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记 第28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他话音方落,那边孟础润腾的一声站起身来,满脸杀气道:“若真是孟雅欣害了阿姐,阿娘,你也不用与她同归于尽。我找几个伙伴,将她劫了,扒光衣服往东市一扔,我看她还有脸活下去!”

  孟扶楹与周氏全都一脸惊吓地看着他,然后不约而同地扑过去,揪耳朵的揪耳朵,拍脑袋的拍脑袋,骂道:“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这也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她下作,不代表你可以比她更下作!你赶紧给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收起来!”

  孟础润被两人撕扯半晌,烦恼地大喝一声:“行啦!阿姐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们还有心思管我想法下作不下作!我就不信你们俩心里不想活撕了她!我不过说出来了而已,就那么罪大恶极?”

  一句话吼得孟扶楹和周氏都停了下来,周氏又要哭,耳边响起丫头惊喜的声音:“阿郎,夫人,大娘子回来了!”

  ……

  夜黑风高,月亮隐进了云层,只剩零星几颗星子在夜幕中闪烁明灭。

  孟府正堂里灯火通明。

  孟允棠与与阿爷阿娘弟弟报了平安后,一家人与贺砺便在正堂里坐了下来,下人们忙着上茶。

  见孟允棠安然无恙,周氏一颗心落回肚子里,看了看坐在对面和孟扶楹寒暄的贺砺,问孟允棠:“彤儿,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说起此事孟允棠就来气,喝了一口茉莉香茶便告状欲满满道:“都是那孟雅欣设计害我。今日我从平昌伯府出来,本想直接回家的,在路上遇见了她。她一开始说,想与我说说话,我说与她没话说。她又说要还阿爷替她买东西垫付的钱,但是记不清有多少,要算一算,我便跟着她去了东市的龙泉茶馆。我们算了一会儿账,然后我就喝了半杯她给我斟的茶,顿时觉着头昏眼花,然后就昏了过去。”

  周氏恨得咬牙切齿,碍于贺砺在场不好开口骂人,便怨起了孟扶楹:“瞧瞧,你一片好心不计前嫌地帮她买这买那,还不收她的钱,到头来,她却利用此事来引诱坑害你的女儿!你说说你,做的都是什么事?”

  孟扶楹面子上有些下不来,愧疚地看着孟允棠道:“我也不曾想到她做人如此没有底线啊!那后来呢?为何是贺大将军将你送了回来?”

  贺砺接口道:“后来,绥安伯府的孟氏兄弟将彤娘送到了我府上,说是彤娘喝醉了,时辰不早坊门已闭,来不及送她回家,要在我府上借宿一晚。我那随从知道我认识彤娘,见彤娘人事不省,身边也没有丫鬟照料着,若是不收,恐怕会出什么意外,就自作主张将人带进了府里,然后才来禀报我。等她醒转费了些时辰,不然还能更早些回来。”

  孟允棠见自己在他房里那般惊险曲折的经历就被他轻描淡写的两三句话给带过去了,忍不住幽怨地瞪着他。

  贺砺感官敏锐,很快侧过脸向孟允棠看来,气定神闲道:“彤娘那样看着我,是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孟允棠:“……”他把她摁在床上这样那样,怎么还能这样道貌岸然啊?脸皮真厚。

  但那些事,她也确实不好意思说给阿爷阿娘还有臭阿弟听。

  “我还在卫国公府吃了饭……吃了饭才回来的。”她收回目光,有些讪讪道。

  “真是多谢贺大将军了,此番幸亏是贺大将军,不然小女还不知会落得何种境地。”孟扶楹感激地朝贺砺叉手道。

  “孟公客气了,怎么说都是旧识一场,岂有看着人落难袖手旁观的道理。只是此事,不知孟公打算如何处置?”贺砺道。

  孟扶楹被他问得一愣,思虑片刻,犹豫着问道:“莫非贺大将军有何想法?”

  贺砺颔首,道:“请孟公屏退下人。”

  周氏示意堂中下人都退下。

  贺砺在几人的注目下道:“为了趋炎附势,不惜设下如此毒计陷害自己的堂妹,孟氏兄妹心思之毒人品之差,令我十分不喜。我认为,他们此举,应当严惩。”

  害的是自己的女儿,孟扶楹自是义愤填膺,闻言附和道:“是,应当严惩!”

  贺砺问他:“孟公以为当如何严惩?”

  “这……”孟扶楹一时没想好,拿眼睛去看周氏。

  周氏心中也有顾虑,以她之见,最好是以拐带人口罪将那猪狗三兄妹告上官府才好,可如此一来,允棠的名声也保不住了。除非嫁给贺砺,否则,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她曾被孟氏兄妹弄昏了送去过卫国公府,谁还能要她?谁还敢要她?

