盛佳肴了。
京中有“冬至馄饨夏至面”的说法。
鲜香清冽的汤汁里是圆滚滚的馄饨，听闻在冬至这日吃了，可以劈开混沌、使人明智。
除此之外，桌上还有梅花汤饼、沙鱼脍、萝卜干虾球、奶房玉蕊羹、糖醋熘鱼，外加雕花蜜煎和时新果子各几盏，摆得满满当当。
幼莲替江老夫人舀了一小碗馄饨，笑道：“这是京城里时兴的做法，厨娘苦练许久才学成，若命人撇掉汤里的浮油，剩下的汤汁还能用来煮茶呢。”
江老夫人尝了一口，点了点头：“的确味道不错。”
幼莲笑着又给她夹了几筷子菜。江有朝不在的时候，祖孙两个经常一起用膳。江老夫人不像旁人家的长辈一样爱说教，更多都是在同幼莲聊自己的见闻，聊江有朝过去的事情。
江老夫人胃口不大，幼莲也不是个能吃的，两人动了几筷子，桌上的饭菜还剩了大半。
说了半天，幼莲看出江老夫人的困意，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祖母若是累了，孙媳便扶您进去休息会儿吧。”
江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嘴里抱怨，脸上却满是笑意：“我身体好着呢，哪里用的着你来扶我，等到七老八十动弹不了了，再来搀着我也不迟。”
幼莲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
另一头，朝会结束后，江有朝就脚步匆匆地往外走。路上碰见曹威时，面上冷淡，显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曹威倒是还记得几分他举荐自己的恩情。不过他向来自恃才华，觉得没有江有朝的推举，他也必定能够出人头地，所以现下开口问候的时候态度也不甚热络：“江大人这是去哪儿？如此匆忙。”
江有朝看了他一眼：“回府。”
曹威噎了噎，才不相信他居然不留在皇帝身边献殷勤，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
等江有朝带着满身的霜雪大步走进厅堂，看到的只有桌上还未收拾的饭菜。
江有朝随手将大氅解下来，吩咐丫鬟：“添一碗饭。”
他坐在桌边，舀了一碗还有余温的馄饨，毫不在意地吃起来。幼莲从里头出来，就听迎春禀报了江有朝回府的事，赶紧进来夺了他的筷子。
“不知道夫君回不回来，我原先就没叫人布膳，但厨房里早就备下了暖胃的热汤和几道辣菜，用来消寒再好不过了。”
江有朝能吃辣，却不能吃太多，她特意叮嘱厨房斟酌了口味。
江有朝牵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对这些倒是不甚在意：“等用过膳后，咱们就出去逛逛。”
幼莲笑着点了点头。
进了腊月，街上就逐渐热闹起来，两人拉着手慢悠悠地走在街上，虽然没有过分亲密，旁人却一看便知这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小夫妻。
走到平顺街外头，远远就看见人群围了一圈，时不时传来拍手叫好的声音。幼莲立马凑过去看了看，中间是杂技艺人在表演，绳技、竿技、口技等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幼莲对这些江湖手艺很感兴趣，隔着人群，踮起脚往里瞧，却只能看到前面人乌黑的头顶，顿时着急地抓了抓江有朝的手。
还没等她想办法，身子就突然腾空起来，幼莲低低惊呼了一声，才发现是江有朝把她抱起来了。
他用右手轻轻松松就将她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手臂撑平，让她稳稳坐在上面。
幼莲下意识抓住他的衣领，注意到周围人都转过头看他们，赶紧把自己斗篷上的兜帽往下拉了拉，遮住自己的脸。
旁边有个两三岁的小姑娘也坐在自己父亲的肩头，看见幼莲时，拍了拍父亲的头，朝她这边手脚并用地不知道在说什么。那位父亲看到他们的姿势愣了一下，善意地笑了笑，转回头去。
幼莲的脸已经变得红扑扑的。身在高处，不敢随便乱动，只能稍微弯下一点腰，小声嗔怪：“这是在外面……这么多人。”
她说着又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生怕有人把他们认出来。
江有朝的手紧紧箍着她的腰：“现在能看清了吗？”
“啊？”幼莲愣了愣，下意识地抬头朝里边看去。在驯马人的命令之下，全身雪白的马跪下前腿，行了个简单的叩拜之礼，引来围观人的惊呼和感叹。
她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声音不自觉放低，又乖又软：“……能看到了。”
江有朝似乎轻笑了下，幼莲听到一声低低的气音，眼睫颤了颤，也跟着露出笑容。
等幼莲看够了，江有朝就把她抱了下来，看着她简直要把整张脸都遮住的兜帽，扬了扬眉：“堵住你的脸，旁人就认不出我们了？”
若是能认出来，看见他的时候，就该知道他肩上坐着的是谁了。
幼莲心虚地看向别处，等到避无可避同江有朝对视的时候，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开口：“夫君独自丢脸，也好过咱们两个一起丢面子。”
江有朝被她气笑了，伸出手掐了掐她脸上的软肉。
回家途中，幼莲还绕道去给江老夫人买了一小份点心，种类繁多，份量却都很少，最适合江老夫人吃。
江有朝在门外静静等着她。
