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记 第54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难不成是怀疑贺六郎毒害太子?这没道理,他这样做,对他来说有何好处?”孟允棠焦急道。

  “他身份在那儿,太后圣上都不会坐视他被冤枉的,放心。”周氏揽着她的肩道:“走,回家吧。”

  孟允棠犹豫了片刻,发现自己确实做不了什么,忧心忡忡地跟着周氏回了家。

  午后,辅国公府,秦思莞的父亲秦元志急匆匆从外头回来,直入秦衍的书房,屏退下人,开口就道:“阿爷,不好了,这回咱们着了道了。”

  秦衍正在批复公文,闻言笔下不停,道:“慌什么?墨不多了,替我磨一些。”

  秦元志在他书案旁边跪坐下来,往砚台中加了点水,拿起墨锭慢慢地磨起来。

  过了片刻,秦衍瞧着他冷静下来了,方才搁下笔道:“童廉的夫人突然揭发检举童廉,这确实是出乎意料之事。”

  “不仅如此,童廉之前向我们报告的那什么碧玉佩,奉茶内侍,也全都无法与贺砺扯上关系。东宫的千牛备身皆已证明,靳子恒那枚玉佩是一直挂在身上的,昨日不过正好轮到他在思勤楼当值而已。而那个奉茶内侍,太子一开口,他自然也就没了嫌疑。上午晏阅也因为之前的事受牵连下了大理寺大牢。”秦元志思虑重重,“贺砺明明可以出狱,却偏要留在狱中,定是为了策反童廉攀咬我们。今日狱卒去送饭时,他竟让狱卒将晏阅与童廉的饭食调换一下,想要灭童廉的口,也没那么容易了。”

  “无妨,童廉的要害捏在我们手里,他虽不算聪明,但也不太笨,事无转圜的情况下,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保全更多。”秦衍沉着道,“当务之急,是查清楚,那杯茶,到底是内侍放错的,还是童廉要求调换的。”

  秦元志明白他的意思,按照计划,确实应该童廉要求调换,但若是内侍放错的,而太子却还说是童廉要求调换的,那就证明太子也有参与这件事。

  “好了,别耷拉个脸了,折进去一个童廉让我们看清两个对手,这笔交易,不亏。日子还长得很,目光也要放长远些。”秦衍重新摊开一本公文。

  秦元志颔首,正要说话,却猛然警觉。

  他悄然起身,蹑足来到书房窗前,猛的推开窗户。

  外头秦思莞正俯身捡纸鸢,闻声惊得抬头瞠目,嗔怪道:“阿爷,你吓我一跳。”

  秦元志见是她,稍稍松了口气,问道:“你在此做甚?”

  秦思莞向他挥挥手中的纸鸢,道:“方才女儿在后院放纸鸢,线断了,纸鸢飘到外院来了。”

  秦元志点一点头,道:“回去吧,以后不要擅自靠近祖父的书房。”

  秦思莞娇俏笑道:“知道啦,正因为是祖父的书房,我才没让下人来捡,亲自来捡了。”

  秦元志见她走了,关上窗户回到秦衍的书案旁。

  秦衍道:“莞儿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给她寻个正经婆家,收一收性子了。”

  秦元志道:“莞儿一向懂事,阿爷觉着她还需要收一收性子么?”

  “你是没听到外面那些传言?”秦衍抬眸看他。

  秦元志一脸不解。

  秦衍却没再多说,秦元志只得暂且记下,准备待会儿回去问一问秦思莞她阿娘。

  秦思莞拎着风筝走在回后院的路上,小脸紧绷,几乎要克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阿娘总爱说女子不掺和他们男子的事,凭什么不能掺和?除了性别不一样,论智慧手段,女子比男子差在哪儿了?

  瞧着吧,该是她秦思莞施展手段的时候了!

