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松挽就
敬亭颐揣度着当前的局势。逃跑,于他与浮云卿而言,不是件难事。
他大可以搂紧浮云卿,施展轻功,游离于树桠之间。以他的功夫,眨眼间就能将浮云卿带离此处。
可他想做的,远不止这些。
犹豫间,见蛰伏的凶兽猫着粗壮的腰身,从林影里走出。
两群眼泛绿光的饿狼,一头站在石块上俯视打量的吊额白睛虎,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们俩。
浮云卿紧张地揪紧敬亭颐的衣袍,“敬先生,咱们赶紧跑罢。”
敬亭颐却回:“出现在您面前的所有猛兽,都被下了一种疯药。他们被人引至此,想来谋杀您。”
“谋杀我?”浮云卿不可置信,“我没有什么仇家,为甚要来谋杀我?”
敬亭颐揿紧剑,在这紧要关头,忽然想通了这件事。
这群凶兽,是冲他而来。
那厮知道他骑马到北林射猎,知道他会趁此时机与萧绍矩说事,故而将猛兽投到南侧林。不仅想害他的命,更是想挑拨辽国与定朝的关系,引起内乱,为那厮的上位造势。
想及此处,那厮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了。
正是韩从朗。
韩从朗假借不爱射猎的由头,为他放兽归林的行径打掩饰。
“是韩从朗。”敬亭颐说,“他不是要害您,而是要害臣。”
浮云卿瞠目结舌,她不知敬亭颐是怎么推理出事情原委的,只能傻呆呆地仰头睐他。
只觉敬亭颐身遭披了道光辉,她窝在他怀里,那智慧的光辉也洒在她身上,把她的智力也往上提了提。
“敬先生,你是想把韩从朗引出来吗?”
敬亭颐颔首说是。
他说:“您放心,臣会把你带出此处。”
浮云卿说好。
言讫,只见那群凶兽像是得到指令似的,一齐扑向俩人这处。
“闭眼。”
敬亭颐说道。
这次浮云卿乖乖地闭上双眼。她被敬亭颐箍着腰身,眼前黑黢一片,耳边穿过凌厉的风。
接着,她双脚离地,身子竟飘到了天上去。
她是飞起来了?
“敬先生,我……我还活着吗?”
当真没有变成一缕游魂,而是真真切切地以活人的身份,飞到半空中去吗?
敬亭颐哭笑不得,“卓旸难道没教过您轻功吗?”
浮云卿摇头,“他说我不是学武的料,我也用不到轻功。再说,简单的防身术我都没学会,哪有资格去学轻功。”
“睁眼。”敬亭颐澹然说。
浮云卿颤着眼睫,敛眸往下睃一圈。
原来此刻俩人正站在一颗高大的乌桕树上面,踩着结实的树桠,而下方的凶兽无能狂怒。
有几只胆大的饿狼,抓挠着树根,好似想爬到树上吃人。
敬亭颐搂紧浮云卿颤抖不止的身,“在这里稍等片刻,等人来。”
“等谁来?”浮云卿好奇地往底下扒头,只睃见丑陋的饿狼,与那头蓄势待发的大虫,并没窥见来人的身影。
话音甫落,不知从何处射出数道箭矢,百箭齐发,一箭接一箭地射向狼群。
耳边“嗖”一声,又“嗖”一声。
浮云卿想,从今往后,她怕是都不会忘却弯弓射箭的声音了。
敬亭颐拢着她的腰肢,伸手指向西北侧。
萧绍矩那群人,正伏在西北侧的树林里,不迭射箭,霎时将狼群杀得团灭。
“敬先生,原来你等的人,是萧驸马他们。”浮云卿满心感慨。
其实跟着敬亭颐这般机警聪慧的人,不全是好处。
他愈是云淡风轻,愈是衬得浮云卿毛躁呆愣。他运筹帷幄,而浮云卿满心惊慌。他是平静的万年潭,而她是沉不住气的一瓯水。
她明明不算愚笨,却在敬亭颐的衬托下,跟个没头脑的傻瓜似的。
当然,好处更多。譬如眼下,浮云卿只需待在敬亭颐怀里,万事不需操心。只要敬亭颐在,任那困境阻拦,他们照样能破局解境。
现在这处,只剩下一头孤零零的大虫。
敬亭颐与暗处的萧绍矩交换个眼神,旋即垂眸朝浮云卿说:“我们可以走了。”
剩下的事,萧绍矩会处理。
耶律行香抬眼,不解问:“舅舅,是谁下的狠手?若不是我们没走远,他们就要丧命在此了。”
萧绍矩在箭矢上搽着毒药,继而拉弯龙舌弓,骤然松手。
那头吊睛白额虎,应势倒地。
“凶手是谁并不重要,这是他们定朝内部的事。他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我们不需关心此事。我们只要把幕后推手引出来就好。”
事情到这里,算是告了一段落。
耶律行香若有所思,“那我们要折回琼林苑吗?大晌午头,官家设宴待客。我们在此逗留,怕是不好交代。”
萧绍矩犹豫道:“不急,再等等。要是还有猛兽出现,我们能将其一网打尽。”
随行使节萧荥勒紧缰绳,凑到萧绍矩身旁,低声问:“驸马,猛兽这事,要跟官家说吗?”
