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抒鹤
“借你吉言。”她在他下颌吻了一下,“不过随便他好不好看,别像小郡主这么磨人就好。”
李文简被她突然的亲吻弄得有些不自在。
她最近是带刺的豆腐,不能碰,碰不得。
只好捉了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粗重的吻:“今天启初都哭了。”
说完,又点评了句:“真没出息。”
作者有话说:
阿蘅:是谁离不开老婆,我不说!
李狗子(强行转移话题):小郑真没出息,添丁进口的大好事,他哭什么!
亲妈:呵,有的人到时候比他哭得还大声!!!是谁我不说!!
第92章
仲春时节, 徐徐回暖的春日,褪去冬日的阴冷。
这日清晨,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梁星延推门时,不自觉便被湿润的晨风扑了满面。
他耳侧的伤痕结了痂, 被湿润的春风吹得轻轻晃荡的鬓发边,是一条褐色疤痕。
十几名守卫分布在院内各处,听到他推门的声音,忙踩着雨水跑了过来:“少主,您要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 出来透透气。”梁星延站在门槛处看了会儿廊下的鸟笼, 几只颜色绚烂的家那鸟正在笼子里上蹿下跳。
回京之后,他便一直蜗居在这方小院之中,和此刻笼中的鸟儿一模一样。他从花架下的盆中摘了几枝细长嫩绿的蓑草,便坐在门槛上慢慢编织起来。
卫衫提剑在旁边看了会儿,瞧着草叶在梁星延的手中上下翻动,就成了雀鸟的模样:“您这是编的鸟儿。”
“鹰。”
梁星延将草叶的尾翻折入鸟身中, 放到掌中, 眯眼借着天光看中空的鸟腹。
卫衫站在他身旁,好奇地看了会儿, 他低首, 阳光从发丝空隙间照进来,让他的皮肤看上去有几分病弱的苍白。他想起王将军的话,有空要多和梁星延说话,便好奇地问了一嘴:“您居然也会这种乡野小玩意儿。”
“这是我唯一胜过李文简的。”
梁星延笑了笑:“他的手很笨, 怎么也学不会。”
卫衫年纪还小, 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 他自小跟着古板严肃的王照,哪里将过这些小玩意儿,正要拿过来细看,梁星延却又将它拆开。
“您为什么要拆了?”
梁星延面上含笑,将几根草叶捋平,又开始编其他玩意儿:“假的鹰,就算长了翅膀也未必能翱翔天际。”
在廊下坐了许久,侍女送来了早膳。梁星延移驾厢房用膳,刚提起筷子,便听到门外的动静,他举着的筷子便僵在空中,或见守在一旁的卫衫要掀起珠帘出去,他便唤了声:“卫衫。”
卫衫回头,便见梁星延朝他摇了摇头,他微抿嘴唇,摸着腰间的刀,又退了回去。
王昭才推开门,就看到梁星延坐在桌前吃饭的身影。他先是愣了一下,面上添了几分笑意,抬步走过去,恭敬地请了安:“参加皇长孙殿下。”
梁星延看那男人掀帘进来时,透过他的眉眼仿佛有一瞬间回到多年前,那时他还不知这个男人,会舍命陪着他千里辗转,数度出生入死。
“表叔来了,坐下一起用膳。”梁星延看他走近,男人的胳膊上绑着纱布,青色的胡茬未经修理,全然没有当年举世无双探花郎的风光:“怎么样了?他们同意了吗?”