  嫁给贺砺,允棠愿意不愿意且另说,就两家的家世差距,再加上允棠又是再嫁之身,贺砺会不会娶她做正妻,也难说。

  

  孟允棠心里担忧的和周氏大差不差。

  孟础润已经开始幻想孟氏三兄妹进了牢中受尽各种酷刑了。

  “就让绥安伯府抄家夺爵,如何?”不等这夫妻俩寻思出个万全之策,贺砺语气平静地提议。

  “抄家夺爵?”各有心思的一家四口反应一致地抬起头向贺砺看来,表情愕然。

  孟扶楹最先回过神来,斟酌着道:“光凭此事,似乎够不着让绥安伯府抄家夺爵。”

  贺砺道:“把人弄晕了送到我府上来贿赂我,自是够不上抄家夺爵。可若他们是给人下了毒,再借故人之便送到我府上来想要陷害我呢?”

  孟扶楹惊道:“贺大将军的意思是……”

  “孟公觉着,骂几句或是打一顿,就足够补偿令爱今夜所受的惊吓了么?若此番不是我,而是别人呢?”贺砺垂眸端起几上的茶盏,语调轻缓,却自带冷意。

  孟扶楹看向孟允棠。

  孟允棠满眼无措。

  “他们如此行事,我心中自然也是恨的。只是,若依贺大将军所言,只怕刑罚过重,且将来万一东窗事发,会连累到贺大将军。再者,此事便做成了,也会让人心中存疑,我大兄家的侄儿侄女,好端端的用我女儿的命去陷害贺大将军,其目的又是什么呢?”孟扶楹勉强稳住心绪道。

  “自然奉他们祖母之命,灭令爱的口以便掩盖张家冒领令爱之功劳的事实。”贺砺道。

  孟允棠惊呆。

  孟扶楹反应不过来:“什么?冒领什么功劳?”

  贺砺放下茶杯,抬头正视孟扶楹,神态温和道:“孟公不知么?当年冒险替我收殓祖父,父亲,叔伯兄弟的,是令爱彤娘,不是他张家人。”

  孟扶楹和孟础润父子俩目瞪口张,随后又一起扭头看向孟允棠。

  孟允棠心虚地垂下小脸。

  虽说这件事从现在来看是个好结果,但在当年,却是件极冒险的事,万一被发现,就可能被扣上一顶同情逆臣的帽子,要连累整个家族的。当时她只想着要为贺临锋做这最后一件事,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没有考虑爷娘家人,这是事实。

  “你也知道?”孟扶楹见周氏并未露出惊讶之色,问道。

  周氏道:“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彤娘这孩子口风紧,谁也没告诉,不然也不能……”不能让张家钻了空子去。

  孟扶楹又问:“母亲也知道?”

  周氏点点头,没有多说。

  孟扶楹收回目光,神情有些委顿,不说话了。

  贺砺道:“若是你们愿意配合,此番便可将绥安伯府与汝昌侯府一同扳倒,顺带的,也可将彤娘当年善举大白于天下。”

  “我不要!”他话音方落,孟允棠便急急道。

  众人都看她。

  被贺砺黑沉沉的目光一扫,孟允棠又怂了,手指绞着袖口小声道:“当、当初为贺……为临锋哥哥收殓家人,也不是为了居功,而且我也不喜欢迎来送往的热闹……临锋哥哥你要怎么对付张家人是你的事,但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大白于天下?”她可不想以后天天在家应付那些上门来攀关系的各色人等,就像借此事得势后的张家一样。

  周氏听她这么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对盯着她不说话的贺砺道:“贺大将军,几日前彤娘将此事告知我时,说得很清楚,当年她瞒着我与她阿爷做下此事,只是为了全你们幼时的交情,别无他意。她是个散漫性子,你若将她架起来,她会很难受的。至于绥安伯府那边,若是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贺大将军能交给我们自行处理。”

  她此言正合孟扶楹的心意,虽是憎恨那几个侄儿侄女,但是抄家夺爵……毕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心底确实不忍。

  “贺大将军,内人所言,正是我想说的。今日小女多亏了贺大将军出手相救,但是孟家这边的事,还请贺大将军高抬贵手,让我们自行处理。”他道。

  贺砺见夫妻二人都这么说,便没坚持,只道:“彤娘于我有恩,你们既如此要求,便应你们。但只一点,若是你们处理不到位,我会插手,因为我不希望这样的事还有第二次。”

  长兴坊的坊墙外,鹿闻笙与戚阔两人蹲在墙角下。

  戚阔抱着双臂,满面愁容,哀叹:“我到底该怎么讨好阿郎?”