萧绍矩静静观摩着这片血气冲天的土地,“不要提,派人清扫这处,将死尸都烧干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出来,不免带着阴谋论的意味。官家此人城府深,在他面前,言多必失,干脆不说了罢。”
大家交谈一番,有的下马清理死尸,有的四处打探,看看还有没有猛兽遗存。
未几,一阵妖风吹过,林梢间,异常岑寂。
萧绍矩抬手,叫停大家的动作。
不好。
“快!都上马!往东头走!”
萧绍矩甩着马鞭,顾不上解释,直奔东侧茂密的树林。
先前敬亭颐带浮云卿离开此处,往东侧走。
走东侧回琼林苑,是一条捷径。这条路不用爬山坡,但风险却大。
因着东侧有一处陡峭的山崖,林木掩映下,很难发现。一不小心,就会坠崖。
那阵妖风里夹杂着细微的虎啸声。
萧绍矩猜得没错。方才杀死的猛兽,仅仅是韩从朗放出来的一小部分。韩从朗料断敬亭颐会抄近道,便将剩下的猛兽,都设在山崖处。
敬亭颐没料到韩从朗阴招一套接一套,此刻甩剑,颇显力不从心。
浮云卿被他摁在坡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待在原地,焦急地扒头张望。
幸好这时虎兽都待在地面,她站在坡头,能清楚地睐见下方形势。
她给敬亭颐指着虎兽所在的方位,好让他能更快地脱身。
但仅凭二人的微薄力量,并不足以对抗一头接一头赶来的虎兽。
浮云卿眼前一黑,韩从朗到底是从哪儿找来那么多头虎兽,将其引在这处。
再一抬眼,竟见萧绍矩那帮人马飞快踅来。
“敬先生,萧驸马带人来了!”她探身喊道。
敬亭颐颔首说好,扬起一抹安慰的笑,抬眸看向浮云卿。
然而待看清坡上形势,那抹真诚的笑容,倏地僵住。
不知何时,有两头虎兽,悄无声息地爬到山坡头,正虎视眈眈地伏在浮云卿身后,欲做致命一击。
敬亭颐握紧长剑,“跳下来!”
浮云卿见敬亭颐一脸严肃地盯着她身后看,也不自主地侧过身,飞快地向身后瞥了一眼。
惊心动魄,还不如不看!
她颤着身连连向后退,虎兽一见,霎时龇牙咧嘴地朝她扑来。
而地面上的数头虎兽看见敬亭颐往坡下跑,连忙跟着他移动。
一时坡上的,地上的虎兽,一齐朝敬亭颐与浮云卿跃去。
“嗖——”
“嗖——”
萧绍矩连连射出毒箭,随从也搽好了毒药,精准地射中虎兽。
黄沙灰尘与土块砂砾,扬起百丈高。
耶律行香被呛得连连咳嗽,眼里进了沙,难受得紧。她赶忙揉揉眼,瞪大双眸,跟在萧绍矩身后,扫射奄奄一息的虎兽。
浮云卿脚一崴,失重地滑落山坡。
她阖紧眼,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迎接她的,是一个宽阔紧实的怀抱。
敬亭颐稳稳地接住了她。
“还好没事……还好没事。”他后怕地喃喃道。
不等他松口气,就听萧绍矩吼声喊道:“小心身后!”
敬亭颐睁眼,却见有头未被弓箭射中的虎兽,直直朝他与浮云卿扑来。
那头虎兽,扑的是浮云卿的身后。
并未多想,敬亭颐飞快侧身。俩人颠倒位置,他的后背直对虎兽。