卫衫拿来一把椅子,王照一撂衣摆坐下,再将面前的梁星延打量片刻:“我们要离开京城了。”
若是早几个月,听了王照这句话,梁星延或许还要跟他大吵一架,但如今他已经不想白费那个心思,也不想刺激这个为他鞠躬尽瘁的前朝探花郎。
他喝了一口热粥,甚至还扯了扯唇角:“李玉在蜀地大败的时候,我就知道结局已定,是你非不死心,还要来京城一趟。”
“小殿下还在为我带你离开江南的事情耿耿于怀?你以为会贤山庄暴露之后,李文简还能容下你?”王照嘶哑的声音透着一种阴郁苍凉:“小殿下,你从出生起,和李氏就已势不两立。”
“我现在很后悔,当初让您李代桃僵回京。欲成大事,您不该一味仁慈。当年您的父亲便是因为太过仁慈,才换来那样惨烈的结果。”
“是吗?”梁星延看着男人那张脸庞,近乎嘲笑一般回道:“我倒是觉得父亲生不逢时,前朝末年,人心尽失,强敌入侵,因为祖父的掣肘猜疑,他没有破立旧制的魄力与勇气。即便朝堂上没有奸佞之流,只要祖父在,他就没有出头之日。”
王昭面色微愣,他站起身来,眼角的褶子深深皱了起来:“我不想再跟小殿下讨论此事。”
他们为此已经争吵过无数次,却总吵不出结果。
“我今日又去探了江鹤之流的意思,北狄被逼退,蜀地起事失败,他们大概暂时还要观望,没有答应我。”王照抬眼看了一眼坐在食案后的梁星延,又继续说了下去:“他们既然不愿相帮,为防日久生变,那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京城。”
“去哪里?”梁星延放下筷子,问。
“往北边去。燕赤和北狄近来在东篱手中吃了败仗,对他们恨之入骨。我再往西往北,去丹虚、丘玉求助,只要能借到兵,就有卷土重来之日。”
“卷土重来之日?”梁星延像是听到笑话,笑了起来,不由有些感叹:“从江南到蜀地,再到京城,我们一路败如丧家之犬,表叔觉得他们为何会相信我们能卷土重来?”
“殿下!”王照陡然间拔高音量:“小殿下莫要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我们辛苦蛰伏数年,等的就是匡扶社稷,光复大魏江山!即便青山埋骨、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请小殿下速速收拾,与我一同离京。”
“不。”梁星延道:“江鹤之流不肯帮我们,是因为他们在我们身上看不到希望。我们若在此时离京,再要回来难如登天。”
王照抬眼对上青年冷冽的视线,又听到他说:“可若是李文简死了,朝中必定大乱。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听他提起这个,王照眉眼染上懊恼,他当然恨不得将李文简除之而后快。可谋划多年,他的运气偏生那么好,竟然每次都能从刀光剑影中脱险。
王照面上显露出失落难过的神情:“属下无能。”
“城东合江畔我有一处别院,少年时我和他们几个逃学醉酒,经常藏到此处。”梁星延再斟满一杯酒,凑在唇边饮下,才又道:“这间别院是当初梁济藏匿粮草的地方,别院下挖数个暗仓,有数条通往各处的暗道。”
“你在暗仓里埋下大量火药,只要设法将李文简引入别院之中,就能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王照闻言眼前一亮:“真的?”
青年眼底尽是讽刺的冷笑:“千真万确。我十八岁那年,梁济南下推行新政,他担心江南士族对我不利,带我到别院去过。那是他留给我的生路。”
说来也是讽刺,他杀了梁济的妻儿,在他身边数年。他却至死不知,待他犹如亲子。
王照朗声大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啊,小殿下,您既然有此妙计,为何以前不告诉我?”
窗棂外有一簇光影落进来,照得梁星延眼睛微眯了一下,他侧过脸躲开光柱,静静望了片刻,却始终没有告诉他。
既然他和李文简注定只能敌对,那便趁早分个胜负吧。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日子。
*
昭蘅从浴池出来,身上还带着潮湿水汽,她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身量。她孕相已经很明显,肚子就像揣了个香瓜,身子也较之前丰腴了些。
珠帘碰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昭蘅弯了弯唇,扭过身看向慢悠悠走过来的人。
“殿下回来了?”
李文简拿起一旁木架上的棉巾,走过去,将她从头到脚整个裹住,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
“不是让你等我帮你沐浴吗?”
