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抒鹤
风将梅花香味吹得殿内一时都添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味道,他的眼睛盯住那认真看花的女子,下一刻,他果然见她羞赧地抬起头,满目嗔意。
“你……”昭蘅轻咬了下唇,脸颊上忽然浮起绯红。
初遇时,破败的清凉殿中,他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春梅。
昭蘅起身不紧不慢地将梅花插入瓶中,若无其事地将枝条整理好,实则心上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他也不说话,就倚在软榻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难为情的神情。
“对不起。”昭蘅略一沉吟,又道:“我给你道歉,你能忘了这个名字吗?”
李文简唇角掩不住的笑意,他憋着笑:“我尽量。”
昭蘅一听他的语气,便知他答应得很不真诚,手揪着一朵花,瘪了瘪嘴正要说什么,忽听殿外传来牧归的声音。
“殿下,胜了!”一向沉稳的牧归难掩喜悦,还在门外便高声道:“二殿下打了胜仗。”
作者有话说:
李狗子:好耶,取名废不止我一个~~
阿蘅:失误,早知道我们俩有故事,我就取个好听的艺名了,呜呜呜呜~~
第91章
李奕承在乌蛇岭伏击北狄军的当日, 镇守梅州的宁远就跟早有预料一样,带着宁宛致领兵前去驰援。他们抵达乌蛇岭,李奕承已将北狄大将葛司齐斩杀马下。
有宁远的助力, 北府军守住了北疆边关,北狄三万大军尽数埋骨雪原。
谁都没有想到宁远竟然犹如天降神兵杀入珞珈, 解了珞珈之围。而且,算算时间,他在李奕承带兵迎敌之前就从梅州发兵,时间未免太巧。
昭蘅看向拿着军报的李文简,赶紧问:“到底怎么回事?二皇子怎么样了?”
“子韧得救了。梁星延为了阻止派人拿着我的玉牌到北府追杀子韧的妻子, 晚玉和西林正好救下了她, 然后带着她去梅州求救。”
李文简三言两语将事情说给昭蘅听,最初的震惊之后,她很快冷静下来,心上松了口气,唇角终于勾出一丝久违的笑意。殿下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北府的二殿下,现在北地之围一解, 他便可以放下心来休养身体。
“殿下, 随军报回来的,还有一封二殿下的亲笔信。”牧归说完, 将信恭敬地递给李文简, 随即转身,快步出了寝殿。
“孔怀兄弟,同气连枝。”
毫无任何的准备,这一行书于纸上的字迹, 就闯入李文简的眼底。信乃是李奕承重伤所书, 字迹歪歪扭扭, 只隐约在笔画尾端见到他的风骨。
李文简的目光牢牢地被这几个字念珠,无法挪开。
时移世易,十几年的光阴过去,他仍旧记得这是很久以前,他还只是平常少年,教幼弟启蒙说的话。他不会忘记,永远也不会忘记。
透光的信笺背面,似乎后面才是写的正文,他翻了过来。
“贺喜安等人与前朝余孽勾结,构害魏大哥,不日部下将启程送他回京受审。前日我已诛杀葛司奇等人,为魏大哥报了血仇。”
李文简久久地凝望着手中这封来自子韧的信,翻来覆去地看着。渐渐的,他的胸腔之中,盈满了一种淡淡酸楚的感觉。
曾经何时,一次又一次,铁证摆在他面前时,他都险些相信子韧已经通敌。而他一次一次坚定又勇敢地推翻自己的认识,让自己从心里去相信他是无辜的。
此时他如此庆幸自己对子韧的信任。