第48章

  酉时初, 两名狱卒架着受过一遍刑的童廉回来,将人血迹斑斑地往牢里的稻草堆上一扔,锁上牢门走了。

  他趴在那儿喘了一会儿, 挣扎着坐起来,侧着身子靠在牢柱上, 看着隔壁牢房里的贺砺。

  贺砺坐在石床上,手里捏着两根稻草,百无聊赖地编织着蝈蝈。

  “祸不及家人,你这样做,坏了规矩。”童廉道。

  贺砺眉眼不抬,道:“坏规矩的是你。当年你若不愿被人榜下捉婿, 大可拒绝,然后回乡娶了你那青梅。你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冒险,从了人家, 一边贪恋岳家于仕途上给你的助力, 一边又放不下自己的私欲, 趁外放之机悄悄纳了青梅做外室,与她生儿育女。岳家败落后, 你夫人跟着你吃苦受罪全你两袖清风的美名,你的青梅和外室子却拿着你暗地里收受的贿赂过得富足滋润逍遥自在。这天下哪有捅不破的窗户纸, 单看有没有人愿意去捅罢了,童相公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童廉默然,随即又惨笑一声,道:“你既然知道我那个外室, 便当明白我为何会站在秦衍那边。此举, 不过是毁了一个我,对你来说, 又有何意义呢?”

  “让太子身边少一条秦衍的眼线,怎么没有意义?”贺砺编好了蝈蝈,走到童廉身边,在牢柱这边蹲下来,将蝈蝈放到他衣摆上,道:“你一旦死了,你那外室一家对秦衍来说就失去了作用。听闻你那外室子去年冬才刚给你添了个大孙子,你就不想活着看他长大?”

  童廉看着那只草编蝈蝈,不语。

  这时外头一阵脚步杂沓,似是又有新犯人被押了进来,就关在贺砺隔壁。

  贺砺扭头一看,眉头深深皱起。

  孟府,孟础润踏着街鼓声回到家中,一脸兴奋地来到内堂。

  自那日孟允棠被贺砺扣了之后,他也跟着消沉了好几日,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周氏觉着奇怪,问道:“什么事这般高兴,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孟础润道:“阿娘,方才我与朋友回来时路过西市,看到伯府那边的下人慌慌张张。大伯母看到我与朋友一道,还特意把我拦下来问东问西,你猜怎么着?孟雅欣不见了!”

  周氏一愣,一旁的孟允棠也抬眸看来。

  “什么叫孟雅欣不见了?”周氏回过神来,问道。

  “具体内情不知,反正打听下来,就是大伯母和孟雅欣在西市逛铺子,不知怎么的,一眨眼的功夫,那孟雅欣就不见了,凭空消失一般,随行的丫鬟小厮谁也没看着她是怎么不见的。大伯母急红了眼,又不敢声张,我回来时她们还在西市找着呢。”孟础润幸灾乐祸。

  孟允棠忽然问道:“真不是你和你朋友做下的?”

  

  孟础润忙澄清道:“当然不是,我和我朋友可没这本事让她嗖的一声就不见。”

  “行了,这一天天的都做什么去了?竟日一身臭汗地回来,快回去擦洗擦洗,待你阿爷回来就开饭。”周氏撵他。

  孟础润心情甚好地出去了。

  周氏在孟允棠身边坐下来,道:“不是你弟弟做的就好,你别多想了。”

  “阿娘,不知道为何,听说她被绑,我心里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反而,还有些为她难过。”孟允棠说着,又想起了贺临锋,若是他听到这话,怕不是又要嘲讽她是坐庙的菩萨了。

  也不知他现在在牢中情况如何?

  周氏抚着她的肩道:“咱们都是女子,听闻这般可怕的事,自然比他们男子更难接受。可叹你大伯母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才让郑家没有休掉孟雅欣,经此一遭,怕是神仙难保了。”

  这时雪兰进来急切道:“夫人,阿郎身边的秦桑回来了,说有急事禀报。”

  周氏道:“让他进来。”

  雪兰刚一传话,那小厮便连滚带爬地进来,满脸尘汗地跪地禀道:“不好了夫人,阿郎让大理寺的官差给带走了!”

  周氏与孟允棠都吓得站了起来。

  “因为何事?”周氏问。

  “说是差事上出了岔子。”秦桑哭着道。

  “阿娘,怎么办?”孟允棠小脸煞白,若是寻常岔子,那只会是长安县去拿人。大理寺直接去拿人,定然是大岔子了,阿爷办差会出什么大岔子呢?

