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溺子戏
刘琨眯起?眼?睛:“你想让我娘去告御状?就凭你?”
“我知道郡主同魏家结怨不?小?,此事不?仅是?帮我,也是?在帮刘家。”季卿语点到?为?止,话锋一转,“刘断事常光顾我绸缎庄的生意,想来也常跟商贾打?交道,买卖这事,大家心知肚明。”
刘琨这一走?,不?出十日,京城便来了消息。
平阳郡主不?忍宜州百姓落难,亲上御书房,告御状,请旨圣上重?新调查黄河水坝修缮一事,便指控魏家为?贪堤坝款、侵占百姓良田,故意损坏堤坝,还将此事栽赃他人。
顾青知道这个消息时?,忽然勒住了马绳,回头看着绸缎庄的方?向,霎时?忘了要?说的话,可他也反应迅速,直接命人把曹嶙交到?了霍良手里,并派人护送去了京城——此事到?此,便不?由顾青再审,曹嶙的话真真假假自有皇上定夺。
又过十日,天渐渐冷了,可第一场初雪的寒凉依旧压不?住宣武门前肃杀的萧森。
魏硕抵赖不?要?紧,曹嶙供出的那张方?子供太医院一查,便叫皇上震怒,谋害先皇的事谁人也不?敢说出口,但魏家满门抄斩的圣旨谁也不?敢阻拦。
曹嶙将功赎过,斩首改成了流放,顾青答应圣上替他找仕女图的事,魏子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得以留下一条生路。
紫禁城外,魏子云站在曹嶙面前,看着他,眼?底都是?红的,满是?恨意,扬手给了他三个耳光。
曹嶙没有作声,再她?要?打?第四个时?,攥住了她?的手:“……走?吧。”
也是?这一日,瓢泼大雨,季卿语坐在宜州官署侧面的茶楼里,遥遥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直到?她?看到?季云安从官署里出来。
已经换了官袍,绯色鸳鸯补子衬得他气色很好?,便是?浓重?的大雨,也遮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今日新官上任,不?少官员都卑谄足恭地来送季云安。
季云安也神色淡然,沉稳有度,仿若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他谦和地对他们做了个留步的手势,上了马车,像是?对这些功名利禄一点都不?上心。
季卿语隔着雨帘,看那辆马车渐渐消失在雨雾里,心里仿佛也下起?了雨。
她?抬头看天,瓢泼从檐下。她?想要?小?姨,想要?完成曾祖的遗愿,甚至想要?护着顾青,可她?又这么渺小?,没有那些尔虞我诈,根本什么都做不?成。她?对刘琨不?屑,对刘勐不?屑,可她?必须跟这样的人合作。她?知道自己对不?起?曾祖的教诲,做不?到?“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也做不?到?冰清玉洁、光明磊落……她?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算计人心,算计顾青……
大雨里,忽有马蹄声疾驰而来,蹄响清脆,节奏有力,“嗡”的一声,是?顾青在马上撑开伞,喊了她?的名字:“季卿语——”
季卿语转头,雾湿重?重?的,她?听到?他说:“回家吃饭。”
顾青抱她?上马,季卿语骑过马,没有那么怕,此刻缩在顾青的怀里,感受着他的高大与?健硕,可靠与?强大,拽着他的襟口,任大雨磅礴,却:“不?想回家。”
顾青胸腔震动:“那想去哪?”
季卿语抬了手,指着城门的方?向:“出城吧。”
雨雾里,一抹红色在山雨里横冲直撞,雨越来越大了,油纸伞遮不?住雨,被风刮走?,季卿语不?要?它,顾青也不?要?它,只用自己的斗篷把季卿语遮起?来,季卿语缩在那角落里,抬手接了一抔的雨。
她?看不?清前路,忽然说:“……做吧,我想做了。”
“在这?”