昭蘅微微偏过头,一绺湿漉漉的发从额间荡了出来,发梢水渍滴落在他虎口,她一边用指腹擦着他手背上的水滴,一边说:“牧归说你今天忙,怕你回来太晚了。”
她肚子越来越大,行动渐渐不便,就连沐浴洗脚这种小事自己一个人都很难办到。
李文简便一一代劳了,每日散了朝回来还要帮她沐浴梳洗。
她高兴之余,又心疼他里外操劳。
李文简擦干她身上的水渍,慢条斯理地将寝衣给她换上,再用棉巾裹着她的发,弯腰打横将她抱起,回到寝殿放到软榻上。
她的脚垂在床沿,指尖滴着水,将榻边的波斯地毯打湿了好大一块儿。
昭蘅顺手拿起凭几上翻了一半的书册,李文简则端了小杌子坐在榻前,握着她的脚,用棉巾擦拭雪白纤足上的水渍。
“好像又肿了些。”李文简轻轻皱眉。他和昭蘅昼夜相对,贴身照顾孕妇,才知怀孕生子是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近日来,她身上开始发肿,短短半个月,鞋子换了两个码。肚子越来越大,她晚上入睡也变得困难。
昭蘅拢了衣襟,低首望下去,光线昏暗的屋内,李文简的眉眼皱得厉害,她在他眉目上多看了一会儿,抬手抚着他的鬓角。
“你让我觉得,和你孕育一条小生命是件很值得、很幸福的事情。”昭蘅柔声说。
世上大部分男子都觉得生儿育女是天道自然,女子孕育生命和日升月落、潮涨潮退一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可他能心疼她的辛苦,理解她的付出,让她从身到心受到呵护。
昭蘅慢慢垂下眼,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下:“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夫君,也会是个很好很好的父亲。”
李文简抿唇笑了下,俯下身将耳朵贴在昭蘅的肚子上,凑近了听孩子的动静。他偏过脸:“我好像听到他在喊父王了。”
昭蘅忍不住轻笑,双手捧着他的头,指尖在他发丝间摩挲:“难不成我怀了个妖怪?”
李文简捧起昭蘅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淡吻:“之前你不是一直想去大相国寺祈福吗?前些时候一直在忙,明日陪你去,如何?”
“好啊。”昭蘅一瞬间灿烂笑起来。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一同出游了,明日正值春盛,百花竟放。
正是一年之中踏春的好时节。
与最值得之人,共赏美景,是人生一大幸事。
作者有话说:
阿蘅:老公太好,家里又有皇位可以继承~~我要生到绝经~~
第93章
翌日上午, 昭蘅早早起来,收拾停当准备去大相国寺。
李文简昨日跟她说了许多打算,今日他们去寺中礼佛祈福, 晌午留在寺中用些斋食,下午趁着春光好, 可以到山上踏青赏花。寺中桃花尤盛,还能摘一些回来做成桃花酥。
自从去年和燕赤大战之后,他们精神紧绷,已经许久没有闲心坐下来慢慢感受四时变化。从昨夜入睡起,她就开始期待黎明。
好不容易盼到天亮, 她听到更声一响便迫不及待睁开了眼, 第一件事便是翻身望向李文简。见他还沉沉睡着,她动作极轻极浅起身。
洗漱后,坐在镜前慢悠悠地梳妆。李文简还在睡觉,故而没叫莲舟她们进来,她只能自己动手。
今日要去踏青,少不得要出汗, 她怕花了妆面, 只抹了薄薄一层脂粉。
明媚春光从窗棂外照进来,透过绡纱床帐, 照在李文简脸上。他眼皮微微鼓动, 被亮光刺得睁开眼。
他起身捞起绡纱帐,看到昭蘅端坐镜前,正抬手描眉。她身子比起之前丰腴不少,抬手的动作显得有几分笨拙, 她描了几笔凑近铜镜看了看, 似乎不怎么满意, 拿起手边湿润的棉巾擦了擦,又耐心地描绘起来。
他看着皱眉苦恼的女子,唇边勾起一抹笑。
昭蘅对着镜子耷拉着嘴角,她总也描不好眉,不是这边高,就是那边低。她皱了眉,漂亮的眸中不耐一闪而过。
下一刻,鼻息间传来淡淡的芬芳,却是李文简覆手过来。他宽大的手掌从身后握住她,从她蜷缩的掌心里取出眉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