  周氏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心中颤颤不安,但孟扶楹不在,家里都是小的,她这个当家主母必须得稳住。

  “知道了,下去吧,把嘴闭紧,别到处声张。”她沉声道。

  小厮退下后,周氏安抚惶恐不安的孟允棠:“马上要闭坊了,来不及去大理寺探望你阿爷。明日我们一早去,问明你阿爷到底发生了何事,再想法子。你阿爷现在才被带走,总不见得会连夜审讯他。”

  孟允棠点点头,用帕子掖了下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免得让阿娘更加烦心。

  孟础润换完衣裳回来听闻阿爷被抓的消息,也是惊愕不已。三人默默吃过晚饭,周氏打发他们姐弟回房睡觉。

  躲到床帐中后,孟允棠就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枕上眼泪直流。

  她想起那日贺临锋对她说,旁人一时心血来潮就能叫她家破人亡,当时她有些害怕,但是并未真正放在心上,还侥幸地想,家里只有阿爷一人做官,又是个小小的西市署丞,谁会闲着没事来为难她家呢?

  他又说,他能保护她的家人。可是他自己现在也入了狱。

  他会怎样?她阿爷会怎样?

  外祖家那么远,没有人在长安做官。阿爷这边,大伯他们又靠不着,到底该怎么办?

  孟允棠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以往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她竟然一直以留在家里靠着爷娘生活为目标在行事,却从未想过,她所幻想的美好生活能够存在的前提是,她的阿爷阿娘都好好的,不会犯错也没人来害。

  而一旦犯错或是被人陷害,她保护不了他们,那她所期冀留恋的美好生活,就会在瞬间轰然崩塌,片瓦不存。

  这样不行。

  可是,她到底又能为阿爷阿娘,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呢?

  大理寺监牢中,孟扶楹心烦气躁地在牢房内不停徘徊,狱卒送来的晚饭也没吃。

  贺砺来到靠近他牢房的这一边,隔着牢柱问道:“孟公,所犯何事?”

  孟扶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这才发现隔壁关着的居然是贺砺。

  他惊讶了一瞬,脸就放了下来,心中还记恨贺砺将孟允棠扣了一夜的事,道:“不劳贺大将军垂问。”

  “孟公若如此想,只怕你很难出去了。因为旁人将你关到此处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看见你。如若不然,凭你的官位,除非犯的是谋反叛国之罪,否则,还不够资格关到此处来。”贺砺道。

  孟扶楹一呆,下意识地看向贺砺的另一侧牢房。

  牢中昏暗,他哪里看得清?

  贺砺为他解惑:“那是童廉童相公。”

  孟扶楹不解:“为何要让你看见我?”

  这时狱卒来了,将孟扶楹的牢门打开,说上头要提审他。

  贺砺看着他被狱卒带走,慢慢回到石床边坐下。

  隔壁童廉沙哑着嗓音开口:“你也被人捏住要害了?”

  贺砺没吱声。

  一个多时辰后,孟扶楹被两名狱卒架了回来,仆倒在牢房中的稻草堆上,半晌都不动一动。

  童廉瞧见了,道:“被人拿捏要害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他们此举,目标是你,你确定要守口如瓶一直到死?”贺砺望着他的背影。

  “人有的时候看起来仿佛有选择,其实是没的选的。”童廉微微偏首,问他:“贺大将军,你有的选吗?”

  贺砺看向另一边的孟扶楹,眉头紧蹙。

  不用想,就算不知道她阿爷已经被用刑,此刻她也一定已经哭成个泪人了。

  牢里审讯用刑,轻重都是有门道的,孟扶楹侯府嫡子出身,没习过武,没受过苦,被故意针对的话,能熬过几次刑?

  贺砺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也没犹豫太久。

  来到牢柱边上,他伸手到对面,摸了摸孟扶楹的额头,还没开始发烧,但身上既有了伤口,在这牢中,发烧是早晚的事。

  孟扶楹呻i吟一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