曹威正骑马在街上巡逻，看见他的时候，下意识地勒住缰绳，犹豫片刻后翻身下马，走过来同他行了个礼：“见过江大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点心铺子，有些疑惑：“您这是……？”
这间铺子应该没什么特殊的吧。他记得这是八月份新开的，难道掌柜有什么问题？还是与朝中热议的夺嫡之事有关，难道这也是大皇子的产业？
在短短一瞬间，曹威的心里已经闪过了好几个念头，看着牌匾的目光也越来越深沉。
江有朝看着他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皱了皱眉，冷淡解释道：“内子在里面。”
曹威：“……”
这样啊，他就说这间铺子没什么特殊的吧。
作者有话说：
曹威：努力做事！卷死同事！
江有朝：请假陪老婆ing
李承霁(躲在角落)：加班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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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冬至食馄饨引自宋代陈元靓的《岁时广记》中“京师人家，冬至多食馄饨，故有冬至馄饨年之萌始之说。”
2.部分菜名出自周密《武林旧事?高宗幸张府节次略》
第90章 ◇
◎还得靠夫人出马◎
曹威自讨了个尴尬,欲言又止几下，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幼莲从铺子里头出来,只见到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奇怪：“这位是夫君的同僚吗？”好似不是什么熟面孔。
江有朝：“嗯，不重要的人。”
“这样啊。”幼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拎着手里包好的两份点心给他瞧，“祖母不能多食,这份少些的送到正院,剩下的都留给夫君吃。”
她笑得乖乖巧巧,故意半个字都不提自己,把在人前那副贤良淑德的架子摆了起来。
府里头总共三位主子,江有朝不爱吃甜食，除了送去祖母那里的，剩下这些是谁要吃,简直一目了然。江有朝本来没想过分她的吃食,如今她一说,反倒来了几分兴趣。
他轻轻颔首：“那就让长风一并拿上吧。”
幼莲：“……”
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江有朝的表情，见他不似作伪，咬了咬唇，犹豫半天道：“光是这些，应该不够夫君用吧，不如我再去买一些？”
江有朝看着她的反应,几不可察地挑了挑唇角：“若是好吃,再让长风来买就是。”
长风跟在两人后头,听见这句时缩了缩脑袋,赶紧把自己藏到苦夏身后,才不让江有朝发现。
幼莲默了片刻。
见到此景,长风悄悄“嘿”了一声，觉得夫人肯定是生气了，正安静等着自家主子意识到这一点主动哄人的时候，就看见幼莲弯了弯眼眸，声音温柔。
“这些糕点里，透花糍最好吃，百果糕虽然样子普通了些，却是最扛饿的。滴酥和红团口味要偏甜些，夫君若是吃不习惯，下次就别让长风买了……”
见她语气认真，江有朝轻咳一声，别过眼开口道：“既然夫人喜欢，那就都留在明方阁吧。”
幼莲诧异地抬眸，对上他略有些不自然的眼神，顿时就明白了。
亏她方才还一样一样地耐心同他介绍，没成想这人根本就是在故意逗她玩，哪是真的要吃点心！
她跺了跺脚，提起小靴下了石阶，越过他就往马车附近走。
雪花还在飘飘洒洒地落着，在地上铺成厚茸茸的一层。幼莲方才在车里还不觉得，现在走在雪地上，感觉自己的靴子都要陷进积雪里。
今日出门，她特意换了一双绣着喜鹊临枝的新靴子。心里刚升起几分郁闷，就被江有朝打横抱起，放在了马车里的软垫上。
幼莲哼哼两声，故意揶揄他：“那些点心哪里够夫君吃呢，不如再折回去多买些。”
江有朝抿唇。
他坐到幼莲身边，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在手心里，轻轻揉捏着：“我又让人给你添了些透花糍。”
“往后我也每日给你买。”顿了顿，江有朝又补了一句。
幼莲嗔了他一眼，心里本来就只有指甲盖一丁点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了，下巴微抬：“每日都吃，我岂不是要胖成两个宽了。”
江有朝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握着她的手的力道悄悄收紧，似乎生怕人跑了。
幼莲忍不住笑了一下，伸开手与他十指相扣，将这件事翻篇了。她懒洋洋地靠在江有朝怀里取暖，直到准备下车的时候，才将衣裳整理好，又要端起自己二品郡夫人的架子。
然而还没等她收拾利索，江有朝下去后就直接伸手将她重新抱在怀里，没让她挨着一下地。
旁边就是府里伺候的丫鬟小厮，所有人灼灼的目光都盯着他们，幼莲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小声叫他把自己放下来：“其他人都看着呢。”
江有朝的目光扫了一圈，同他对上视线的仆从都赶紧垂下头，不敢再看。
江有朝这才低头，声音里带着似有若无的满意：“没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