“在这,幕天席地,我不?需要?衣冠。”
第52章 钻营苟苟
幼子开蒙, 初正衣冠,授帽加礼,方入学堂。
衣冠是?读书?人最初的体面, 它也是?一个文人最后的自尊。
大雨滂沱而下,树影追风,山野环绕, 他?们相拥在横冲直撞里?,衣不蔽体,却无人旁观。季卿语衣衫尽湿,黏糊糊地沾在身上,早已入冬, 每一滴雨砸下来?, 都叫她发抖,可她又是?热的,顾青的热意烫着她, 叫她能勉强抵御这无处可逃的寒凉。
稍纵即逝的呵叹被雾色的浓稠淹没,季卿语伏在马背上,赤兔马在夜色疾奔,它久居城池, 许久没能这样奔跑,它盲目奔出?约束它的城门,似乎无处可去,又似乎目标明确, 冲开的不止是?雨雾,还有树影深深遮映的泥泞。
季卿语闭着眸, 背后是?顾青反擒着她的手?腕,身前是?顾青的手?环着她的腰肢, 她觉得痛,又尝到欢愉,她不再?咬唇,泻出?声音,把这人每一句下流的话,都听进心里?,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冷不冷?”顾青看她眼睛已经迷离,俯下身来?罩住她,亲去她侧脸的雨珠,替她挡去那些风雨。
脸颊相亲,让季卿语闷哼出?声,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承受不住地仰起脖颈,又被夜色偷去了一段润白,声音低哑:“……冷的,但将军很?热。”
她想?衣不蔽体,她想?不要?衣冠,但顾青要?。
顾青衔住季卿语的后颈,叫她痛,又叫她怨,叫她把这些苦痛全都淋漓地浇灌在他?身上,她是?他?的,连风光都独属于他?,只能让他?一人采撷,即便是?雨雾,他?也寸步不让。
暴着青筋的手?从前面握住季卿语的颈,从侧面吻上她的唇,不管她喜不喜欢,用?力撕咬,被骤雨淋得发白的面容倏然多了一抹血色,他?没留情,也没留手?,在赤兔马的颠簸里?,和这漫天大雨,一起把季卿语淋湿。
骤雨汹涌而来?,缠缠绵绵离去,顾青抱着人回?家时,天街还有小雨如酥。
季卿语已经累了,也困了,挂在顾青身上,埋着头不敢起身,情绪上头像是?喝醉了酒,什么话和什么事都顾不上,如今冷静下来?,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季卿语难为情极了,抱着人的脖子,缩起来?,不想?见?人。
顾青把斗篷盖在她身上,这是?他?还有的唯一一件干净的衣裳:“知羞了?”
季卿语不懂这人怎能这么没有羞耻心,明明知道她在马上坐了这么久,已经累了,还要?这样抱着她,说风凉话:“换个姿势抱……”
顾青把季卿语搂紧,他?的肌肉坚实?有力,能把她抱得很?稳,他?扣着人的腿在腰后交叉扣实?了,凑到她颈边,闻她身上的味道,每走几步,便忍不住埋头去闻,明明没有什么味道,他?却乐此不疲,上台阶时,步子轻快,故意颠她,还要?拍她的臀:“就这样。”
季卿语觉得自己快成了一只熟透的虾。
淋了雨,又有交欢,两人身上没一处干爽的地方。
衣裳和鞋子散落一地,两人又一次挤在那个小小的浴盆里?,季卿语架着腿,忍着羞耻,被顾青扣着手?清理,左右摆弄她的膝盖检查,她自认理亏,手?又被人管住了,挣扎的力气是?没有的,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几时上的榻,季卿语已经记不清了,顾青甫一抱她回?榻上,她倒头就睡在了他?的枕头上,熟悉的味道叫她安心,闭眼入梦,连发都忘了绞。
顾青拿了帕子回?来?,看到季卿语已经睡熟的模样——呼吸深而平缓,是?踏实?的模样,他?单膝跪在榻边,面无表情地帮她擦头发。
姑娘家就是?麻烦,洗澡花样多,还要?洗得仔细,难怪身上这么白,这么干净,头发也麻烦,不擦干,睡着了定会着凉,顾青心里?絮絮叨叨的,手?上却没停,动作轻柔慢慢,便是?给镇圭擦头,他?都跟搓小狗毛似的,把人揉得乱七八糟。
只目下到了季卿语这儿,她的头发落在他?手?里?——长而浓密,很?柔软顺滑,还很?香,一看便是?平日精心打?理,顾青粗糙的大手?捏着一缕柔弱的头发,尾尖扫过他?掌心时,叫那道疤痒痒的。
这一擦,夜色渐渐深了,顾青擦到最后,将帕子随手?一扔,想?着这几日她做的那些出?格的事,便忍不住捏起这人的嘴出?气,看她下唇被他?咬烂的豁口,本是?想?叫她长点记性的,却没想?到季卿语的脸热得烫手?。
顾青瞬间皱眉,大手?盖住人脸,把人上上下下全摸了一遍,烫得跟个火炉似的,这是?起高热了。
大夫披星戴月就来?了,步子匆匆忙忙,生怕贵人不快。
只这一夜,惊动的不只是?清鹭院,还有老夫人。
顾阿奶先前知道孙媳妇受伤了,那是?心里?着急要?来?看,奈何孙子一直拦着不让,说卿语不想?让长辈担心,顾阿奶知道卿语懂事,也没强硬,日日叮嘱顾青给人擦药。
顾青一脸不大乐意,心想?这人属兔子的,腿断了都要?出?门,擦什么药,以后跳着走吧:“擦什么药?放着就能好。”
顾阿奶能把他?的额头敲红:“你以为人家跟你似的,属石头吗?磕不疼,碰不坏……”
顾青冷哼一声:“石头伤了还懂好好歇着。”
“还说还说……”顾阿奶把药往人怀里?一塞,赶出?去了。
先前伤了腿,还没好全,这会儿又起了高热,顾阿奶还没睡呢,听到这消息,顿时放心不下,披了件衣裳,说什么也要?来?看。
等大夫进去后,阿奶低声骂孙子:“你不说接人去吗?怎么还把人弄成这样?”