  鹿闻笙凉凉道:“你还用讨好阿郎?你多牛啊?连阿郎都敢嘲笑。”

  戚阔委屈道:“也就你忍得住。咱们与阿郎相识没有五年也有四年了,你何曾见过他被一个小娘子整治得那般无能为力的模样?就……真的很好笑嘛!”

  “那你现在赶紧再多笑一会儿吧,待会儿阿郎回来,你怕是就笑不出来了。”鹿闻笙道。

  戚阔正要继续哀叹,墙头风响,两人忙站起身来,向翻墙出来的贺砺行礼:“阿郎。”

  贺砺掸了下袖子,道:“孟府有个婢女名穗安,留在东市的龙泉茶馆了,你们谁去看一下,保证她的安全。”

  “我去!”鹿闻笙还没反应过来,戚阔已经跳了出来,殷勤道:“阿郎,某愿效其劳。”

  贺砺瞥他一眼,点头。

  戚阔开心地转身就跑,心想这下可不用被阿郎收拾了,待到明日,估计他心中纵有气,睡了一觉也该消了。

  贺砺带着鹿闻笙径直回了卫国公府。

  守灯的侍女见他回来,就从房里退了出去,禀道:“枕套被褥皆已换过,请阿郎安置。”

  贺砺蹙眉:“谁让你换的?”

  听他语气不善,侍女吓得慌忙跪伏在地。

  “下去!”贺砺心烦地背过身去。

第26章

  孟府, 送走贺砺之后,孟扶楹有好多话想问孟允棠,但想着夜深了, 孩子折腾了这么久,担惊受怕的, 也该累了,就让孟允棠和孟础润都回去休息。

  孟允棠回到自己房中,洗漱一番上了床,累是累,一时半会儿却还睡不着。

  贺砺临走时说会帮忙去龙泉茶馆找穗安,也不知道现在找到人没有?

  想到贺砺, 她又迷茫起来。她以前排斥他,是因为她一直觉得他欺负她,而别人却还因为他与她的关系而嫉妒她针对她, 让她觉得很委屈。

  可是今天他又说, 他没欺负她, 如果别人因为他而欺负她,那是别人的错, 不是他的错。

  真是这样吗?难道一直以来都是她错怪了他,迁怒了他?

  孟允棠手指抓着锦被边缘, 一双乌眸在昏暗中闪着微光。

  不对啊,就算是当初他送玉佩和彩衣给她不算欺负她,那他确实欺负过她啊。小时候他个子高,她想叫他摘一枝花给她, 他直接把花枝勾下来让她自己摘, 然后趁她走过去折花的时候故意手一松,把她吓一跳不说, 花枝还把她的发髻都给勾散了,这不叫欺负?

  还有他故意提前在花园中藏个假虎头,然后假装跟她玩捉迷藏,在她找他的时候把虎头从黑黢黢的假山洞里伸出来吓唬她,这不叫欺负?

  类似的事情简直数不胜数。还有今天晚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亲她就是欺负她啊,跟他的嘴是不是刑具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不该亲她!

  孟允棠忍不住懊恼地伸手敲额头,当时怎么就没想起这些来,竟被他驳得哑口无言,倒像是自己理亏一般。

  她翻个身,继续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发现追根究底,自己还是栽在一个钱字上。孟雅欣要不是说要还阿爷钱,她是绝不会跟她走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但凡是人品有问题的人,不要说是还钱,就算说要送钱给她,也绝不能跟她走。今日好在是把她送去了卫国公府,要是送去别处,怕是就真的遂了他们的意了。

  只是,贺临锋一开始为什么要那样对她?若说是气恼她八年前的还玉佩之举,可他已经知道是她收殓了他的家人啊?为了逼她把收殓他家人的事说出来?那也用不着用那种方式逼她吧?

  而且当她说出她嫁过人的话时,他看上去真的好生气,难、难道他真的喜欢她?

  可是八年前分别时,两人才多大?如今他回来,与她也才见过几面而已,说这就喜欢了,也太勉强了。

  也许,只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吧。当年她拒了他,却嫁给了在他看来不如他的晏辞,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好在今天都说开了,他也领了她为他收殓家人的情,以后,当是不会再为了这件事为难她了。

  孟允棠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床上躺平,又想起了穗安。东市的坊墙不比长兴坊的坊墙,高没有两丈也有一丈半,纵使贺临锋的人能翻进去,估计也没法带着穗安翻出来。穗安得待到明日午时东市开市才能出来了。

  不过东市虽然闭坊,里头一应旅舍酒馆还是开门营业的,穗安身上应该带了些钱,只需安全无虞,也不会冻着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