他的一举一动,分明是在告诉他,他也同样地相信他。即便他领着两千兵将埋伏在山岭间面对三万北狄军,即便他身处黑暗看不到一丝光明。
依然相信着千里之外的他。
这一刻,李文简的心里,只剩下了深深的感恩。上苍带走了魏湛,带偏了梁星延,但到底还是将子韧留在了他身边。
李文简喉头发堵,眼角微微地泛红。
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捏着帕子轻柔地压着他的眼角。
昭蘅柔声:“风吹进你眼睛里,把你的眼吹红了。”
李文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
一场春日骤雨过后,园子里许多花渐次开放,昭蘅的肚子一日日鼓了起来。
入了四月,李珺宁有早产的预兆,昭蘅往公主府去得更勤便了。为防意外,昭蘅将宫中有经验的产嬷嬷提前支过去候着帮忙。
四月初六这天,昭蘅早早地就从国公府出来,登上马车往公主府去——今晨瑶琴来报,说李珺宁昨夜开始阵阵腹痛频繁,产婆看了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
马车碾过石板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莲舟颇为担忧地看着昭蘅,道:“主子,您自己也怀着四五个月的身孕呢,自个儿也该注意些,成日里出宫我心里总怕怕的。”
昭蘅正靠在车壁上捏着一本书看,听了莲舟的话,放下手中的书,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突起的腹部。褪去厚重的冬衣,薄薄的春衫逐渐遮不住了,但她始终觉得胎儿有些太小。之前珺宁这个月份时,腹部比她还要大上许多。
不过小郑太医把过脉之后说,她腹中的胎儿位置靠后些,所以不怎么显怀。
“没关系的。”昭蘅将手轻轻放在腹部,眼神中温柔尽淌:“小郑太医也说母亲要经常走动,对孩子才好。”
莲舟便不再劝了,只将她膝上的绒毯往上拉了几分。
昭蘅心中一边记挂着李珺宁,一边想着北地的战事。前几日她收到了小宁的信。宁将军将她留在北府李奕承的帐下,她现在已经杀疯了。
昭蘅挑起窗边的车帘,往外望去。
自从北狄大军压入乌蛇岭之日起,两国就正式开战。李奕承的北府军大多是当年跟随魏湛的亲兵,等待多年,终于等到一洗血仇的机会,斗志昂扬地抗击来犯的敌人。
北狄军打不过,故技重施退回乌思草原腹部。可这次李奕承铁了心要灭北狄,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就带兵追了进去。
李奕承的英勇无畏在北府军中一直被传颂,宁宛致提起这位将领,言语中尽是佩服。
宁宛致说,他们准备从四面围困北狄军,现在包围圈慢慢缩小,过不了多久,北府军就能大胜。
或许是为了让她安心养胎,李文简近来不大爱跟她谈起朝政,就算讲,也挑喜报来说。
她上次在书房内听到牧归禀报说,蜀地的叛军也镇压了下去,只不过梁星延还是没有下落。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昭蘅望着窗外热闹繁华的集市,期待真正的和平能尽早到来。
她端起小案上的温水小口小口喝着。
昭蘅之前没见过妇人生产,但她看过很多医书,知道有多疼,原以为李珺宁定会疼得鬼哭狼嚎。可是事实上,瑶琴迎着她迈进寝院,离得远远的,就看到李珺宁靠在贵妃榻上,身旁围了四五个侍女,端着各色点心在旁服侍。
李珺宁手中正捏了块栗子酥慢悠悠地吃着,看见昭蘅提裙走来,她唇边漾起笑意:“阿嫂来了?”