顾青抱着手?:“……淋雨了,带着人胡闹。”
顾阿奶抬手?打?孙子的胳膊:“胡来?!真当小语儿跟你似的,随便折腾?”
这回?顾青倒是?老实?听骂,鼓了鼓肌肉。
他?知道他?就是?故意的,那么冷的天,还下着雨,这人一句想?要?,他?就由人胡来?,这要?放在平时,顾青指定带着人跑一趟马,散散心就回?来?了,可季卿语太有主意了,魏家这样的门第,说算计就算计,还自作主张和刘家打?交道——魏硕是?衣冠禽兽,刘勐就是?流氓,季卿语一个文官出?身的小姐,文文弱弱,能拿得出?什么东西去交换?
再?便是?他?先前问了她这么多回?腿是?怎么伤的,季卿语明明看出?他?已经猜到了,可就是?不说,天天亲着他?玩,亲也不会亲,亲个嘴角算怎么回?事?
顾青难得对季卿语冷了性子,要?给她长长教训。
大夫出?来?后,打?眼瞧见?门外两位贵人神情严肃——一个关切的认真,一个冷着脸睨着他?,大夫顿时咯噔,心里?检查了一遍应该没诊错脉,咽了咽口水:“老夫人、将军,顾夫人就是?突然受了凉,再?加上这几日忧思过重,就像一个人一直绷着一根弦,突然放松下来?,定是?撑不住的,心神一衰,便会成现在这模样……”
他?说得战战兢兢,感?觉面前两位大人神情越来?越严肃,立马道:“也不算大病!顾夫人身子底子好,只需精心调养几日,定能痊愈,我这有几副药,先吃上几日,等高热退了,食补跟上,不出?七日,定能好全……”
老夫人接过药,一副不信任顾青的模样,正要?叫人送大夫出?门。
顾青抱着手?在后头问:“擦伤的药有没有?”
大半夜,清鹭院的小厨房开了火,煎上了季卿语的药。
天色薄薄,顾青端着药来?,因为季卿语着凉,卧房里?是?关窗关门,帷幔重重,还点起了炭火,药味被这么一闷,味道愈发苦涩,饶是?顾青已经喝惯了苦药,也觉得季卿语这般娇气,如何能吃得了这些苦?
只他?把这药晾在床几上,先给季卿语擦药,她的膝盖已经好许多了,只是?不知淋了一夜的雨,会不会感?染复发,还有方才做了好几回?,在马上确实?吃力,季卿语一直说疼,不管大腿还是?哪里?。
季卿语还没醒,顾青又洗了两方帕子,一方盖在季卿语的头上,一方用?来?给季卿语擦胳膊降温,擦了好一会儿,季卿语就被他?擦醒了。
“醒了?醒了吃药。”
季卿语脑袋胀得热热的,听到顾青这句话,又闭上了眼睛,这便是?说不吃。
“讳疾忌医,怎么当大夫的?”
许是?生病了,脾气娇得很?,听到顾青这般说话,便觉得他?凶,翻了个身,不愿意理他?,额上的帕子因此掉下来?盖在鼻子上,只季卿语又不愿意输了架子,就这么任它盖着。
顾青把帕子抓走,给她顺了顺后背,已经出?汗了:“吃药。”
季卿语觉得自己又被哄好了,她对顾青做了错事,私自拿从他?身上知道的消息去与旁人交换,自然是?好哄,所以即使是?生病,她也只给自己一点娇气的机会,于是?,她又转了回?来?——
顾青端着药碗,已经不热了,只他?还是?吹了吹,才喂给季卿语。
季卿语喝了一口,拧着眉:“……苦。”
果?然娇气,顾青还想?着要?给人点教训,胡乱弄了句,正色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季卿语还挺意外,没想?过能从顾青嘴里?听到诗句。
顾青催她:“喝完了睡觉。”
季卿语抬眼,看他?眼底有血丝,她看不清天色,也不知到几时了,但好像天还没亮,她闭着眼睛,一口气把药喝完,眉头不展地对顾青说:“喝完了。”
她这么乖,顾青就心软了,摸出?来?一颗饴糖,放在她手?心:“吃完睡觉了。”
季卿语被顾青压着睡了一夜,身上还盖着两床被子,暖融融的,睡醒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
已经中午了。
季卿语躺了快两日,躺得累人,又觉得精神不错,便穿上鞋,下了榻。
菱书?看到夫人起来?了,忙把人拦下:“夫人还病着呢……”
“无事,躺得太累了,想?走一走。”季卿语摇摇头,“睡饱了,现下精神不错。”
菱书?耐不过夫人,只好给她找了身厚大氅披上。
“将军呢?”
“将军在厨房。”
季卿语有些意外。
顾青正在小厨房做饭,听到个轻飘飘的脚步,回?头就看见?季卿语站在门口,单薄的白色中衣上披着件粉色的兔绒大氅,因为还病着,双颊红红的,模样有点憔悴,怪叫人可怜的,他?给人找了张椅子,不叫她站在门口吹风:“烧一点没退,净来?厨房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