瑶琴打起珠帘,昭蘅迈进屋子里,看到小郑翰林竟然也在屋子里。小郑翰林见来了客,立刻起身规矩相迎:“良媛。”
昭蘅一听,他的声音闷闷的,和往日素有的欢快截然不同。昭蘅侧过脸细细地瞧,竟然看到他红着眼眶,显然是刚哭过,不由一哂,笑着颔了颔首。
“我想喝你亲手做的酒酿圆子,你去给我做一盏吧。”李珺宁笑着抚了抚肚皮。
小郑翰林立刻双眼通红地看着她,又是犹豫又是踟蹰,眼中尽是恋恋不舍。
“快去吧,产房血气重,别冲撞了你。”李珺宁说:“这么多产婆看着我呢,不会有事的。”
小郑翰林嘱咐道:“那你一定要听产婆的话,他们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要是疼得受不了,就喊我,我就在外面等你。”
“知道了,你放心吧。”李珺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李珺宁就忍不住跟昭蘅抱怨:“真是服了他,我疼得哭,他比我哭得还大声。跟我比嗓子一样。”
李珺宁话音刚落,她捂着肚子“哎哟”地叫了起来:“又开始疼了,快快快,叫杨婆子她们过来看着我。”
瑶琴立马到次间叫人,不多时,几个产婆就走过来,一些到榻边教李珺宁呼吸,一些则掀开被子看胎儿的情况。昭蘅不敢打扰她们,便安静地退到一旁焦急地等待。
李文简今日到军营去了一趟,到得快天黑了才匆匆赶回东宫。昭蘅喜欢等他用膳,他担心她等得太久。
谁知他匆匆赶回东宫后,牧归却道良媛不在。
“昨日三公主发作了,或许今日就要生了。”沁珠道:“良媛早上离宫前,说若三公主今日真要生产,她或许得晚些时候回来。”
也是,珺宁这一胎怀得太辛苦,之前又差点发生意外,是该当心一些。
李文简在书房边看折子边等昭蘅回来,可这一等,等到宫门快要下钥,才有人回来禀报说公主生产困难,良媛还在那处陪她,今夜怕是不会回来了。
放下手里的折子,他呷了一口茶,望了眼被黑暗吞噬的天色,到底是坐不住了,起身道:“起驾,去看看三公主。”
内仆来禀报说太子驾到时,小郑翰林听到产房内李珺宁的哭喊声,刚抬起袖子抹了两把泪。
听罢这话,他忙带着人出去接驾。
他们刚回到寝院,就听到产婆兴高采烈地出来报喜:“恭喜大人,恭喜殿下,是位小郡主。”
小郑翰林听了这话,急忙拉着产婆问:“公主呢?”
“母女平安。”产婆笑吟吟地说道:“公主刚生产完,这会儿正虚弱,刚睡下。”
小郑翰林这才松了口气,刚要抬脚往内走,产婆急忙拦着他:“产房血气不详,大人万万不可入内。等明日收拾妥当了,您再进去。”
小郑翰林还要再说什么,老管家在身旁提醒他说:“厅中已设茶席,请大人陪太子殿下过去饮茶。”
小郑翰林这才大梦初醒般,想起身旁还有人,急忙告罪。
李文简看着向来端庄守礼的小郑翰林,竟然如此失礼,又看到他发红的眼眶,轻笑了下:“郑翰林初为人父,喜悦的心情何罪之有?”
昭蘅在房里也没什么忙的,产婆们都很有经验,只中途发现胎位不正,大家慌了一阵,不过很快就解决了。
她在旁边跟着惊心动魄了一晚上。
等产房里一切都安稳下来,她到外间看刚出生的婴儿,才听说李文简过来了。
她知道这人为何而来,便不再耽搁,匆匆收拾一番就走了出去。小郑翰林心里挂念着李珺宁和孩子,将他们送到门外,还不等他们登车,就迫不及待转身回寝院。
李文简的马车就停在府前,飞羽给他们放下小杌子,昭蘅踩着上了车,刚钻进车内,一只修长洁白的手便将她扯了过去。
昭蘅猝不及防跌坐在李文简腿上。
男人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的脸,宽大的手缓缓捏着她的肩。
“累了没?”他问。
昭蘅摇摇头,俯下身问他:“你怎么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李文简看出她眼中的狡黠,知道她是明知故问,他抿了抿唇,说:“来看我的外甥女。”
昭蘅从李文简身上下来,理了理腰间堆叠的裙。她看了看他,忽的“噗嗤”笑起来:“好看吗?”
李文简垂眸笑,知她在笑自己的口是心非。他摇了摇头说:“不好看。”
“新生的孩子都皱皱巴巴不好看,长长就好了。”昭蘅望着他的眼眸。
李文简将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以后我们的孩子肯定会跟你一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